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头不晚
一条可怕的青蛇在袭击我！
王聪几乎本能地双脚全力一蹬！顷刻间，他甚至听见了腿部的各个关节像炒豆子一样连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只听见两耳轰然一声，意识尚未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近在咫尺的青蛇几乎擦着他的背飞过，王聪甚至能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竟然躲开了青蛇！
同一时间，老巩也已冲过来，两人错身而过！王聪回头时，老巩正全神贯注盯着脚边的草丛。原来他的磁性军刀已经刺了出去，但扎在树上的只有青蛇的小半截尾巴。
那条青蛇好快，竟然躲过了老巩的一刀！
王聪突然觉得两腿发软，刚才的爆发几乎令他脱力，如果青色再次偷袭，他死定了。
两人的神经紧绷，在宁静的树林中耐心等待。青色终于忍不住再次现身，这一次，它想逃跑。可它逃不过老巩！老巩麻利的用合金钢丝锁住了它的七寸，拧下它的脑袋。青蛇的尸体虽然断成数截，依旧在草地上扭动了很久。
邪恶的东西永远不死，只是归于邪恶。
王聪不敢看青蛇的尸体，他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满头大汗，破口大骂，像个疯子一样破口大骂：“操！操！”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骂什么。
然后他猛地扭头，向山上疯跑！老巩暗暗叹了口气，不慌不慌地跟上去。
剩下的小段山坡再无波折，没跑几分钟，只觉眼前瞬间一亮，视野顿时开阔，原来两人已经爬上了小山的山脊线。望着延绵的群山，无边无际的森林，王聪破口大骂：“狗日的森林！狗日的秦山！王八蛋！都他妈王八蛋！我他妈受够了！”
声音在群山之中回响，‘王八蛋~王八蛋~’
老巩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仿佛站在另一个时空里，与王聪毫不相关。
王聪向群山大喊：“森林里的动物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森林里的人全都是人渣坏蛋；真该一把火烧了这儿，烧了整个秦山。不，扔下来一个核弹，烧光一切！炸死一切！什么也不要剩，谁也不值得活下来！”
喊完之后，他突然趴下来一阵呕吐。他本就在极端惊吓后有些脱力，刚才一阵疯跑，已是心力交瘁。
老巩慢吞吞的问：“昨晚见到的也是人渣？”
王聪头也不抬地说：“当然！如果老关不是坏人，为什么要躲到这种地方生活？”
“所有的遗留民都远离联邦生活，那所有的遗留民都是坏人吗？只有在联邦生活的才是好人？这样的‘好’和‘坏’，恐怕是联邦教你的。”
好坏是该听联邦教你的，还是该听自己心里的？
就算老巩不说透，王聪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猛地站起来，一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那他们为什么在这儿生活？这里是原始森林，有野兽，有核变异生物，有坏人，他们不是找死吗？！”
老巩扯扯嘴，“除了这些，还有可能被联邦机动部队打死。”
王聪一时语塞，他强辩道：“他们肯定是找死！”
老巩淡淡的说：“没错，他们都是找死。反正，这些人都和你无关。”
是呀，我想要的就是这一句，‘跟我无关’。
所以错不在我。
我没有错！
不知为何，王聪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谷口的方向。回头时，他看见老巩正盯着自己，他的右眼之中，有一种王聪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温柔，同情，或者，怜悯。
“我听说你在‘垃圾场’生活了很久。你现在说的话，可不像那儿的人会说出来的东西。”
‘垃圾场’的机修师和学徒，在来来往往的有钱有闲的客人眼里，还不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臭虫。他们看待王聪
，与联邦人看待遗留民，又有什么区别？
老巩淡淡的问：“你做的事情，哪来的良心？”
王聪突然明白了，他缓缓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自己对那个驾驶舱做过什么，老巩当然知道。
老关当然也知道。
自己的做法，只是小孩子的把戏，谁都能看穿。但偏偏没人怪他，甚至没人戳穿他。可越是这样，王聪越是哭得厉害。他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就算那晚莫名其妙看见了死去的年轻士兵和黎芮，那时的眼泪也源于痛苦，而现在，他突然感到无助和失落。
在昨晚做出那个卑鄙决定的一瞬间，在他心底里，有个小男孩永远的死去了！
他小声说话，不知道是说给老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教官，你知道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误杀了那对遗留民父子之后，曹蕊也是这么说的。”
是呀，不知不觉，我竟然变成了曹蕊那样的人。
“教官，你为什么不揍我？”
“教官，我是不是没救了？”
老巩没有说话，他在看远方的风景。
半晌，王聪慢慢爬起来，望着河乐谷的方向。还有两百公里，最多只需两天时间，他们就能赶到那儿，也许能得到老魏的消息，也许能解开很多秘密，但是……
我不能去。
我的选择能让那个小男孩死去，也能让我得到救赎。
良久，王聪才问：“教官，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老魏怎么办？”
“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之内，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去找老魏！”
老巩毫不犹豫，扭头下山，奔向老关所在的山谷！
两人以比上山时快得多的速度闷头狂奔！
王聪大喊：“教官，你也懂机甲，我需要你帮手！”
“好！”
一瞬间，王聪觉得浑身一松，所有的力量又回来了！
同一个清晨，赵桐站在一处小山坡上，目送曹蕊的战术小队进入全长一百二十公里的驮马古道。
昨天，曹蕊派了一辆装甲车进入古道，按照朱老二给的定位，拆掉了三颗炸弹。同时，她又派机甲将这条古道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所有地方都没有问题，装甲车可以通过，她才命令全队换上防核装备，开始向北前进。
向导大姐小声问赵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昨晚，赵桐终于追上了曹蕊的战术小队。她偷偷去了一次战术小队的临时营地，没找到王聪和老巩，倒是偷听到曹蕊和户田的一段对话，说是‘追击者’反复寻找，也没见到那俩向导的影子。
赵桐心中了然，原来王聪已经不在这儿。再追着曹蕊已无意义，只是，王聪逃去哪儿了呢？在这样危险的荒山里，就连机甲都找不着他……总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你们来定。你们觉得他会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赵桐拍了拍座下温顺的灰马，“我不是很着急，你也别急。”
“我们在秦山的大本营是河乐谷，按理说，那儿应该有消息。”
“直接去？”
向导摇头，“我可以先和河乐谷联系上。这里超出了网络服务范围。我要去对面的小山坡接收信息。”
赵桐点头后，向导策马入林，留下她独自站在小山坡上。
赵桐闭上眼睛，似乎在倾听遥远之处的声音。
如果我是王聪，从曹蕊的小队里逃出来，应该去哪儿？
去找魏忌？但魏忌已经完了。两个机动部队的逃犯除非早有默契，是不可能在荒凉的秦山找到对方的。赵桐总觉得魏忌袭击战术小队的行为过于愚蠢，不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寻宝人；听说山下先生已经到了祁阳，不知他有没有胆量钻进秦山……
她突然睁开眼睛
，纵马入林。一架机甲正从十一点方向高速向这儿飞来！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清晰的破空声才从远处传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追击者’从天而降。然而，‘追击者’并没有向赵桐的位置扑来，而是去了另一侧的山谷！
向导！
赵桐马上明白，被发现的人是向导！
黑袍向导发现机甲的时候已经太晚，来不及逃跑了。凶悍的‘追击者’从天而降，突兀地出现在她百步之外，悬空而立。向导一眼就认出这是机动部队的机甲，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机动部队会找上自己？是发现了她俩的跟踪吗？
林强笑着说：“怎么，看见我们进了古道，觉得不会有人来抓你了？”
向导沉默不语，山风吹得她的黑袍呼呼作响。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蓝白旗帜的人，就算发现了自己和马尾辫姑娘的尾随跟踪，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胜券在握，林强开始慢悠悠的诉苦，“上次让你在眼皮子底下跑掉，害得我被中尉骂得差点自杀！唉，你一定不知道中尉那张嘴有多可怕。我每天都睁大眼睛找你，就知道一定能找到！怎么，这回你连话都不想说了？不知道该怎么撒谎了？”
向导愕然，‘上回’？我见过他？他认错人了？！
向导刚想开口，林强却冷冷地说：“是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还是让我先把你打个半死，然后再拎回去，你选一个吧？放心，只要把你的后台是谁以及为什么要进营地通通说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进营地？
神秘的马尾辫姑娘昨晚去了营地。
向导忍不住往赵桐的方向看了一眼。难道机甲是来找她的？这样看来，这台机甲不算找错了人，自己该怎么脱身？。
林强郁闷极了。眼前这家伙上次说话彬彬有礼，这次怎么变哑巴了？虽说对方低着头，自己看不清面孔，但这标志性的黑袍子，登山靴，怎么看都是一个人！何况，除了黑袍人，还会有谁窥视我们？！
想到自己这次执行任务，事事不顺，他更是心烦意乱。先是救援‘云式’不成，被几个机师鄙视；又在眼皮子底下放跑了黑袍人，这次遭到了整个战术小队的鄙视；如今的他简直是整支战术小队最没有地位的人。
他可是堂堂中尉！
五年的机动部队老手！
所以他气得要命！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先把人抓回去再说！
这家伙是个高手，我一定要小心！一旦他反抗，我就立刻开枪杀人！
‘追击者’猛地向向导冲过去！在近战中，机甲对付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这样的俯冲，卷起的气流足可将人刮倒！而林强要做的就是在敌人倒下的一瞬间，一把将人抓起来，快速升空。在空中，无人敢反抗机甲，因为反抗的人都摔死了！
黑袍向导反应极快，几乎在‘追击者’俯冲的一瞬间，她已跳下马背，钻入西侧树林！东侧是那个神秘女客人的方向，她不能将对方置于险境！
林强看见黑袍人果真逃跑，右臂的机关枪毫不迟疑地扫射，想把那人从密林中逼出来。然而一梭子弹打完，黑袍人并未出现。本已受惊逃走的黑马在远处一声悲鸣，竟然又跑了回来！
‘追击者’降落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树木纷纷倒下，露出地面上黑衣人的尸体。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驾驶舱里，林强的手微微颤抖。
杀错人了！
跑回来的黑马在尸体旁停下脚步，用脑袋轻轻碰了碰主人的身体。它的主人无意识地跟着黑马的动作而晃动。
好恨呀！可悔恨又有什么用？刚才要是再耐心一点，听她说一句话就好了！
林
强恨恨地猛拍控制台，然后启动了喷射泵。‘追击者’冲天而起，迅速远去，变成了湛蓝天空的一个小黑点。
不过几秒钟后，赵桐出现在尸体身旁。她已是下马狂奔而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为什么要来这一侧？是了，你怕那架机甲对我下手。你只是我的向导，何必这么刚烈？”
就连那匹黑马也是刚烈的。
赵桐将向导的尸体放上黑马。
杀向导的是一架‘追击者’，来去的方向都是北方，是不是曹蕊小队的那一架？很有可能。它为什么要杀她？不重要了，原因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赵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这个向导的名字。
黑马在她身旁不停摇尾巴，赵桐轻轻拍了拍黑马的脑袋。
“真是个聪明的马儿。放心，我会杀了他。”
聪明的黑马一声长嘶，群山之间，回响阵阵。
“懂。一言既出，万山难阻！”
现在，我得独自去河乐谷了。
马尾辫姑娘重回灰马马背，牵着托着尸体的黑马，缓缓而行。
王聪和老巩回到了老关所在的山谷谷口。
身后的小溪汩汩流动，轻轻流淌的风从高山之间钻出来，带着薄如蝉翼的雾气，沿着溪谷越跑越远。头顶的鸟鸣此起彼伏，似乎在好奇打量这两个站着不动的笨蛋。
他俩双手负在身后，像是石化了一般，然而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有人理会。
王聪忽然问：“为什么我们不走进去？”
“我倒是可以进去，但前面的陷阱能杀你五回。”
谷口设有复杂的陷阱，防备野兽冲进里面那个安逸的小天地。难怪昨晚和今晨都是老关亲自带路。如今老关不想来接，老巩不想硬闯，那他们就只能等。
等老关什么时候不再生气。
老巩突然问：“大概能组装出一台什么样的机甲？”
王聪摇了摇头，“也许能装出一台刚入门的c级机甲。教官，你该知道，c级机甲彼此强弱悬殊，我们这一架机甲的战斗值也许就能欺负野兽……”
“还会有什么问题？”
“因为没法进行稳定性和安全性测试，会有很多不确定性。机甲的使用期限很成问题。所有零件和元器件都太老了，就算我们运气爆棚，组装好了一台机甲……我估计也用不了多久。”
“多久是多久？”
“看保养情况和使用环境，三年？如果能花钱更新一些严重老化的零件，也许还能再加三、五年。”
老巩沉默片刻，“争取搭一架能用十年的。”
王聪心想，可以的，只要肯花钱就行。
第一缕阳光钻进这条溪谷之前，老关出现在了谷口。和昨晚相比，他的眼睛似乎陷得更深，看起来也更凶暴了一些；满脸的胡子依旧乱渣渣的。这一次，他的手中多了一把霰弹枪。
见老巩冷冷盯着自己，王聪只得上前一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能帮你把机甲组装出来。”
老关的眼里只有漠然，“你要什么？”
王聪心中暗叹，昨晚老关拍自己肩膀时的真诚已经遥远得像梦一样不真实，他已不会再信任自己。信任一旦不存在，除了用公平交易来约束双方，再无其它办法。
所以他问自己要什么。
如果自己说什么都不要，恐怕就进不了山谷了。
“帮我们在河乐谷找个医生，最好的医生。”
看到老巩微微点头，老关眼皮跳了跳，“成交。”
回到机甲维修间时，王聪是跑着冲进去的！他知道组装机甲有多艰难，每一秒都不能浪费！小关和阿乐耸拉着脑袋站在墙角，像做错事的小学生。王聪一屁股坐在工作台前，从背包里掏出平板，然后将背包扔给小关，“上次那个维修
师傅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有……”
“拿来！让我的军用平板连上网络！”
再也不能像昨晚那样懒散了！王聪行动迅捷，等到阿乐将工作台上原有的一个平板打开，找到上一任维修师的工作记录，王聪已经通过军用平板将维修间里的主要机甲部件的资料全调出来了。
c级机甲都是统一标准下的产品，遵循b级机甲的基本规格，只是功能弱化了很多，而且没有电磁武器和相应的保护组件，这给王聪省下了一个大麻烦。
老巩蹲下去看了看‘大宇e’和‘科尔3代’的机械头部，颇为满意，“老了点，不过恰巧是我当年见过的东西。质量怎么样？”
“不知道。阿乐，工作记录发给我一份，然后把这两个机械头的状况表找出来，交给教官。”
看到两个少年都愣了愣，显然是‘教官’这个称呼有些奇怪。王聪笑着改口：“交给巩师傅。阿乐，你接下来听巩师傅的。”
阿乐怯生生的问：“他是巩师傅，那你呢？”
王聪微笑道：“他是大师傅，我是小师傅。”
王聪打开前任机修师的工作记录，细细阅读。果然，前任机修师是动了脑子的。他计算了机械腿能够提供的动力和每个部件的质量，选择牺牲了一半的战斗力，控制机甲的质量，最终让组装而成的机甲像一台真正的机甲那样活动自如，缓缓升空。
但是，机甲只坚持了十分钟。
问题出在哪儿呢？前任维修师的失败，到底是细节的问题，还是他的整体组装方案不对？
和组装电脑、组装汽车没什么不同，组装机甲需要先有一个整体的组装方案，然后才能根据这个方案选择部件，以及如何对现有的部件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装。b级和c级机甲都是标准化的产物，大部分元器件都能互相替换，这种标准化，正是组装的基础。
王聪在苏阳那儿学过组装整架机甲的知识，不过这可不意味着他能干好。
知道和做到之间，隔着比秦山还高的距离！
我需要请教真正的高手。
于是他找到了‘无限机甲’下属的组装机甲论坛，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什么类似的经验。
老巩看见他这时候居然还在发帖求助，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聪嘿嘿笑道：“有点用，至少我知道了木桶原理，一切得按最低的那根木块来。上一个维修师失败，一定是因为整机的性能要求超过了某一个零件的承载能力。”
老巩叹了口气，“幸好是标准分块化的零件。”
他给王聪讲解两个机甲头部，“两个的状况都还不错。大宇的雷达有效半径八公里，比科尔的要小两公里。但大宇的分辨率更好一些，而且功耗低。”
“重量呢？和‘鼓手’控制台的接口呢？”
“科尔轻一点，其实装甲的厚度一样，主要是大宇的头灯重。”
“两个都是完好无损的？”
“不是，大宇的对外通信有些小毛病，但能解决。科尔少了几片装甲，环绕灯坏了。”
前任机修师用的是科尔。王聪心下了然，那几片装甲怕是摔坏了。
“教官，我懂你的意思。用大宇吧，雷达八公里半径够了。不过需要改装。咱们的改装遵守两个原则，一是减重，二是低功耗。看看能不能把头灯换成科尔的，环绕灯的数量也减一半。装甲能不能换成轻薄的？角落里有几片碳纤维装甲，找地方用上。”
“给我半天时间。”
王聪笑了，“教官，多谢你。”
老巩不动声色，“离开这儿的时候，我走得很慢。”
王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来你在等着我回头。
没有让你失望，我也很庆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