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杀人
此时，王聪向西跑，机器人向东跑，该追哪一个呢？
赵桐选择了哪个都不追，就那么愣愣地站在原地，收好另外半颗‘新晶’，战刀归鞘。
看来，得找机会问问局里，‘新晶’到底是什么？
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央，赵桐突然高举右手。在她的正上方，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小黑点，下一秒，那个小黑点在尖锐的破空声中冲向地面，露出了巨大的青色真容！
在‘青鸟’落地的一瞬间，赵桐高高跃起，跳进驾驶舱！
‘青鸟’利用聚合声波的掩护，躲开了本地机甲的正面火力。然后它击飞两台近战机甲，绕到所有机甲身后，和赵桐成功会合！
发现异状的本地机甲迅速改变了攻击方式，他们不能对谷内使用远程重火力，只能选择近战对近战。两架具有近战能力的机甲俯冲而来，和另外六台早已准备好的近战机甲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半包围圈，想把‘青鸟’赶出河乐谷！
可‘青鸟’并没有和它们交手的意思。它收起翅膀，像一个身着青衣的女侠，轻盈的在小巷和院落之间奔跑。尽管空间狭小，它却没有踏破任何院墙，甚至连一只路过的猫都没踩着！
它要去寻找黑袍机器人！
赵桐选择了追杀机器人，连王聪也可以先不要。明知道此时抓住王聪轻而易举，明知道那才是这次行动的首要任务，但她依然决绝地要追杀机器人。
因为这个机器人竟然提到了老师，听它的语气，似乎老师的死另有隐情！
怎么可能？！
所以赵桐一定要弄个明白！
至于身后紧追不舍的本地机甲，尽管都是甚至四级的机甲战斗机师在操纵，但赵桐一个都看不上，反正它们都不可能拦住自己。
除了那个顽强的狙击手，朱老二的手下全是草包！
王聪没理会黑袍机器人和那个神秘女人短促而激烈的大战，也没理会机甲之间的追逐战，那都和他无关。他要去山谷大堂和老巩会合，一起逃出这儿！
敌人太强了，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强太多！再不跑，那我就是傻子了！
王聪狂奔上山谷大堂顶楼，却看见了震惊的一幕！
老学究押着卖给王聪一身装备的那个斯斯文文的交易员，站在顶楼边沿。他们身旁躺着两个人，一个是不知生死的老巩，另一个是已经昏迷的大头少年。
这些完全不搭的人怎么会聚在这儿？情况好些有些不对……我应该藏起来！
王聪刚想躲回天台入口，却已被老学究发现！
他大声喊道：“别动！”
看清来人是王聪，老学究愣了愣。见他扬起轻盾，挡在身前，老学究这才点了点头，明白了他怎么‘死而复生’，“小穷鬼，你的命很硬嘛。”
王聪从头到脚都套上了防弹装备，当然很硬。这么快就仇人相见，王聪气得够呛，“老混蛋，怎么处处都是你？你怎么还不死！”
老学究大怒，“我他妈还纳闷你怎么还不死呢！别以为你挡得下所有的子弹！不想死就给我滚！滚！”
那把重型狙击枪就在老学究脚边，他要是拿起来给王聪一枪，别说一张轻盾，再来三张也得被打穿！王聪虽然恨极了这个老混蛋，但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他指向老巩，“老子才不管你的破事！我带上他就走！”
老学究愣愣神，哈哈大笑！
“总算知道为什么看你这么不顺眼了。原来你也有份！”
王聪愕然，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学究指了指脚边的老巩，凶相毕露，大声问交易员，“是你从中牵线，让这个
人帮朱老二做事，狙杀ai事务局的人，对不对？”
交易员哀求道：“我不知道什么ai事务局的人！”
“你知道！”
“别开枪！我……我只是帮他搭过线！但他到底帮老板做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撒谎！”老学究面目狰狞，“朱老二明知道组织要跟ai事务局合作，却私下里买凶行刺ai事务局的高级特勤，他这是对组织心怀不满，故意破坏组织的发展方针！他背叛了组织，对不对？！”
交易员吓得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呀！我只负责把枪交给他！”
老学究哈哈大笑，“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承认了两件事情：你给狙击手和朱老二牵线搭桥；朱老二通过你传话，让这个独眼龙狙杀两个人。对不对？！”
交易员拼命点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很好，好极了！那两个人之中的一个，就是ai事务局的特勤！刚才的这段对话，我已经录下来发给了组织。朱老二这个叛徒已经坐实了！扳倒朱老二，你也有功！我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哈！”
王聪心想，这也许是自己听到过的最难听的笑声了。和他相比，老魏的笑声多亲切呀！
组织？ai事务局？特勤？方针？背叛？
原来那两个超强的高手，一个是战斗机器人，另一个是ai事务局的特勤。王聪惊讶于人类之中竟然有如此可怕的高手；也隐隐有些疑惑，因为张一楠说过，她请了一个ai事务局的人来找自己。
她请的人，和特勤这个特勤有关吗？
但王聪能确认一点：不管蓝白旗帜怎么内讧，拿枪的老混蛋肯定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
老巩看来伤得很重，要不早把这个耀武扬威的老家伙打傻了。现在只剩下自己了，我该怎么办？
远处的数架机甲还在一窝蜂的你追我赶，试图赶走那架青色机甲。因为身处城中，投鼠忌器，除了零星的狙击枪响，谁都不敢有大动作，谁都没心思往别的地方看一眼。
原本应该是河乐谷中心的山谷大堂，此刻反而成了世界尽头的一个偏僻角落。不管王聪多大声音呼救，也绝对无法被人听见。
老学究仰天大笑。被朱老二打压了这么多年，受够了死瘦子的羞辱，所有的功劳都被组织无视，现在，自己终于抓住了一个翻身的机会！还有谁敢看不起我？以后，谁都得尊称自己一声‘穆先生’，哪还有人敢随随便便叫‘老穆’？
这个交易员是证人，这个狙击手也是证人，拿住这些证人，朱老二翻不了身！至于正在河乐谷里喊打喊杀的机甲，他才懒得理会呢！他甚至巴不得打残几架机甲才好！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他一早就收到了‘青鸟’的广播通信，知道它属于ai事务局。现在追杀‘青鸟’的全是朱老二忠心耿耿的手下。老学究决定耐心的等一会儿，等到‘青鸟’打残几台机甲，打死几个朱老二最忠心的下属，双方再无调解余地的时候，自己再冒头，成为压垮朱老二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才是属于他的时刻。他注定将成为这盘大棋最后的赢家！
老学究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交易员见他有些分神，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他鼓起勇气，撒腿逃跑！
砰！
老学究反应极快，随手一枪击中了交易员的左腿，将后者击倒在地。
王聪眼皮跳了跳，这家伙的枪法很好呀！
交易员的左腿流血不止，他虽然惨叫连连，却依旧慢慢爬向天台出
入口。老学究慢悠悠地走过去，笑着蹲下来，“放心，你的命很宝贵，我不会让你死的。要不是因为一直盯着你，我也发现不了朱老二偷偷买凶杀人、背叛组织的事情，对不对？”
因为疼痛，交易员说话哆哆嗦嗦，“穆…穆先生…你想怎么做都行。我只是个小人物，能不能…能不能先让我治伤？”
“你怎么会是小人物呢，你现在是真正的大人物，分区的理事们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老学究看起来极为真诚，“我也想帮你治伤，可要是治好了腿伤，你就会逃跑。所以也就先不给你治了。再等一会儿，等血流得差不多了，我会先帮你止血，到时候腿虽然保不住了，但保命没问题呀！反正坐轮椅也不耽误作证的，对不对？哈哈！哈哈！”
老学究的放声大笑像是守候在窗外的夜枭的嘲讽。明明是旭日东升的早晨，金色的晨光洒遍了这座天台，王聪却觉得遍体生寒。
倒霉的交易员又疼又怒，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老学究看似正派，其实毫无人性，恐怕求饶也是没有用的。交易员心中慌乱至极，眼角余光看见了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王聪，心中一丝希望陡现：高手，你能不能救我？
交易员眼神中的哀求，王聪自然看在眼里。他只得在心中苦笑：老兄，别指望我，我不是什么高手。心神一动，王聪偷偷看了眼老巩的方向，却见后者冲他眨了眨眼睛。
王聪明白老巩的意思，他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有些是兴奋，但更多的是害怕。
老巩让他杀人。
可是…自己真的可以吗？
老巩的右手指向了他身旁昏迷已久的大头少年，然后慢慢竖起了大拇指。
当初，正是王聪救出了大头少年。那时候，王聪非常得意，满以为老巩会说点儿什么，可老巩居然连一句表扬都没有。就像王聪第一次站桩，第一次奔跑，第一次打拳，第一次交手……老巩永远只是淡淡的一声‘嗯’，事情发生了，那就发生了，没有开心或是不开心，没有满意或是不满意。
可老巩将什么都记在心里的。他知道王聪想听什么，就是不说。就像这个迟来的大拇指。他知道王聪希望听到一句夸奖，但他选择了现在才说出来。
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头盔下，王聪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也恢复了几分活力。
是呀，既然当时我可以救出大头少年，为什么现在不能收拾这个老家伙呢？
王聪盯着自己的双手，逃亡路上仅有的几次动手经历突兀的在脑海里闪现，然后又迅速消失在大海深处：那个被爆头的士兵年轻的脸；自己从越野车里一把抓出大头少年；刚才屋顶上枪响之后的果断奔跑……
爬上天台之后的粗重喘气声渐渐消失了，王聪终于完全冷静下来，心如止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了几分。老混蛋有武器，而且擅长使用武器。就像在朱老二的院子里一样，我虽然穿了防弹衣，一旦中枪，短时间内还是会失去战斗力。而且，防弹衣并不是全覆盖式，至少手臂就没有保护……
“嘿！嘿！小穷鬼，过来！”是老学究挥着枪在叫嚣，“你也有份，滚过来！”
见王聪一动不动，老学究狞笑着用枪指向老巩，“怎么？想跑？要我再给他一枪，你才肯过来？摘下头盔，高举双手滚过来，跪在他旁边！”
王聪并没有摘下头盔，难道摘下来等着让老家伙爆头吗？他又不傻！
他慢吞吞地走向老巩，每
走一步，他保护老巩、打倒老家伙的几率就大了一分。可没走几步，老学究便意识到王聪和老巩靠得太近了不妥当。他改变了主意，指向受伤的交易员，“跪在他旁边！”
王聪慢吞吞走到痛得满头大汗的交易员身旁，问三、四米外的老学究，“这儿？”
“把头盔摘下来，快点儿！”
王聪的动作稍有迟疑，老学究便一枪打在他双脚之间。
王聪知道，要想赢，就得让老家伙放松戒备，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再近一点，近到可以瞬间动手。要想近，就得冒险！
所以他慢吞吞地摘下头盔，递给老学究。
老学究哈哈大笑，上前拿走头盔，然后用枪指着王聪的头。两人相距不到一米，老学究的眼神如同鹰隼般锋利，脸上的沟壑清晰可见，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
也许他已经快六十岁了。
王聪觉得这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漫长的生命里，他到底做过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吗？
老学究当然猜不出王聪的脑袋里转过了这么些奇怪的念头，他同样无法理解王聪听话地摘下头盔，选择和同伴同生共死。他阴恻恻地说：“我现在再开三枪。猜猜看，这次你还能不能活过来？”
老学究的枪口和王聪的额头之间仅有几公分的距离，王聪隐约能感觉到枪口的滚烫，他很平静，“你不留我做证人了？”
老学究摇了摇头，“很遗憾，不用。有中间人，有枪手，足够让朱老二翻不了身。小穷鬼就是小穷鬼，就算是做证人，你也不够资格。知道吗？二十年前，我是秦山最好的枪手之一，你中了我三枪没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所以我得再杀你一次！一个人能看见杀死自己的人，是一种幸运，你千万别闭眼睛！哈哈！”
此时王聪似乎只剩下死路一条。原本心存侥幸的交易员低下头，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小子被杀；老巩虽然因为疲惫闭上了眼睛，但他的耳朵动了动，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就结束了吗？
在老学究扣动扳机的一瞬间，王聪的左手突然冒出来，将老学究持枪的手稍稍往外一拨！枪声在王聪耳畔响起，‘砰’！
一瞬间，王聪的世界只剩一声悠长的耳鸣声，所看到的一切也随之放慢了速度：老学究正在往外荡开的手，他脸上诧异的表情，甚至自己身后那颗正在飞翔的子弹！
王聪迅捷无比地抢回了头盔，然后将它重重砸在老学究的脑袋上！
他不知道多大力气才能打晕这个老混蛋，事先也没想过可以这么打。他纯粹是心到手到，自然而然地竭力一击！
头盔和老学究的脸亲密接触的一瞬间，对方的脸突然扭成了怪异的s型，两眼翻白。但老学究的反应极其迅速，他一手拉着王聪，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另一只手紧握手枪顶在王聪胸口，连开数枪！
王聪只觉得胸口被一根铁棍猛戳了几下！他忍住剧痛，挥舞头盔，玩命往老学究的脑袋上砸！
狠砸数次之后，猛杵胸口的铁棍突然消失，他浑身一松，自然也停了手。
老学究的脑袋被他砸成了一团烂泥，红的白的混在一起，不管谁来，恐怕都认不出这人是谁了。王聪突然觉得特别肮脏，特别恶心，这些红的鲜血白的脑浆不少都溅到了他身上。他茫然地扔掉头盔，擦去溅到脸上的脏东西。
此时，胸口的剧痛令他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然后他‘哇’的一声，把昨天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肋骨疼得厉害，不知道有没有骨头被打断？
吐干净之后，王
聪爬到老巩身旁，从后者的副武器包里找出自动绷带和急救药物，将老巩渗血的左臂包起来。
老巩小声说了一句，“干得不错。”
王聪苦笑道：“多谢夸奖，还有哪些伤口？”
“没有了，其他的你处理不了。”
王聪犹豫了片刻，小声说：“我杀了人，可他该死，对不对？”
我杀了一个同类。不管这个人是好是坏，他都是我的同类。
动手的时候，人被愤怒的情绪支配，还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做了什么。可现在，王聪只觉得掉进了深海，海水淹没了一切，他需要一个人把自己从水里拉出来。
可老巩没有拉他一把的打算，“不是，没有人是该死的。”
他顿了顿，淡淡地说，“也没有人是不该死的。神才掌管生死，我们是人，人管不了这些。管不了的，就不管。”
人只需要披荆斩棘，大步向前，不管生死！
王聪猛然一震，似有所悟。气息微弱的老巩，眼神却始终明亮，就因为他一直怀揣这样的信念吗？
一旁的交易员在小心翼翼地喊：“救……救我。”
老巩小声说：“现在去，他的腿还能保住。”
王聪点了点头，去给交易员止血。交易员浑身哆嗦，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发白，“子弹…子弹还在里头，得先取出来。”
王聪往他嘴里塞了一截绷带，让交易员紧紧咬住，“不想死就醒着，教我怎么做！”
我既不擅长杀人，也不擅长救人！
此时，十余台机甲正在河乐谷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机动性好的敢在地面狂奔，机动性差的就只能在数十米的空中开冷枪！
位于这支追逐队伍最前方的正是黑袍机器人，紧随其后的是‘青鸟’，围追堵截‘青鸟’的是主场作战的众多河乐谷机甲。大伙儿已经从东区追到西区，又从西区追回了东区，却依旧没能将青色机甲赶出家门！
随着电量的流失，黑袍机器人发现自己的生存概率正在不断下降，现在已经降到了20。身后的‘青鸟’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在五十米之后。要不是河乐谷一众机甲的围追堵截，他俩早已交上了手！
机器人很清楚‘青鸟’的打算，后者之所以始终没有升上高空，而是在谷内穿行，既是为了避免河乐谷机甲的远距离大火力攻击，也是想引诱自己出手。
机器人计算过自己还击之后的生存概率，一旦和‘青鸟’交手，河乐谷机甲有很高的可能性对他和‘青鸟’进行无差别攻击，到时候他的生存概率反而会降到10以下！
何况，以它现在的状态，和‘青鸟’单挑，等同于找死！
只要不动手，他的能量足够绕着河乐谷再跑两个小时。所以他还有时间，可以继续观察，还不需要做孤注一掷的冒险。
黑袍机器人绕了一个大圈子，跑到了河乐谷北侧的出入口。面对这个唾手可得的离开河乐谷的机会，他并没有逃进荒野，而是扭头往南，打定主意在河乐谷里待着！
他知道刚才逃到出入口的机会，是众多机甲主动让出来。所有的机甲都希望尽快结束这场追逐，对战双方尽快离开河乐谷。在这儿，机甲束手束脚，谁都不敢用重火力。一旦摧毁了河乐谷，那这一架还不如不打！
眼看黑袍机器人好死不死又逃了回来，躲在堡垒里观战的朱老二和一众机甲驾驶员纷纷破口大骂：不要脸的混蛋！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一台极丑的机甲突然从巷子里钻出来，挡在黑袍机器人回谷的必经之路上！
正是老关的‘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