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缘分不浅
和总局众人的会议结束之后，赵桐没等多久，便等来了程天玩的电话。
运输舰正在轰鸣，辅助螺旋桨卷起的大风吹得灰西装特勤的领带缠在了脖子上，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大声吼叫。任谁看来，他都是个正在准备上战场的勇敢战士！
可画面中的他正在手忙脚乱地指挥酒店的服务生将好吃好喝的赶紧搬上运输舰！
“李小姐，我们正在准备出发！不用担心，老柴会留在祁阳和蓝白旗帜联络！”
赵桐看见服务生将一只烤羊搬上了运输舰，她皱了皱眉，“请问你们是要去打仗，还是去春游？”
“您指的是后面这些酒店工作人员吗？我都说了是要去执行任务，快让他们下去！”
最后一句似乎是在指挥他的搭档程天浪，灰西装特勤大喊：“这都是酒店员工们自发准备的！他们自发地支持我们的伟大工作，为了人类的伟大事业！李小姐，所有这些事物都会得到妥善保存！我保证你会尝到乐天酒店原汁原味的全套营养晚餐！”
明明是玩浪组合在大声吆喝，催着服务生赶紧把更多的食物搬进舰内，他俩却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对于这一对精英特工的脸皮，赵桐心生佩服。
也许自己一拳都别想打穿！
“你们多长时间能到？”
灰西服扯着嗓子大叫：“得看运输舰能坚持多久！我们走的是中线，有一个蓝白旗帜的人给我们带路，他说路况不好！需要多久来着？！对，从进山算起，有七百公里山路！就算中途完全不休息，也得后天早上才能到！”
“理由呢？第二军团怎么放你们走的？”
“机动部队去了核区！按照惯例，ai事务局要去做例行观察！他们管不了！”
还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看来处长还是动了脑子。
“小心第二军团的监视。换乘装甲车之后，马上和我联系。保持每两小时一次的通信频率。”
“好！”
“遗留区对联邦印象不佳，尽量掩盖联邦的标志。”
“是”
“让‘青鸟’保持在备战模式。”
“好！等等！李小姐，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咱们这次算出差吗？有补助吗？！”
“没有！好好享受你的酒店大餐吧！”
武成靖的电话则等了好久，凌晨一点，他终于主动联系了赵桐。
赵桐脸色微变，因为画面中的武成靖竟然在一间病房里！
武成靖哈哈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赵桐撇撇嘴，“你又不用和一个a级战斗机器人交手，有什么可担心的？”
武成靖大笑，“就知道你很不爽！不过，各有各的命，有的事情，非得你做才行，换了我是做不来的。”
赵桐幽幽一叹，“为什么在医院？”
“刚从局里出来，正好来看看钟陌……就是那个中枪刚醒的警察。他现在不在病房。”
赵桐心中了然，有些话，武成靖不能在局里说，得跑到病房才能说。
武成靖躺在陪床上，慢吞吞地说：“其实我有个小发现，但又不知道它蹊跷在哪儿。”
“讲。”
“黎芮搬过一次家。从2297开始，她一直住在西陆区一个叫东华巷的地方。当时，她的住处独门独院，条件比和风小区好很多。从2304年开始，她就已经在东方大学工作了，东方大学也在西陆区。2306年，她搬到了和风小区，住进了贫民窟。”
赵桐思索片刻，“懂了。第一，2297年到2306年，她刚开始抚养王聪，工作也不稳定，哪来的钱住九年的独门独院？第二，既然她已经在西陆区工作了，也住在西陆，为什么又要搬去南山住贫民窟？”
武成靖叹了口气，“跟你说话实在是容
易。”
赵桐摇了摇头，“你有怀疑的方向？”
武成靖苦笑，“只是感觉很不对劲。我去东华巷看过，那间院子很大，四周没什么住户……她为什么要搬家？为什么要收养王聪？”
“你确定她当时没钱？”
武成靖摇头，“没看出她有经济问题。我猜，有人替她付了钱。”
赵桐不由皱眉，“难道你觉得……王聪有亲生父母？他们付钱让黎芮养大这个孩子？”
武成靖挠了挠头，“其实，我查过王聪的所有医疗档案，你知道吗？他的档案是矛盾的，血型、dna、基因重构……王聪的几次医疗档案里有微小的差别。我怀疑，他的医疗档案作假了！”
赵桐微微一怔，“作假？”
“是的，”武成靖苦笑道，“所以我的猜测和你恰恰相反。我怀疑王聪是黎芮和某人和孩子，而那个某人……也许是王梵客。”
赵桐心中一惊，“王梵客？就因为他们都姓王？”
“不然呢？王梵客是黎芮的上司，黎芮为什么用王梵客的名字租用秘密住所？王聪如果真的只是抚育院的一个普通小孩，黎芮为什么给他起名姓王？谁在给王聪的医疗档案造假？只可能是黎芮！”
赵桐大惑不解，“可是……既然明明有血缘关系，为什么又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养子？为什么让王聪也觉得自己是养子呢？”
武成靖耸耸肩，“为了保护他？如果黎芮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会不会为了保护王聪，故意和他撇清关系？”
赵桐沉吟片刻，还是摇头，“照你这么说，在王聪出生时，黎芮就已经想到了今天？这怎么可能！你想得太多了。”
武成靖苦笑道：“这个女人是个谜，再这么查下去，我就该爱上她了。”
赵桐沉默了片刻，“别盯着一个人不放，盯着太紧，会忘了自己的。你再想想出现在黎芮秘密住所的那个蓝色人类，我始终不信是‘巨石’塔布罗夫！”
挂了电话之后，赵桐思索了很久。寻找死者的秘密，就像是在和死者分享秘密。武成靖觉得自己和黎芮分享了太多东西，仿佛和对方成了一对相爱的人。
自己呢？自己到底是在寻找机器人的秘密，还是在寻找王聪的秘密？又或是……寻找自己的秘密？
五点半，王聪习惯性醒来。看着窗外高大的阔叶树，白色的屋子白色的窗户白色的床单，他突然想起：哦，我在河乐谷一家医馆的病房里！
于是他立马爬起来，去屋外打了一遍拳，只觉得神清气爽。山谷中晨雾渐渐散去，隐约有三三两两的人声，被阵阵微风送来，王聪不由感叹，河乐谷真是个好地方呀。老关的溪谷固然安静，但缺了烟火气，太冷清了；还是这种小城镇更好，动静得宜。
站了没多久，看见少东家拎着扫把来打扫院子，王聪笑着打了个招呼，“少东家，你可真早。”
年轻人苦笑道：“可别总叫我少东家了，会被我爸打死的。来这儿的病人都叫我关小助，小助手一个。对了，我听叔叔说，机甲是你做好的？”
王聪苦笑道：“哪能说是做……只是装好了而已。”
关小助竖起大拇指，“那也很厉害！他买不起机甲，就花了十几年时间收集这些机甲部件，说是要自己装一个。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终于有了架机甲！你不知道，就为了这个，他和我爸闹得可凶了！”
王聪笑着点点头，没有接话。人家的家事，自己还是装傻比较好。
关小助凑近他，小声问：“我叔叔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王聪愕然，东西？
“放心，我又不会眼红，就是好奇。”关小助贼兮兮的，“你帮他实现了毕生梦
想，他还不得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给你挑呀。”
“只是组装一台机甲，用不着这样吧？”王聪有些不好意思。
关小助，你小子挺会夸人的嘛！
关小助大吃一惊，“只是？你知不知道他在山谷大堂挂了招牌，悬赏请人帮他组装机甲！十年前的悬赏就已经是五千了！现在，怎么都得涨到三万了吧！我看你们昨天挺省钱的样子……你肯定没要他的钱，那你要了什么？”
三万？！
悬赏？！
“当然，他开的价可高了！听说得四级维修师才能组装这样的机甲，可哪个四级维修师会有空倒腾一堆c级机甲部件？所以我叔叔的悬赏虽然不算少，却一直没人乐意接这个活儿。前几年有个不怕死的接了活儿，摔断了腿，送到我爸这儿才保住！”
关小助喋喋不休，“我还以为他的机甲梦就这么破灭了，没想到居然真让他弄成了。昨晚开门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三万块呀！王聪的心在滴血，老关你这个王八蛋，竟然吞了我的三万块！
他努力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乎，“毕竟……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大家都帮了忙，小关和阿乐也做了很多事情。如果这个机甲能让小关他们觉得开心，觉得安全，再也不用担心他小妹的悲剧再次发生，就很太好了。”
关小助挠了挠头，琢磨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问：“小关的小妹？”
王聪猛然想起，小关的妹妹，那也是关小助的堂妹呀！
他慌忙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该提她的……”
关小助摇了摇头，“小关没有妹妹呀！”
王聪呆立半晌，猛地明白过来！他再也无法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关你个骗子！小关你也是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吞了我三万块！
三万块！
老关！小关！
我决不能放过你们！
见到老巩时，王聪已经平静少许。他咬牙切齿的把真相告诉对方，可老巩慢吞吞的唔了一声，然后说，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知道小关撒谎骗你，知道老关有悬赏没告诉你。”老巩慢吞吞的说，“他们告诉我了。”
王聪不由一怔，怎么没人跟我说过？
“你差点就毁了人家的驾驶舱。人家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不能骗你？”
王聪撇撇嘴，“可明明是他们一开始没说清楚……”
老巩冷哼，“一开始告诉你有三万块，你就一定会认真把事情做好吗？”
王聪沉吟片刻，垂头丧气，“不错，我多半还是会把事情搞砸的。”
“老关怎么做，给不给钱，是他的事。你怎么做，能不能组装好机甲，是你的事。明白了吗？”
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个透，王聪猛然明白了。一路行来，遇见的事情不少，兜兜转转，看起来人事全非，但其实还不是绕着自己的心性打转而已。
终究是自己心思不定，才会有这一番气愤难平。
老巩冷笑，“舍不得那一大笔钱？”
王聪欲哭无泪，“谁不想要钱呀！再说，找老魏不用花钱吗？”
“那就去挣钱。”
王聪撇撇嘴，“咱俩本能挣一笔，被老关坑啦！”
“去山谷大堂看看。既然老关能在那儿悬赏，应该也有其他人的悬赏。”老巩喃喃自语，“挣赏钱……我挺擅长。”
上午的阳光正好，天气也不热，老巩和王聪施施然离开了医馆。自从离开东方市，王聪还是第一次在城镇里闲逛，不由有些兴奋，沿路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他们从关小助那儿得知山谷大堂位于长街正中央，是秦山地区各种信息、任务、悬赏、交易、以及工作的集散地，听起来就像一
个交易所。老巩和王聪心中大喜，他们坚信在那儿会有所收获！
沿着长街信步往前，在一家有着黄色外墙的酒店门口，两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身牛仔打扮的岳老三正嬉笑着陪一个南亚联邦的生意人从酒店里钻出来。明明还是上午，这家伙说话时就像已经喝下了三瓶酒，结结巴巴，兴奋不已，“哈利姆老兄，我敢说，你要的东西，绝对不是问题！咱们一起发财，发……发财！”
岳老三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要拉着他的大金主去山谷大堂里再聊聊。没走几步，他突然发现身旁多出两个人，一左一右包围了自己。
这两个人好眼熟呀！哪儿见过的？
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突然酒醒了。
卧槽仇人来了！
岳老三哈哈一笑，“哎呀，不好意思，东西落酒店了！”
顾不上南亚联邦大财神哈利姆先生，岳老三掉头就跑！他一路跑进巷子深处，跑得都快喘不上气，身旁那俩人总算不见了！
岳老三松了口气，软软靠墙坐在地上。妈的，吓死老子了，这俩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难不成那些联邦军人没找着他们？运气太他妈好了！不对，是我的运气太差了！
他喘着粗气，决定回去跟哈利姆先生解释一番。还是生意要紧，挣南亚人的钱，多有面儿！
可他一睁眼就发现面前多了两双鞋。抬头一看，正是那俩仇人！
看这俩气定神闲的样子，怕是再跑多远都不用喘气，岳老三顿时连逃跑的心气都没有了。
他只得笑着拱拱手，“二位大哥，初次见面，有何贵干？”
王聪笑了，“真是初次见面？”
岳老三揉了揉额头，猛地一拍脑门，“原来是你们二位！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好久不见，二位大哥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老巩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岳老板，跟你打听一件事情。”
岳老三眼珠一转，又开始拍着胸脯说大话了，“老兄，跟我，用得着说‘打听’吗？不管你有什么吩咐，我岳老三知无不言！”
老巩笑了，“先说说，把我们卖了多少钱？”
岳老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举起了一只手。
“五千？”
岳老三急了，“就五百呀大哥！你要是值五千，那肯定是重犯了，我敢卖吗？”
王聪大怒：“你当然敢！只要能挣钱，你有什么不敢的？！”
“真不怪我！这位英雄，你当时戴着军用电子锁，又出现在深山老林里，一看就是联邦逃犯，我恰巧又遇到了联邦军人……要怪，就怪这事儿太巧了！”
老巩点点头，非常赞同，“的确太巧，你看，我们又在河乐谷见着了。”
岳老三使劲儿点头，“可不……缘分呀，缘分！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真是联邦军人逼着我说出去的，其实我特别后悔！看到你们二位都没事，我就放心了！要不，那五百块，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老巩摇摇头。
岳老三急了，“我三你七？这总行了吧。大哥，我去找军人通风报信拿赏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老巩摇摇头，“你刚才还说，是‘碰巧’遇上了军人，军人逼你举报的。现在却又说，是你自己找的……”
岳老三一惊，“口误，口误，绝对是碰巧遇上的！要不，咱们二八分？”
老巩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自己挺值钱的呢！原来就五百块，太少了，我都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自己了。”
“那我全给你行不？”岳老三掏出钱包数了数，他犯难了，“英雄，实在对不住，我手头没这么多。”
“去你的住处吧，正好我们有时间。”
如同两个收账的混混，
王聪和老巩紧紧跟在岳老三身后。王聪心里并不好过，看见岳老三，他便不由想起了那个被爆头的年轻士兵。也是因为这原因，他刚才没怎么说话。他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更怕自己忍不住会把岳老三痛揍一顿！
他努力让自己脸色如常，可老巩怎会看不出他的古怪？
只是这种事情，除了自己多经历，再无其他办法。
主街西侧不远有一个小院，岳老三在这儿有一间长租的屋子。他的屋子共有三间房，两间用来当仓库了，只剩一间留着做卧室。岳老三进卧室拿钱，老巩和王聪在客厅等着。没多久岳老三便出来了。他手中没钱，而是多了两把枪，指着王聪和老巩！
岳老三得意洋洋，将电子锁扔在地上，“二位英雄，眼熟吗？乖乖把自己拷上吧。”
然而，眼前这二位没有半分紧张，反倒是有些意兴阑珊。就像看惯了猴戏的观众，再看见猴子拿着碗爬杆的时候，只想打哈欠，没有了往碗里扔钱捧场的兴致。
现在，他俩也没有被威胁的兴致。
只见老巩问王聪，“你要不要试试？”
王聪叹了口气，“我应该跑不过子弹。”
“不用跑过。以后要是有人拿枪指着你，而且距离这么近，其实不难解决，毕竟只是常规枪弹。你看仔细。”
岳老三愕然，“卧槽，你俩脑子有病吧？不认识这是什么？枪！不怕死吗？现在出来混的都这么胆大了吗？！”
没等他说完，老巩身影一晃，瞬间跨过这四、五米的距离，出现在岳老三身旁。后者只觉得手腕一疼，两把枪都掉在了地上。
只余一声轻响罢了。
呆立在原地的岳老三吓得魂飞魄散，突然回过神来，“二位英雄，刚才绝对是误会，误会！钱我都拿出来了！真的，你看！”
岳老三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递给老巩，只是手抖得厉害。
老巩回头看着王聪，“看仔细了？”
“嗯，你的动作明白了。只是不明白，他刚才明明已经用上了力，为什么没按下扳机？”
老巩抓起岳老三的手，“手腕这儿有一根筋，按下去，手指就动不了了，你试试。”
王聪上前试了试，他的手指用力，按得岳老三连连求饶，手中的钱自然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感情这俩拿他当试验品了！
“明白了？”
王聪点点头，从地上把钱拣起来，然后将岳老三拷上电子锁。
“教官，其实你有更简单的办法，对吗？”
老巩撇撇嘴，“对顶尖格斗家而言，常规武器的伤害很小，只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老巩拍了拍岳老三，“岳老板，他的卡盒在哪？”
岳老三微微一怔，又是那个该死的卡盒！他苦笑道：“卡盒被人要走啦！”
王聪不由皱眉，“谁买了？”
“就一个人呗，我不认识那人。”
见老巩神色不善，岳老三赶紧给自己洗白，“二位英雄，真是被人要走了！不是我想卖掉的。我都说了里头有珍贵的照片，不能给别人，可那人强行拿走了，连钱都没付呢！”
王聪一惊，“你看过照片了？”
“对呀，你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一位女士，是令堂？”
王聪冷哼一声，没说话。
老巩有些困惑，“你已经告诉了对方卡盒和照片不能卖，对方还是把它们一起拿走了？”
岳老三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对！他还挺喜欢那张照片。我说了是要留给这位英雄的。虽然我只是个商人，但也有妈，对吧？和母亲大人的合影，还是纸质的，多珍贵呀！我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等这位英雄再次出现的时候当面归还……”
“闭嘴。”
王聪和老巩相视摇头，这事儿古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