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谷遗民
密林小溪旁，碎石被碾压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人再次走近王聪和老巩。
这一次，他在篝火旁缓缓坐下，就在两名逃亡者之间。王聪终于看清，这是个胡子拉碴的红脸大汉，大约四十来岁，高大威猛，国字脸，脸上的皱纹很深，面目凶恶。来人和在大牢里关了二十年的重犯相比，看起来只差了一把新型强化电子锁。
王聪打量大汉时，后者也迅速扫了他一眼。不过，他明显对王聪没什么兴趣，只有老巩才值得他关注。
红脸大汉喃喃自语，“一个联邦逃犯……想让我们做什么？”
老巩沉声说：“帮我解开电子锁。”
红脸大汉摇头，“你得去河乐谷。五千里秦山，只有那里有人有装备强行拆了这玩意儿。”
“我们需要地方休息一晚，还要用全球网络。”
红脸大汉沉思不语。王聪心想，老巩，你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一点？难道不应该像岳老三那样，先说自己有什么好东西勾引对方吗？
红脸大汉冷哼，“机动部队在附近的行动，和你们有关？”
王聪一惊，这可不能说！一旦牵扯到联邦军团，恐怕就不会有人愿意帮把手了……
然而老巩毫不犹豫点头，“很有点儿关系。”
见红脸大汉眉毛下垂，王聪暗呼完蛋。没想到红脸大汉冷笑道：“只住一晚，网络上不能留下位置信息，也不能和外界联系。我不希望军团把这儿炸成废墟。”
王聪一怔，这么爽快？！
老巩同样爽快，“好。”
他将自己的军用背包放在大汉身旁，“你随便拿。”
大汉打开军用背包，略略看了一眼，然后拎着背包起身，“跟我来。”
王聪愕然，这就算交易了？这样就行了？
他俩跟在红脸大汉的人身后，向小溪上游沉默地走了六七百米，然后跟着他们转弯，钻进一个山坳里。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处小小的平原。
这里应该是几座高山之间的一处平坦谷地。谷底平原的西侧有三栋小楼，都是两层的木质结构，每栋不过百余平方米大小。每栋楼都亮着灯光，远处还亮着几个夜灯，山间不通电力，王聪估计他们用的是太阳能。
除了小楼，平地的其他地方似乎都已被开辟成了农地，王聪感觉其中有几处好像是菜园，更远处种的是什么，他就看不清了。真没想到山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世外桃源，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在山中狂奔了好几天之后，王聪对这片山区的印象除了原始，还是原始。猛然看见一个人类精心打理的地方，简直令他怀疑，这是幻觉吗？
只是没看见其他人。或许，其他人都刻意躲着他俩。一路走来，王聪一直在偷偷观察这几个遗留民，觉得他们和自己也没什么不同。
是什么让他们拒绝联邦，选择了这种自弃而艰难的生活方式呢？
红脸大汉在最外侧的那栋小楼停下脚步，示意两个外来者今晚就住在这儿。跟着他沿着外置的楼梯爬上二楼，二楼左侧的那间屋子是一间简朴的起居室，有两张木床，桌椅，水杯。
桌上还有一个王聪最想看见的东西：平板。
王聪打开平板后，红脸大汉坐在他身旁，神色木然，打定主意要全程监视他。王聪叹了口气，这位大哥，两个男人靠这么近，不觉得很尴尬吗？
没想到老巩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后。
被两个中年男子裹挟，王聪只得无奈地摊手，“我们先去全球网络上找什么？”
“老魏。”
输入魏忌和‘忍者’，锁定范围为秦山地区，模糊搜索很快就推送给他俩一条刚出炉的最热资讯。
一股‘可疑暴徒’在秦山南麓袭击了一支机动
部队战术小队，被强大的战术小队轻松击溃，战术小队还俘获了对方的机甲，以下省略夸奖战术小队的一千字……如今该伙暴徒正在秦山四下逃窜，第二军团正在悬赏捉拿……
被俘机甲是一架‘地龙’，交手现场影像是一支燃烧的装甲车队……
网上有不少人都在吐槽第二军团的悬赏，说一切都是谎言，根本没有袭击和战斗发生；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表示看到了机动部队的机甲在秦山大规模行动；还有人说动手的是机动部队和蓝白旗帜……
然而老巩和王聪都沉默不语，心情跌倒了谷底，因为他俩认识‘地龙’，认识‘忍者’车队。
如果所有的全息画面都是真实的，那老魏已近全军覆灭！
老魏是因为他俩才有此下场！如果不是为了把他俩从战术小队捞出来，老魏根本不会挑衅曹蕊！
见老巩脸色阴沉，王聪小声说：“好像没有人员消息。”
没有人员信息，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地点？”
王聪飞快地浏览各种相关信息，最后只能摇头，“这些信息太含糊了，我们没法判断老魏的大概位置。要不你去雇佣兵网站问问？找雇佣兵寻找他，或者保护他。”
“不好。那也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和位置，让他更危险。”
倒也没错。王聪迟疑了片刻，“接下来找谁？”
“黎芮。”
没错，事情的源头一个是老魏，一个是黎芮。
悲剧的是，王聪在网上找不到关于黎芮的任何信息！新能源实验室是保密单位，所有人的活动痕迹都不会出现在网上。就连五月九日那场车祸的消息，也从网络上销声匿迹了！
果然神秘至极！
这下，两人再也没招了。
每到这个时候，王聪就在心里默默地骂岳老三。那个用半斤干粮就骗走了自己的卡盒和照片的岳老三！若是照片还在自己手上，老巩至少能看看黎芮的外貌，知道是否认识，有个计较。
现在完了，无论老魏或是黎芮，一点儿消息都没了！
红脸大汉打破了沉默，“吃不吃饭？”
餐厅在一楼靠东的房间里，屋子狭长，除了一张木质长桌和十把椅子，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红脸大汉大摇大摆的坐在主位，王聪和老巩分居两侧。
晚餐是米饭配咖喱土豆牛肉，还有一份青菜。王聪断定这是几天以来最好吃的一顿饭，比曹蕊队里那些营养餐好吃太多了。这些天下来，王聪习惯了老巩慢慢吃饭的节奏，吃饭也变得非常慢，而且在人家家里做客，他还是有分寸的。
所以他很有礼貌，只是吃得有点多而已。
他吃完了一脸盆咖喱土豆牛肉。
红脸大汉一直在抽烟，他冷冷打量王聪，“第一次来遗留区？”
王聪点了点头，这是对方第一次跟自己说话。
“很好，至少你有一顿不用吃联邦的猪食。”
王聪有点尴尬，按你这么说，我这辈子已经吃了一万五千顿‘猪食’了。
他暗暗叹气，盯着红脸大汉，“先生，我该怎么称呼你？”
红脸大汉喝了一口酒，“你不用称呼我。”
好吧，出师不利，但不能就这样认输。王聪苦笑道：“过去两天路上，我们遇见了五条蛇，四只狼，一头豹子，也许还有一些其他的小动物。”
红脸大汉只是冷冷瞪着他，毫无反应，“然后？”
“后面的危险会越来越多，我们很有可能会死。真要是死了，你的这些美味的土豆牛肉，就浪费在两个死人身上了。但是……如果他的电子锁能解开，我们多半就死不了。”
“我说过，我这儿没法解开。”
“我有办法！”王聪盯着红脸大汉，一字一顿，“但我需要联系外界。
”
见红脸大汉脸色骤变，王聪马上解释，“别着急，先听我说完。你不让我们与外界联系，是不是担心有人通过网络信号找到你这儿？你的网络信号来自附近那座通讯塔，找到通讯塔，也就能找到你这儿。不过，全球网络上有无数信息，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这儿的。”
红脸大汉冷哼，“只要你在网络上联系某个人，就会留下脚印。”
“我们匿名发送信息，接受信息的人是一个网络高手，她帮我们掩盖所有路径，是不是就可以了？”
红脸大汉突然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淡淡地说，“看来你们很重要。”
王聪心中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人在盯着你的通讯！能招惹网络安全专家的监控，你们当然很重要！”
王聪突然很想掐死自己，这红脸大汉很精明呀，竟然被他的粗豪外表骗了！说来说去，是自己露馅啦！
倒是老巩有些不解，“你为什么担心有人在网络上盯着？”
我们才从曹蕊的战术小队逃脱没多久，怎么会有人这么快就在全球网络上寻找我们？
“因为全球网络上没有关于黎芮的任何消息。”王聪叹了口气，“这是一个数据的时代。一个人活了四十多年，不可能在全球网络上没留下任何痕迹。既然没有，那就是有人在刻意盯着！”
“既然我来这儿，可能和老魏有关，可能和黎芮有关，那我当然也可以这么怀疑：有人在全球网络上盯着我！”
老巩心中一动，小子，你终于进入状态啦！
红脸大汉微微皱眉，他可听不懂黎芮老魏之类的事情。
老巩冷哼，“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我不是敌人。”
“哼！我当然知道不是。如果是，你们早就死了。”
红脸大汉一口喝光了面前那杯酒，冷冷地问：“你们谁说话算数？”
王聪朝老巩努努嘴。
红脸大汉微微点头，“你们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新的要求。”
“讲。”
“懂不懂机甲？”
王聪的眼睛顿时亮了。
和红脸大汉谈妥条件之后，王聪再次拿到了平板的使用机会。他能够联系的人，一个能解开电子锁的人，当然只有张一楠。若不是老巩，若不是走投无路，他是真不愿意求助四眼妹呀！
可在这深沉的夜里，他哪还有其他选择？
虽然已是初夏，山中依旧有些阴冷，这座谷底平原凉意更重。王聪又困又累，只觉得凉意阵阵，赶紧从背包里找了件军装外套套上。身旁的两个中年大叔眼观鼻，鼻观口，一动不动，跟两座雕像没什么区别。
黑夜近半，张一楠回复如同天籁，尽管只有一个字，“讲。”
王聪心底一声欢呼，自己的运气真不错！他当然不知道，上次意外收到王聪的信息之后，张一楠留了个心眼。她给自己的邮箱设计了一个程序，专门用来触发王聪的信息！
此刻的张一楠离开了电磁屏蔽严重的实验楼，在学校的一间休息室坐下。她重新为王聪设置了一条专用信道，让对方用这个加密信道联系。
王聪吃了一惊，“你怎么也这么谨慎？”
“少废话，有事儿快说！”
王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长话短说，“怎么解开军用电子锁？”
张一楠不由皱眉，王聪果然是个猪头，怎么被电子锁锁上了？！
“军用电子锁分五种十二个版本，解法各有不同。不过，就算我告诉你方法，没有工具，你也解不开。”
“那怎么办？”
“蠢货！找一根通信磁条，把电子锁和你的平板接在一起，我要拿到你那个破平板的控制权，自己动手！”
张一楠发现王聪的网络位置依旧在秦山，和
上次发送信息时的位置相距不太远。这家伙怎么总在山沟里转？那里好像不归联邦管？那些通讯塔本该是已经废弃的通讯塔？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此时，王聪已经按她的要去连接上了电子锁和平板，然后把平板的远程控制权交给了她。
张一楠首先发现这是一台军用平板，然后才认出这是一把最新型的强化电子锁。这种电子锁的密码随机生成，每24小时自动更换一次，内置位置芯片，通信芯片，自爆单元。手上拷着这把电子锁，等同于拎着个定时炸弹！
果然是个四处惹祸的白痴！
还好，张一楠知道军队的智障只会用那几种编写程序，她一个个试，总能试出来的。
她问王聪，“你在秦山？”
信息这么快就泄露出去了？王聪不由尴尬地瞄一眼脸色发黑的红脸大汉，刚想向张一楠否认，后者发来一张图片。正是通讯塔附近的卫星地图！
王聪吓了一跳，“不能让人知道！”
“放心，这是一条专用信道。若是有人能查出来，我跟他姓。”
王聪松了口气，转头告诉红脸大汉，“放心，她说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
红脸大汉冷哼了一声。
张一楠冷哼，“军用电子锁，军用平板，遗留区……你玩得很愉快？”
王聪苦笑，“不是很愉快。”
“会不会死掉？”
四眼妹说话还是和从前一样令人讨厌呀！王聪本想臭骂她一顿，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是骂不出来，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他心平气和的安慰对方，“不会，放心吧。”
“无所谓，我反正也不在乎。”
靠！你这个冷血的四眼妹！王聪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善意简直是瞎了眼。
十五分钟后，老巩的电子锁还是没开。老巩并不着急，红脸大汉更不急。在他们看来，不管王聪请动的这个人是谁，别说一刻钟了，就是再来十刻钟，解不开这个强化版电子锁都是正常的。
只有王聪着急，“张一楠，你还行不行？不行换个人来！”
“王聪，你想死吗？”
王聪，你居然敢怀疑我的实力？！
没等王聪还嘴，‘咔嚓’一声，老巩的电子锁突然开了。
王聪兴奋得跳起来，用力挥了挥拳头，yes！我就知道张一楠有两把刷子！
老巩和红脸大汉不由微微皱眉。让王聪试试，也只是试试而已，他们都没想到这小子找的人竟然真的能将军方最强的电子锁解开！
张一楠懒洋洋地说：“我改了这个电子锁的指令，以后这把锁你可以接着用。记住我现在使用的这个程序界面，生成的密码在对话框里。”
见老巩在慢悠悠的活动手腕，王聪心中一动，难得的正经了一句，“张一楠，谢谢。”
“哼！你该谢的可不止这些。”
王聪以为她说的是黎芮的事情，他呐呐地说，“多谢你收好她的骨灰……”
“也不是这件事情。”张一楠冷冷地说，“王聪，你为什么要去遗留区？”
“这些事情，你就别掺和了。”
张一楠大怒，“什么叫我不掺和？事情本来就和我有关！”
王聪不由愕然，和张一楠有关？哪儿有关？
此时，加密信道上突然有些异常波动，张一楠心中一惊，知道情况不妙！
“王聪，长话短说，我给你的那张芯片卡，如果……如果有个战斗机器人要抢走，你就给他！”
王聪和老巩面面相觑，战斗机器人？什么鬼？
“我认识了一个ai事务局的特勤，她叫赵桐，强得很，人也不错，我托她去把你找回来。等她找到了你，你一定要跟她回来！”
ai事务局特勤？王聪和老巩越来越懵，怎么又扯上ai事务
局了？
“以后再想联系我，继续用这条加密信道，我会回复你的。”
“王聪，你给我听好了，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每天都诅咒你！”
王聪见她语速越来越快，大吃一惊，“那张芯片卡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越狱工具！”
“啊？”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用全球网络！。”
通话突然中断！
王聪并不知道，张一楠又遇见了上次那个监控王聪邮箱的计算机高手！那个汉城的高手！
她只得强行中断通讯，然后给王聪的网络地址加了一重又一重跳转保护，希望那个神秘高手被她误导，最终找不到王聪现在的物理位置。
刚才她还在王聪面前夸下海口，自信谁也不可能发现他俩之间的联系……打脸来的太快了。
张一楠突然发现，监控王聪的那个高手并不在乎自己，而是非常坚定地攻击她的保护措施，一点点逼近王聪的真实地址。
对方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查探自己呢？
张一楠猛然明白，是了，对方知道王聪在联系自己，对方盯的就是自己！
而且这个人不是赵桐！
如果是赵桐，她会想办法和张一楠联系，而不是用这种方式获得消息！赵桐离开东方安全城的前一个晚上，她们在地下舞场见面之后，彼此已经少了隔阂，反倒像是并肩作战的队友。赵桐不会这样对待她的队友。
张一楠突然明白了这个网络高手是谁！
她有些懊恼，也许自己的反应慢了一点，应该第一次收到信息发现这个高手的时候，自己就该猜到对方的身份。如果猜得没错……现在，她必须冒险联系赵桐了。
她得马上通知高个儿姑娘！
铃声响到第三次，一个男人接了电话，叽叽歪歪，“您好，这里是ai事务局汉城分局赵处长的联系方式，我是她的下属，她现在无法接电话，请谅解。你不谅解也没关系，反正她是不会接电话的。”
张一楠刚想挂电话，对方突然一声怪叫，“啊！这位张，嗯，张小姐，你在赵处长的最高权限联系人名单里。不管你有什么需要，请随时提出来，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最高权限联系人？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不知道……好吧，我在汉城也听说过你的大名，天才少女科学家嘛。”
“你是谁？”
“在下成天玩。旁边这个监听的人叫成天浪。”
成天玩？成天浪？
还真是一对好下属。张一楠突然有些同情赵桐了。
“成天玩……先生，赵桐什么时候能通话？”
“不能确定，她处在无网络区，如果您想和她通话，我可以想办法通知她，请她尽快回复你。”
“多长时间？”
“我们之间每六个小时通信一次，到时候，我会将你的消息转告她。”
无网络区，六个小时才能现身一次，张一楠明白了，“她在秦山？”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这个是机密……”
“她去秦山几天了？”
“这还是个机密……”
张一楠思索片刻，“听好了，赵桐答应我把w先生带回来。现在，w先生就在秦山。w先生后面有一条尾巴，这条尾巴已经快跟上w先生了。如果赵桐想知道具体的位置信息，让她尽快联系我。”
“w先生，尾巴，好的。”
那个监视自己和王聪的神秘网络高手，一定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战斗机器人！
一切都是因为那张智能交换芯片呀！
张一楠突然很想和阿尔法先生聊聊，因为那张芯片并非都是她的成绩，大半都是阿尔法先生指导下完成的。还有很多技术上的细节，她想知道得更清楚。
而且，为什么总觉得事情之间还有蹊跷呢？到底是什么被自己错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