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戳穿
伯爵酒店的豪华套房里，莫先生娓娓道来，“坦白说，最开始的时候，我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拿到了新晶？因为我知道，一水和三轨死的那天晚上，库图佐夫去过现场，因为是我通知他去的！我本以为他出手必然稳妥，可拿走新晶的竟然是两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一个临时修理工，一个水手。换做是你，难道不好奇吗？不想用点小手段试探这两个‘小角色’的底细吗？”
天野苦笑着点头，“你还真是个慎重的人。”
“当然，慎重是一种美德。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花杰不是小角色，而是ai事务局的人；你更不是普通人。”莫先生轻笑，“我还知道，你甚至不是张天野！”
天野轻轻一震，如同见到了猎物的豹子一般盯上了莫先生！
莫先生仿佛没察觉他的敌意，依旧慢吞吞的，“二十个月之前的东方安全城，你出现在天翔货运公司的4218号货船上。你是那艘船的大副临时招募的杂工。有趣的是，大副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但经过一番‘友好’的谈话，他承认是一个陌生人花钱把你塞进来的。远洋货轮的杂工，五万联邦币，太贵了吧？什么人这么值钱？“
”在那之后，你换了两艘船干电工，一直没有身份证明。八个月前，你来到了‘大鱼号’。频繁的换船能够让你避开不必要的人际关系，让你的过往经历变得更加含糊。昨天，在联邦个人信息中心，你突然有了一份看起来详细而且没有漏洞的个人信息，但我一个字都不信！经验告诉我，所谓的巧合，都不可信。”
天野笑得有些苦，“如果你也上过船，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很多。”
“不，我觉得你很特别，所以我从你出现的源头开始了调查。”灰发莫先生此时在天野眼里，简直是台算无遗策的人工智能，只听他慢吞吞的说，“调查的关键词是东方市，特别事件，违反联邦法律，通缉在逃，2319年。光州有几台人工智能和全球网络联系，数据分析能力一流，只是使用它们需要花不少钱，恰好，我有钱。最后，我锁定了五个可能的人选。你肯定是这五个很有故事的人之一。不如让我猜猜，你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呢？”
他将手边的一台平板扔给天野。平板上有五个人的通缉令，天野翻到最后一页，看见的是联邦警局颁发的对‘王聪’的通缉令。天野很小心，没有流露任何可疑的表情，关上平板，然后笑着告诉莫先生，“我也很好奇自己是哪一个，因为我只是张天野而已。”
“原本我的确猜不出你是谁，
可昨晚之后，事情有了变化，”莫先生看着天野，笑容渐渐散去，“然后我又花了些功夫，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最后我才确信，原来真的是我捡到宝了。初次见面，王聪！”
话音刚落，天野已如离弦之箭扑了上去！
天野暴起发难！
五米远的距离瞬间消失，他的手突然搭在了莫先生的左肩，只要再往下轻拍，莫先生的左肩就将粉碎！没想到后者往右轻轻一滑，躲过这一抓，同时右拳直击天野前胸。天野弓背后缩，一掌劈向莫先生的拳头，后者怡然不惧，挥拳向上，以拳对掌！
一震之下，天野手臂发麻，后退三步；而莫先生端坐的沙发终于无法吃重，碎裂成数段！
莫先生缓缓站起来，后退了一步，没给天野留下任何破绽。他竟然是个不逊于天野的好手！
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阿忠站在门口，默默打量正在对峙的两人。
天野不由头疼，一个莫先生就够麻烦，再加上个阿忠，情况可就不妙了。没想到莫先生挥了挥手，阿忠仿佛什么也没看见，悄无声息的关门出去了。
“很硬的拳头。不过，坦白说，就凭这个，还不足以让你躲过ai事务局和警戒部队，从东方市逃出来。那可是联邦庆典的时候！”
天野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索性闭嘴不说话。
“耐心是个好品质，你得有。外面是第四军团的机甲，事情闹大了，有麻烦的是你，可不是我。”莫先生拍了拍沙发坐垫破碎后飞溅到身上的碎屑，“王聪，让我有兴趣的不是那点儿赏金，而是你。咱们没有利益冲突，打不起来，不如坐下来继续说说话？”
天野没好气的说：“我姓张，张天野。”
莫先生笑道：“五个有可能的人选之中，只有一个人和花杰有交情，而且是那种会为他冒险的交情。你不是王聪，谁是王聪？”
天野呆立片刻，颓然坐下，最终还是在这儿漏了馅！
早就提醒过自己决不能和过去的生活有什么交集，可见到花杰之后，没能第一时间撇清关系，被人顺藤摸瓜找出来！怪谁呢？还不是只能怪自己！
莫先生仿佛能洞察人心，“别怪自己。人从来都不是完全独立的个体，谁都无法脱离他人生活。每个人都有想要孤独的时候，可真要是孤独到来，大部分人都会疯掉。你这么年轻就能试着躲避一切，而且能躲两年，在我看来已经很不容易。你需要朋友，花杰是你的朋友，为朋友做的事，不算出错。”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望向不远处的那栋北方自治领风格的建筑。自己
瞒着‘真实的人类’帮助库图佐夫，当然也不算出错。
因为我们是朋友。
花了很长时间，天野才回复平静，不，天野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应该叫他王聪了。
他抬头问莫先生，“说吧，不泄露我的身份，你有什么条件？”
莫先生笑了，“年轻人，不要这么快就表露你的敌意。我能找出你的身份，其他人当然也可能找出来。今天警局采过你的指纹、血液，却没有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你不应该先感谢我吗？”
王聪一愣，“是你做了手脚？”
莫先生示意他先坐下，“你的身体数据并不在警局的追踪信息里，这已使得你的风险大大降低。我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抹掉了你在东方市上过那艘4218号货轮的痕迹，把你的个人信息中初次上船的时间往前提了一点，起始港口也改了。其实只要杀了那个大副，你的安全指数可以提高三个档次。你太心软了。”
王聪用力握紧拳头，声音有了少许变化，“你杀了他？”
“我做事不喜欢留漏洞。”
王聪闭上眼睛。就算那个面目猥琐的大副是收钱办事，也不管他收了老尚多少钱，可那终究是把他安全带离东方市的人！是救他的人！现在却因他而死了。
良久，他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头的愤怒，沉声说：“你帮我掩盖身份，当然是因为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莫先生笑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帮我做什么？”
王聪渐渐静下心来，沉思良久，小声试探，“我能和莫先生在这儿说话，都是因为那颗新晶。”
“当然。”
“那颗新晶已经没有了，但新晶不是凭空出现的。”
“聪明。”莫先生的眼中似有赞许，“新晶是一种矿石，所以它不可能单独存在，它一定来自某一个矿源。既然有矿源，就不应该只有一颗新晶，对不对？”
王聪苦笑道：“你想要我去找新晶矿？！这可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莫先生微微摇头，话锋一转，“你知道大海盗姚天盛吧？他能够在南洋肆虐十来年不倒，不是因为他比别人更聪明，更有实力，而是因为他下手够狠，逃跑够快！他手下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这两招倒是都学的很好。比如，昨晚你见过的那个马光远。”
马光远？那只惺惺作态的大耗子？想到那人，王聪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
“马光远在教授那儿受了挫，马上启动机甲在交易所门前动手，下手够狠；发射‘红圈’之后，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逃跑够快！虽然他杀的是我的人，但我还是得说，这一手干得漂亮。
”莫先生淡定如常，要不是他亲口承认，王聪简直以为‘教授’跟他毫无关系，“从昨晚到现在，全城都在寻找马光远。他又不是战斗机器人，能有多强大？能躲到哪儿去？偏偏到现在为止，一点儿关于他的线索都没有。”
王聪一惊，“连你们也没有线索？”
寻宝队可是光州的地头蛇呀！和警局联手，他们的视线足以覆盖光州的每一个角落，竟然也找不到海盗的藏身处？
莫先生笑了，“找不到不是怪事。光州的水很深，几十支寻宝队也不是一条心，单单靠我算不了什么。何况他和乐天财团还有几分关系，我猜，他能躲起来，乐天也暗中出了力。不过，我虽然找不到他，但你可以！”
王聪一怔，我可以？
“不错，你可以。马光远睚眦必报，他先在你手里吃了苦头，又被教授教训了一番，你俩都是他想报复的对象！教授虽然死了，你却还活着，他不会放过你的。”
王聪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目的是新晶，不是我。就算他看我不顺眼，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动手，他没理由犯蠢。”
“你太不了解海盗了，你没死就是理由！新晶虽然重要，杀人立威更重要，要不然，他哪还有脸上岸？以后靠什么在海上恐吓他人？马光远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光州，但如果还没走，那他留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见王聪脸色阴沉，莫先生笑了笑，“被这么一个人暗地里盯着，心虚了吧？”
天野喃喃自语，“你是一定要找到他的。”
莫先生冷冷的说：“当然，他杀了我的人，就这么跑了，那我多没面子？我们合作，把这只大耗子揪出来！”
王聪瓮声瓮气，“要活的还是死的？”
“死人能说话吗？”
王聪冷哼，“我就说嘛，你哪是为了面子。说到底，你想抓住他，是为了搞清楚新晶矿在哪儿。”
莫先生笑了，“这颗新晶的源头只能追溯到海盗身上了，不问他问谁？”
天色已暗，王聪思索片刻，终于还是点头应允，由不得他不应允。离开之前，他给花杰留了一条信息。有些事情，得让花杰自己做决定。
王聪走后，阿忠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莫先生面前。
“老板，他真的会跟我们合作？”
“怕他被我戳穿了身份之后逃跑？放心，他不会逃的。只要花杰还在这儿，他的身份就是个定时炸弹，逃或是不逃，没什么区别。”莫先生默默望着黑暗中的六号楼和机甲，“既然逃不了，他自然会帮我们把马光远找出来。”
阿忠有些犹豫，“我总觉得，和他打交道有
危险。”
“你怕他？不对，你怕的是他的秘密。”莫先生笑了笑，微微点头，“我知道，他表面上是个最低危险级别的通缉犯，实际上却在ai事务局的一级通缉名单里，个人档案更是一级机密！他到底怎么惹了ai事务局？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拿不到他的档案，一无所知。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事情会如何发展，谁都不知道。的确有风险。”
缓了缓，他朗声说道：“不过，我原本也不相信档案！用数字和标签来判断一个人，是只有蠢人和官僚才干得出来的事情。我们正在和他打交道，我们正在近距离接触这个人，我们得相信自己的判断！”
阿忠瓮声瓮气，“这个时候惹上ai事务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是个生意人，风险越大，回报越大。ai事务局的一级通缉犯，联邦一共才多少个？他值得我赌一把。”莫先生打了个响指，“去吧！”
离开伯爵酒店之后，王聪先去拿回了藏起来的‘小鬼’，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了一阵，这才慢悠悠的走去酒吧街。这里距短发女孩吴昊约好的那间酒吧，慢步前行需要三十分钟。
希望马光远不要错过这个三十分钟的机会。
战斗机器人在光州安全城内肆虐一事，已经震动了西大洋联邦所有相关部门。一个机器人在安全城内来去自如，战斗值几乎不受压制，这个现象已经威胁到了联邦的安全基石。联邦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大大小小的安全城有强大的电磁保护系统，能将机器人隔绝在城外。在人们的认识中，只要在安全城内，就永远是安全的。就算偶尔有机器人溜进城内，也会被电磁效应削弱得战斗值不如人类精英战士，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这个安全城‘永远安全’的神话被一个神秘的机器人打破了！
所以事件的真相决不能让公众知道！
新闻纷纷表示昨晚发生的源自海盗和城内寻宝队的火并，涉嫌人员均已被警方控制。活跃在津南海峡的大海盗姚天盛背了所有的黑锅，据说第四军团已经在制定清理津南海峡的军事计划，台风季结束之后，军团就将开展行动。
有心人当然知道真相是什么，但不明真相的普通人顿时安定了不少。虽说青山区依旧宵禁，但在万事不禁的南港区，这里和往常一样热闹，这才刚入夜，流连于酒吧声色犬马的人已是络绎不绝。
人群中的王聪戴着深色帽子和眼镜，极为普通，没什么存在感。然而，一刻钟之后，王聪突然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望着身后那辆单座摩托。
阿忠缓缓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