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脱身
第一次身处战场，竟然就是在混乱的战场上逃走？
王聪看着老巩像蛇一样爬向远处的树林，又看了看身后的装甲车和晕倒的户田，终于还是咬咬牙，有样学样地爬向了树林！
逃出机动部队，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时候，没人注意两个正在逃跑的向导：负责用雷达监控战局的户田已经晕倒，各车都在根据现场情况自由攻击。三点钟方向的树林里藏了一个火力凶猛的大家伙，多名机动部队的士兵已经下车，沿着山坡的边缘包抄对方。
更悲剧的是，失去了指挥车载雷达的通讯增益，所有人的通讯器使用范围都只剩下五公里，无法和‘追击者’取得联系，来不及通知机甲回援！
现在，只能靠五辆装甲车对抗树林里的那架机甲了！
王聪心惊胆战地跟在老巩身后，一旦下定决心，他越爬越快！只见老巩率先爬进树林，然后在树林边缘蹲下，不知道在倒腾什么。王聪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尖锐的轰鸣，不由心中一动！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这不是炮弹，是机甲启动升空时引擎的轰鸣！
他扭头一看，一架灰黑色的机甲突兀地出现在车队上方，然后它猛地向三点钟方向的森林扑去！
车队里竟然还有一架机甲？！这就是曹蕊为今晚准备的后手？原本对战双方是僵持不下的局面，既然还有一台机甲，战术小队岂不是赢定了？
曹蕊有三架机甲，我俩竟然还敢逃跑，简直是疯了！
想到这一点，王聪爬得更快了！
他手脚并用，呲溜儿的就爬到了老巩身旁。
“教官，他们还有第三架机甲！”
老巩头也不抬，“正常。”
如果曹家兄妹所在的战术小队只有一架‘追击者’和‘云式’，那反而不正常！
老巩给自己手上的电子锁缠上厚厚的一层绝缘带，即便双手被锁，他依旧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令王聪佩服不已。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呀！
既然能扯断脚上的那副电子锁，为什么不能挣脱手上的这一副？
老巩冷哼，“这副不一样。”
他递给王聪一个腕式反热感信号发生器，让后者戴上，然后远眺对面森林。那里火光阵阵，那里枪弹齐鸣。然后他看见后勤车的车窗边杵着一张圆圆的脸，正是曹彬。
王聪微微一怔，却看见曹彬露出笑脸，向他俩挥了挥手。他在向他俩道别。
王聪只觉得心中一暖，下意识地也笑了出来。
然后他也挥了挥手。
再见，这些日子里我唯一的朋友。
老巩微微颔首，算是和曹彬打过招呼，然后淡淡地说：“我们要跑一阵子，跟紧！”
说跑就跑。
老巩如同一阵风，消失在树木之间。王聪大吃一惊，紧紧跟上。老巩跑得太快了，王聪只有竭尽全力才能看见他的后背！他们在山林中奔跑如飞，灵巧地躲过分叉的树枝；遇到突出的石头和小小的泥土断面，便一跃而过。
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俩！
他们就这样向来路狂奔！
“躲在树林里的，会不会是‘地龙’？”
“有可能。”
“黑武士，红鹰，地龙难道真是老魏在攻击机动部队？！”
“有可能。”
“他疯了吗？！”
“所有人都疯了。”
“最后出现的那台机甲看起来很厉害，老魏的人能逃掉吗？”
“不知道。”
“这个信号发生器能坚持多久？”
“至少一天。它能中和我们一半的热感反应，让雷达把我们错认成两只小动物。你很安全。”
王聪松了口气，“我们去哪儿？”
“蜈蚣岭。”
“啊？！回去
？那不会被曹蕊抓住吗？她一定会回头搜查的！”
“你也可以不跟着我。”
靠，老巩你不能这样！
在这荒山野岭里，不跟着你，我岂不是死得更快！
最后出现的那架灰黑色机甲是曹家的私人财产，并不属于第二军团机动部队。因此在这次战术小队的任务计划上，看不见这架机甲的名字。
三个月之前，这架机甲和曹蕊一起来到了第二军团。机动部队为这架机甲承担了能源、维修、保养的相关费用，而机甲则在曹蕊出任务时配合作战计划使用。公平交易，谁也不亏。
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这台机甲和曹森很配，因为机甲名叫‘浣熊’，看起来和蔼可亲，实则凶猛异常。‘浣熊’的来历罕有人知，不过它肯定是一台年代久远的a级机甲，拥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人工智能中枢，皮糙肉厚，却又不失灵活，极其擅长肉搏。
一架a级机甲，足以轻松碾压这个小小的战场！
‘浣熊’尚未扑到树林中的那架‘地龙’面前，后者已经非常机智的打开了喷射泵开溜。当然，它是躲不过的。在‘地龙’逃到小山另一侧时，这头残暴的小浣熊已经把它拍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
‘地龙’知道自己远非敌手，坚定地选择逃跑，连回手的兴趣都没有。于是整座山谷里都能听见地龙‘砰’‘砰’撞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地面一次又一次轻微的震动。‘地龙’仗着扛打，一路逃亡，逃到下一座山脊线时，‘浣熊’突然停下了脚步。
曹蕊怒吼：“我们已经接了六颗炮弹，并没有还手，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划个道出来！”
‘地龙’老老实实在山脊线上站着，驾驶员闷闷的说：“不知道呀！我只负责吸引火力，把你引到这儿来。”
“嘿嘿，你把我引到这儿来又有什么用？”曹蕊觉得对面驾驶舱里塞着一个傻子，“我知道山后藏着两架机甲！就算你们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知道。”那人依旧瓮声瓮气地说，“都知道打不过你，但总还是能让你受点儿小伤吧？你的机甲这么好，要是受了伤，修起来肯定不便宜吧？就算你很有钱，但你不还得用它完成这次的行动吗？要是维修，又得浪费你不少时间。我跟你没仇没怨的，你要是动手，可就亏大了！”
曹蕊气得说不出话来。对面这家伙听起来很憨厚，竟然是个奸商！
她的确不怕一挑三，就怕伤了‘浣熊’，没有‘浣熊’，这一趟任务可就完蛋了。
她冷哼，“没仇没怨？！没仇没怨？那你来这儿干嘛？！”
‘地龙’机师老老实实地说：“真不知道呀。我也知道你们很强，所有的炮弹都不可能击中你们。可老大让我来吸引火力，我不能不来。”
曹蕊痛苦的捂住额头，我的天啦，毫无逻辑，毫无目的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机甲驾驶员的！
这位大兄弟，你长点儿心行吗？！
曹蕊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吧，你帮我带句话。就说炸弹我已经全接下了，我现在要求两下罢斗，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有什么条件，你们尽管开出来。就这些，回去告诉你们那个蓝白旗帜。”
对面机师呐呐的说：“好的。不过蓝白旗帜是啥？”
曹蕊放下通讯器，在驾驶舱里一声尖叫，啊！
足足叫了半分钟，她才重新打开通讯器。
“你他妈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的。”
“蓝白旗帜都不知道你他妈来干嘛的？！你们不是遗留区的老大吗？！是你们
在伏击我呀！现在算什么？闹这么一出，难道只是放了一场烟火？难道是为了逗老娘开心？！”
“不是逗你，老大让我来吸引火力……”
“够了！别说话！再说我就想去死了！”曹蕊捂住额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管你老大是不是蓝白旗帜，总之，帮我给你老大带一句话：他哪位？想干什么？是不是有得谈？”
对面的地龙右臂轻轻按下，示意自己明白了。
曹蕊无语了，“这一次你可以说话。”
“你的机甲这么好，请问叫什么名字？回去我就可以跟大家说，我从一台a级机甲手里逃跑了……”
“滚！”
“好的。”
‘地龙’非常听话的滚下山脊线，消失在山的另一边。曹蕊原地待着，等到山后藏着的那两台机甲也走了，她才缓缓升空。
视线所及，除了自己的战术小队，并没有其他不明的武装力量。难道前来攻击自己的只有这几架机甲？如果藏着的那两台机甲一开始就和地龙一起全力进攻‘追击者’和‘云式’，他俩必输无疑。等到‘浣熊’出面，恐怕也是惨淡收场。
这场交火，看起来像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虚招呀？
难道……那个机师没有撒谎，他们真的只是吸引火力，虚晃一枪？
很少有人知道，‘浣熊’三年前参加了一场大战，被敌对机甲打成重伤。三年过去了，‘浣熊’还在维修状态，它的人工智能中枢始终无法正常运转，整台机甲的协调性还在磨合当中，只能发挥不到三成的战斗力，这才是曹蕊没有和对方继续打下去的真正原因。
否则，以她现在的恼怒程度，肯定得把对面的三台机甲全打爆才肯回头！
此时，她收到了‘追击者’的信号，说是‘黑武士’和‘红鹰’已经撤出了战场，逃之夭夭。曹蕊更加觉得古怪，她让两台机甲回来，优先保护车队。
这儿虚晃一枪，那儿也像是虚晃一枪，到底哪儿才是真的？
回来清点人数，发现只有两个向导不见了，其他人最多只是受了些小伤。曹蕊哭笑不得，总不成，这儿才是真的吧？
没道理呀！
费了五架机甲攻击一直战术小队，难道只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两个向导逃跑？
为了两个向导，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
简直是开玩笑！
曹蕊在指挥车上沉思良久。户田悠悠醒来，揉了揉后颈，她挨的那一掌可不轻。
曹蕊看了她很久，突然问：“户田，你来我家多久了？”
户田微微一怔，“中尉，已经十年了。”
“十年……户田家在北海城安居，在东洋列岛老家似乎还有一分产业，是吗？”
户田脸色不变，“不错。多亏了将军大度，给了家族一个容身之处。”
曹蕊抬头冷笑，“我父亲让你们全族活下来，你就这么回报我？”
户田淡淡地说：“户田自觉没有处事不妥当的地方，对中尉更是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曹蕊嘿嘿一笑，“真当我傻吗？你逼着巩中尉和王小发下车的时候，你敢说没有放他俩走的意思？！”
户田沉默不语。曹蕊招揽老巩失败，即便老巩对曹家兄妹没有恶意，户田也不能再让他留在战术小队里。她对老巩的戒心从未改变！
所以仓促遇袭时，户田将老巩和王聪赶下车，的确是在故意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你是猪吗？！曹蕊好想一脚踹户田脸上，看看她那张死人脸能不能有点变化。
“你为什么不直接开枪打死他们呢？！直
接打死，我们向指挥部报告遇袭，两名向导被杀不就行了！现在人没了，我怎么交代？！”
户田淡淡地说：“我的确准备用车载武器开火，可没有来得及，便被巩中尉打晕了。”
曹蕊只得苦笑，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雷达呢？”
“接收器被打坏了。林大师说，车队没有备用件，她可以试着修，但不一定能修好。”
“嘿嘿，等她修好，老巩早跑了！”
曹蕊视线转向斜对面的那两张空椅子，老巩和王聪经常就在那儿坐着。虽然他俩话都极少，没什么存在感，但现在那里没了人，突然又觉得怪怪的。
交火已经结束了十分钟时间，他俩肯定已经跑到了两公里之外，早超出了电子锁的感应范围。
走的时候还砸了我的雷达！老巩，你等着瞧！
她听见户田在安排各车按顺序离开战场，向山坡上转移；命令‘追击者’去寻找两个向导的下落；命令‘云式’在车队上方巡航，临时接替雷达监测四周。曹蕊突然想起了蜈蚣岭上，和老爹通信时，老爹说如果事情不顺利，可以回头的。
回头？曹家上三代都是将军，我要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成，怎么把将军世家维持下去？回不了头的，世上从来没有回头路。老巩，王小发，你们既然敢逃，也回不了头了。
逃吧！若是能把你们抓回来，我非得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出你们！
王聪当然不知道某人正在诅咒自己，他还跟着老巩沿着森林边缘奔跑！
跑了十五分钟之后，他的呼吸依旧均匀而悠长，头脑清醒，步伐稳定，四肢像是形成了某种自然反应，完全不费力，感觉这样再跑一个小时也没问题。若不是肚子有点儿饿，他竟然觉得跑步简直是一种愉悦。
跑到某颗大树下，老巩突然转向，钻进了密林。
两人一前一后，在密林中不断跳跃向上，越过一个又一个小土坡，横亘的断枝，突出的岩石，越上越高。王聪只顾着拼命追赶，一时甚至都没察觉自己正在爬山，更意识不到‘恐高症’。
老巩的脚步不断加快，王聪渐渐地有些吃力了。可他知道，就算自己出声，老巩也绝不会放慢脚步的。他有他的节奏，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上对方的节奏。一旦明白这点，王聪索性不再多想，而是将心思放空，让所有的感觉都脱离自己的身体。
渐渐地，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飘在身体上方，俯瞰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疯狂地跑！无视一切障碍的奔跑！跑到他的眼前猛地有了光亮，那是山顶的星光！通讯塔就在眼前！
老巩轻轻一拉，便将王聪按在树林边缘的草地上，离通讯塔只有十几米远。老巩示意他放慢呼吸，王聪微微点头。像手边轻轻晃动的草丛那样，他呼吸时，全身都在缓缓晃动。三次呼吸后，意识渐渐回到了身体，王聪刚想开口，老巩却冲他摇了摇头。
几秒种后，头顶响起了轻微的破空声。
是‘追击者’！
它出现在两人头顶百米处的空中，俯瞰通讯塔周边。老巩和王聪把头埋在草丛里，此时此刻，他俩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绕着蜈蚣岭飞行一圈之后，‘追击者’继续向南飞去。
‘追击者’没发现他们！
王聪松了口气，隐约明白了老巩为什么带自己来蜈蚣岭。这座通讯塔被激活之后，周围有了微弱的磁场，对任何雷达都能形成干扰，降低了雷达发现他俩的几率。不过，王聪还是有些困惑，按
理说通讯塔的磁场非常弱小，对‘追击者’的干扰不可能这么大呀？
“它本身的磁场很小。不过，我下午在这儿给户田拆装过功率放大器，动了点小手脚。现在的它，在雷达里是个高亮的点，我们现在就藏在这个亮点里。”
王聪愕然，“教官，我服了。原来你当时就想好了要逃跑。”
“我不想，难道你想？”老巩冷哼，“原本还想从户田那儿拿一个备用的平板电脑。有了平板，才能用这个通讯塔和老巩取得联系。可惜，装甲车有自动锁，进去太费事。”
连这都想到了？
王聪这下可真是服了！
“王聪，这个通讯塔能保护我们暂时不被机甲发现，但不能太久。户田为人心细，时间长了，她未必想不到我做过手脚。我们还需要继续跑。你还能不能跑？”
王聪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满脸通红，全身发虚，“暂时不行了。我们能休息多久？”
“不急。”
一路狂奔而来的喘息，现在也还没完全平复，王聪每一次呼吸时，浑身都在颤抖、冒汗。若是近看，简直令人觉得有些恐怖，仿佛这人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倒下！
老巩微微皱眉，“去站一会儿十二起势，哪个姿势舒服就站哪个。”
站了好一会儿，王聪耳中的浑浊声音慢慢散去，树林中的夜风窸窸窣窣，蚊虫在黑暗深处轻鸣。风慢慢带走了紧张感，王聪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下午，老巩曾在这儿给老魏发过信息；晚上的偷袭方拥有三台机甲，黑武士，红鹰，地龙；所以，是老巩让老魏发动进攻，掩护我们逃走的吗？
最令王聪困惑的，是老魏为他们两个人付出这么大代价，把所有的本钱都砸进来，值得吗？这像是那个为了几万块斤斤计较的生意人老魏吗？机甲可是百万级千万级的费用！
一切问题，都得先找到老魏！
“教官，我们逃走之后，去哪儿和老魏见面？”
老巩微微摇头，突然说：“你肯定认为，是我让老魏佯攻战术小队，掩护我们离开。”
王聪微微一怔，难道不是吗？
老巩摇了摇头，“我发给老魏的，只是一个位置信息，再无其他。”
啊？！
那老魏为什么挑衅战术小队？他疯了？
“不，老魏一定是有了麻烦，又或者，他没有时间了。所以他才不得不这么莽撞。”老巩淡淡地说，“一个能白手起家的人，不会犯傻的。”
黑暗的树林里，他俩就像两个幽灵，身影似乎都会随着风儿飘动。
“教官，那我们还要去找他吗？”
“你想去吗？王聪，事情取决于你。你一定已经发现自己身边有很多的谜团，你也很困扰。你可以选择去找老魏，看清所有的迷雾；你也可以选择做一个缩头乌龟，掉头回祁阳，回绿区的安全城。”
见王聪犹豫不决，老巩不由摇头，“很纠结？是了，你当然也想知道真相。可若是去见老魏这个坏人，一定危险重重，何况他现在又得罪了机动部队，估计‘忍者’很快就要被联邦通缉了。掉头回家虽然安全，可你心里难免又堵得慌，对吗？”
王聪犹豫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去见老魏。”
“为什么？”
“因为郑少尉摧毁了那个遗留民定居点，因为今天下午‘追击者’瞄准了我，”王聪鼓起勇气，“机动部队虽然是联邦的军队，但他们不一定是对的。至少，这两件事情就不对。”
“既然机动部队不一定是对的，老魏也不一定是错的。”
老巩不由愕然，这个理由……倒也角度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