第29章 反差兄妹
第二军团机动部队的这次行动，曹蕊指挥的第二战术小队是先锋。他们计划今晚抵达秦山南麓的原3015农业区中心广场。从指挥所到3015距离约三百九十公里。
好消息是，这趟旅程全程都有农业区公路线供车辆通行；坏消息是因为3015农业区早已被联邦放弃，这条路上，只有前一半的路程得到过维护，后一半的路况很糟糕。
王聪在指挥车里晃来晃去，抓着一个清洁袋呕吐，心想现在就已经够糟糕的了，听说八点钟车队才进入路况糟糕阶段……再糟，岂不是连胃都给吐出来？
曹蕊抓住一切机会损他，“看你这娇生惯养的样子，难怪出门还带保镖。”
王聪心中苦笑不已，要不是‘保镖’逼我继续站着，我能吐成这样吗？
指挥车配有高分辨率的雷达系统，半径三十公里内，稍有风吹草动，雷达都能察觉。看目前没有异常，曹蕊打开指挥车中央工作台上足有半个人大的平板，找到秦山地图。
秦山是一条东西蜿蜒两千五百公里的高大山脉，最高峰海拔超过五千米。正是这座山脉挡住了核区的南下扩散。安全区和核区的分界线稳定在这条山脉，已有七、八年时间了。
地图上已经用黄线勾出了一条从东南向西北的路线，正是机动部队出发地，终点是山脉中部北侧的共阳。这条路线弯弯曲曲，大体是沿着之前的农业区公路线前进，总长约一千五百公里。
曹蕊解释说：“这是江指挥官预定的第一路线，我们派无人机做过一些侦查，虽然公路线有不同程度的荒废，但足够车队钻过去。你俩看看路线有没有问题，然后说说沿线哪些地方出现核变异生物的可能性比较大。”
王聪心想这我哪儿知道，我他妈还是第一次来呢！
他偷偷瞅了瞅老巩，可都得指望你了，别装高冷，赶紧胡编吧！
没想到老巩当然不让，而且说得有理有据，“这里是南麓的大云山峰，野生动物原本就多，核变异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新情况，不好说；这里，是旧时的驮马古道，要小心泥石流堵路；翻过山脉之后，这里是以前的克顿原始森林保护公园，如果说哪个地方最有可能核变异生物肆虐，我首选这儿。”
曹蕊在这几个地方都做了标记，然后轻轻划动显示屏，新的标记和隐藏的旧标记重合，她不由欢欣雀跃，“真是巧了！这些地方，江指挥官也和我们一一叮嘱过。”
老巩脸色不变，“我猜也是。”
王聪这才反应过来：巧你个大头鬼，你明明就是在故意试探老巩呀！
曹蕊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在地图上勾勒出一条新线路，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老巩，“指挥官还规划了一条备用路线，你觉得怎么样？”
老巩摇了摇头，“路线上有不少隧道。无人机无法探测长距离隧道，是不是所有的隧道都还能用？不确定。你最好把所有的隧道都标出来，在附近找盘山公路备用。”
随后他俩又说起这一路上在哪儿停，在哪儿获取补给……无论曹蕊说什么，老巩都对答如流。其他人更是没有插话的机会。
商量终了，曹蕊突然说：“能不能问个问题？”
老巩冷哼，“不能。”
女军官完全无视了他的回答，“为什么退役了？你的服役记录良好，很快就能升上尉，又有勋章。就算你不想在前线冒险，升职后也可以换个文职工作呀。明明可以轻轻松松过后半辈子，怎么就无缘无故走了？”
是呀，很多人都这么说。聪明人大多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但老巩不
愿成为这样的聪明人。
老巩摇了摇头，“其实你去帐篷时，想找的不是王小发，而是我，对不对？”
王聪一愣，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曹蕊，又看了看平静的老巩，他马上回想起上午曹蕊来找自己的时候。不对呀，曹蕊明明就是来找我嘛！
曹蕊笑眯眯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李文胜上尉来找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已以前曾经穿过秦山，去过共阳。这些记录还在档案里，你当然看到了。你当然看得出王小发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不是懂机甲的高手，但你还是先要了他。因为昨晚逃跑的时候，我带了他而不是别人，所以你才从他下手？你怕我不乐意，所以拿他当饵，等着我跳出来？”
曹蕊眼珠转了转，“老娘有这么聪明吗？王小发，你真的不是老手？！你要敢说不是，我现在就把你扔下车！”
王聪紧张之下，又‘哇’的吐了一口！
老巩只好说：“嗯，其实他勉强也能算了老手。”
曹蕊摸着额头，很是惆怅，“吐成这样的老手，还真是第一次见。不过，王小发，我还是信你的，你肯定经验丰富！你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寻宝队的吉祥物！放心，我暂时不会把你扔下去的。要扔也得扔到山里，让核变异生物吃了！”
这个大胸妹心里跟明镜似的，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自上车起，老巩就注意到了车上一男一女两个军人。此时那个男军人抱拳，笑着说道：“巩中尉，我是林强，虽说来机动部队才五年，但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啦。这一位是户田少尉，刚调来机动部队没多久。”
老巩举起被锁的双手，示意自己就不抱拳了，“我已没有军籍，叫我老巩就行。”
留着齐耳短发的户田二十四、五岁。有一张耐看的小圆脸，只是表情有些木讷。她朝老巩轻轻点头，算是回礼，一如既往的低调。
户田，是东洋人的姓氏，在联邦算是少数族裔。
十多年前，曹森指挥过西大洋联邦对东洋列岛的一次行动。也就是那次行动之后，曹森获得了列岛上几大家族的支持，手下多了不少东洋人。户田和林强都不弱。看来，和弃子似的曹彬相比，曹蕊在曹森心目中可就重要多了。
车队疾行，保持十二起势的王聪依旧吐个不停，老巩则是又一次开始了他的闭目养神之旅。他并不担心这一路上的危险。江指挥官敢让曹蕊和曹彬同队出动，当然是能确保他俩的安全。真要出了事，曹森会把第二军团的一半人军法处置！
他琢磨的是到了大云山峰附近，该找个什么借口让曹蕊停下来。
因为大云山，正是老魏原计划里祁阳之后的第二个会合点！
不知道是因为胃里已经吐干净，还是站得太久，自己已经消耗一空，第二战术小队的指挥车进入前往3015农业区的糟糕路面后，虽然越来越颠簸，王聪反而不吐了。他的双脚跟两根钉子似的钉在车里，无论怎么颠簸，他都安之若素。
林强首先发现了他的奇怪之处，他说王小发你的养气功夫很好呀，下盘也很稳。王聪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越站越稳妥，越站越舒服，要是坐下来，反而手脚发抖，不知该怎样才好。
他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难道自己从小到大被罚站，真是在站古怪的十二起势？
是黎芮罚我的，所以，她居然会最标准的十二起势？她才是和两馆四家有关系的人？
曹蕊有样学样的站了一会儿。前十分钟还能开开玩笑，说自己这么站着背上还能再加个人；接下来十分钟，她涨红了脸什么都不说；在指挥车爬过一个大坑时，车辆一震，
满头大汗的她顺势坐倒在地！
“哎呀哎呀，脚抽筋了！”
于是她爬到行军床上躺下，优哉游哉地喝起了酸奶，顺便指点王聪，“小子，背挺直，别动！知道你为什么站得比我久吗？”
她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番，“你平胸呀，不公平呀！”
王聪气得脸都绿了。大姐，你才站了二十分钟就能躺下来吃吃喝喝，我都站俩小时了也没见有人给口水呀！
他不知道曹蕊心中诧异不已。她当然认得出十二起势，这个平平无奇的傻小子能坚持这么久，对自己这么狠，着实令她有些不爽！
刚想找个法子坑王小发一把，一直坐在雷达前的户田摘下耳机，告诉曹蕊，“中尉，有情况。”
车队在距离原3015农业区中心广场大约二十八公里的时候，户田在雷达西北边缘发现了几个小光点。她跟进探测了这个地区，几个小光点越来越清楚。她确认是生物，人或者动物。
“离农业区的中心广场有多远？”
“在中心广场西南方向，直线距离大约九公里。至少五个生命体。”
“3015废弃多久了？”
“两年半。”
“小事儿，保持观察，按原计划前进。通知一号机甲和第一小组做好常规搜查的准备。”曹蕊回行军床躺下，“是废弃农业区没搬走的农民吗？嗯……要不要管呢？老巩？”
老巩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墨镜戴上，这下，谁也看不见他的眼睛了。
“我只是个向导。”
曹蕊扯扯嘴，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别戴墨镜耍酷啦。本来就只剩下一只眼睛，现在更像个瞎子了，还怎么指路呀？唉~”
曹蕊这么嗲声嗲气的说话，王聪突然觉得浑身发毛。
午夜十二点，战术小队从东侧入口进入了原3015农业区中心广场，车队在广场东北角停下。一号机甲和第一小组去了雷达标识的西南方向，那儿是一片丘陵，丘陵下方有一片荒废的居民区，几个未知的生命体就在那儿。
第二小组在广场周围警戒。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指挥车终于开了门，王聪跟着曹蕊等人下了车。一切井然有序，王聪原本还有的些许紧张，渐渐也消散了。看大家的轻松模样，那几个未知生命体应该没什么威胁性。
借着点点星光和车队的夜灯，王聪勉强看清了四周。中心广场是几乎所有农业区都有的标准建筑，由水泥浇筑而成，面积约有一万五千平方米。
广场的东西两侧连通农业区公路线；北侧是公共建筑，农业区的办事机构以前就驻扎在此，如今这些建筑物仍在，只是已经死气沉沉；南侧的公共花园倒是茂盛远胜当初，只是花园的铁门已经倒下，门口长草及膝。广场水泥地面的裂缝和塌陷随处可见，除了他们这儿的一点光亮，四下的一切都在黑暗中，无法看真切。
王聪感到一种极其违和的荒凉感。这里原本是人类日常活动的中心地点，人类的活动一旦停下，死亡的气息就会从地底冒出来，笼罩所有被人的双手改变过的地方，不管是花园，广场，还是小楼，这种气息寒冷而无望；反而是那些原本就属于大自然的领地，比如荒野，比如森林，会重新展现新的活力，自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时候你才意识到，自然才是最伟大的双手，嘲笑着人类的渺小和自大。
看到曹彬也从后勤车跳下来，王聪和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声不响的凑近，碰了碰拳头。
王聪小声说：“我是该谢你呢，还是该打你一顿？”
曹彬装作大惊失色，“王小发，我可是把你从牢笼里救出来的人，你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你不
以身相许已经是很没诚意了！”
王聪乐了，“不跟你开玩笑。都已经到这儿，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进核区干嘛？”
曹彬指了指自己的肩章，“这个问题问后勤兵，合适吗？”
王聪叹了口气，“危险不危险总可以说吧？”
曹彬嗤之以鼻，“你傻呀？我像是自寻死路的人吗？”
曹彬撇撇嘴，拍了拍王聪的肩膀，语重心长，“一开始，我跟你一样，怕得要命。可我仔细一想，不对呀！老爹的确看不上我，不在乎我的死活，但他对曹蕊还行。他肯定不会让宝贝闺女出事儿，对吧？所以我觉得这一趟肯定没问题！“
王聪喃喃说道：“还真是有道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曹彬压低声音，“我是前两天才被塞进机动部队的，你知道曹蕊什么时候调过来的吗？”
王聪心中一动，“我只知道户田来机动部队没多久……”
“三个月。三个月之前，曹蕊带着户田一起调入机动部队。”见王聪依然懵懂，曹彬撇撇嘴，“一个才来三个月的军官就能带一支战术小队打头阵，正常吗？”
不正常，但你爹是将军……那不管发生什么都挺正常的！
“屁！机动部队的行动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爹再有牌面也不会胡闹！”曹彬得意洋洋地竖起一指，“只有一种可能下他会这么安排，就是这次行动很安全，很适合曹蕊抢功劳！”
话音刚落，曹蕊突然从曹彬身后绕出来，捏住了后者的耳朵，“行呀，曹彬，刚出门就把我卖了？”
她的另一只手捏住了王聪的耳朵，“王小发，你不是向导吗？打听这么多干嘛？”
俩人哼哼哈哈的喊疼，王聪苦笑道：“真不是我打听，都是你哥……不，是后勤兵曹彬在胡说八道……”
曹彬反应也不慢，“中尉，我俩一个向导，一个厨子，怎么可能把你卖了？这儿这么多人，给个面子……”
附近众人均识趣地走远，王聪愁眉苦脸，“中尉，你俩真是兄妹呀？看曹彬的颜值，完全配不上和您一个姓……”
曹蕊笑嘻嘻地拍了拍王聪的脸，“你倒还挺会说话。曹彬，再让我听到你嚼舌头，你就死定了，明白？！给值夜的兄弟们准备点吃的。”
曹蕊一脚把曹彬踢回后勤车，刚想和王聪说几句话，打探几句老巩的状况。她却突然望向西南方向。几乎同时，老巩也望向那儿。
王聪吃了一惊，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西南方向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颗白色的星星，星星升至半空，突然消失了。
曹蕊低声咒骂了一句，“老巩，第三小队，跟我去看看！”
指挥车载着曹蕊等人旋风般离去，户田帮王聪在后勤车旁搭了个行军床铺，说是趁着还没进核区，能不在车里睡弹床就不睡。等到进了核区，就更没有在室外休息的机会了。
想不到户田看似木讷，倒还算和气。王聪便多打听了几句刚才的事情。
户田告诉王聪，白色信号弹是在求援，第一小组遇到了麻烦。
“应该不算特别糟糕，要不然就用红色了，红色照明弹才是紧急信号。”
王聪有些诧异，“为什么不用通讯器汇报？”
“这里没有全球网络，通讯器的有效范围只有五公里。”
“不是说没什么危险吗？不说是些没撤离的农民吗？”
“你以为农民很好对付呀？可凶着呢！”车尾的胖子啃着压缩火腿抢着说话，“人家在这鬼地方生活，除了天和地，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剩下的全是危险。没有联邦保护，一切都得靠自己，能不凶吗？”
户田盯着胖子手里的火腿，缓缓说道：“曹上士，你偷吃火腿的事
情，我会向中尉报告的。”
曹彬拿着火腿的手顿时愣在半空，“户田，大家可都是自己人。要不，我给你也来一根？”
“你向我行贿的事情，我也会向中尉报告。”
胖子愣了半晌，悻悻地把火腿放回原处，嘴里还在不停嘟囔。
户田涨红了脸，“你咒骂我的事情，我也会向中尉报告。另外，我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你不用问候她了。”
曹彬重重后仰躺在车上，绝望的，“让我死吧！”
王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户田，总觉得他俩关系有点不同寻常。他不好打听，便问户田，“那个，户田…少尉，咱们现在要做点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你可以休息了。”
头枕大地，天幕为被，王聪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在野外生活的一天。曾经发生在东方市的故事变得非常遥远，闭上眼睛，他便能毫无阻碍的入睡。一天又一天的折腾之后，他太累了。
见王聪的呼吸变得平稳，曹彬想要试探他的鼻息，户田摆了摆手，示意曹彬跟她离开。在一旁那栋荒废的三层小楼旁，户田小声问曹彬，“他知道你的身份？”
曹彬嘟囔着嘴，“一点点吧。不过，他可从来没跟我打听过。”
“你们只是在安全城见过一面？”
曹彬耸耸肩，“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是我参加机甲考试的搭档。”
户田摇了摇头，“太巧了。机甲考试认识，又在祁阳遇见……不觉得奇怪吗？”
曹彬乐了，“就他？他就是一个傻兮兮的机修师！再说，他来祁阳的原因，我不也告诉你了吗？寻宝队的事情和他说的都对得上呀！我觉得他这人挺坦诚的，没什么问题！”
户田摇了摇头，“他有一个掩护身份的id卡，不觉得很怪吗？什么样的人才需要掩饰身份？那张王小发的id卡做得极为精细，管理系统根本无法辨识它是伪造的！再者，他的十二起势令李文胜都起了疑心，你不奇怪？”
曹彬撇撇嘴，“谁还没点儿秘密呀？户田，难道你就没有秘密吗？”
户田微微一怔，虽说曹彬大多时候都不着调，却又总能不经意的戳穿某些真相。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阴谋诡计……别怪我多嘴，你是将军的独子，你早晚要接受这些，晚不如早。”
曹彬冷哼，“别，我可对继承曹家家业没兴趣！两馆四家了不起呀？不是说好了让曹蕊干这个辛苦活儿吗？我看她雄心勃勃呢！”
户田只能苦笑，摊上这么一位大爷，难怪曹森将军把他远远的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她指了指十一点方向的那栋两层小楼，楼上有一个十米高的天线塔。
“那里是3015区的通信塔，虽然这个农业区被放弃了，但天线塔既然没拆掉，就有可能用得上。我得用它和将军取得联系。”
曹彬扯扯嘴，“你还真是一天三汇报呀。犯得着这么折腾吗？白天不是跟老头子联系过吗？”
户田摇了摇头，拉着曹彬向通信塔走去，途中和一个警戒的战士举手示意。越过警戒线后，她才小声说：“今天出发时，我并没有联系将军。”
曹彬不以为意，“那就不联系呗。”
“中尉原本不是这次行动的前锋，出发之前，她从李文胜上尉手中抢到了第一个出发权。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将军，是想让我死吗？”
曹彬嘿嘿笑道：“这死丫头鬼迷心窍，抢功劳上瘾啦！”
户田心想，将军即将退休，曹蕊年纪还小，接不了家业，当然心中焦虑。她若不疯狂的抢功劳，在军中站稳脚跟，怎么挽回曹家的衰败呢？
还不是因为你曹大少爷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