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淘汰
落地之后，王聪关掉了随身所有的电子设备，灌了整瓶能量液，稍作休息。远处天空中，一颗蓝色信号弹冉冉升起。王聪紧了紧随身的战刀，露出了笑容。
小子，很着急嘛。
他当然不能落于人后，也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向李在成的位置走去的时候，他走得很慢。驾驶舱还能保护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不少磕伤和撞伤；等到机甲越来越惨，驾驶舱无法提供完全保护，短时间内他又多了七处创伤。虽说全都打了绷带止了血，身体的恢复能力也很出众，但还是难免浑身酸痛。
他也想走得再慢一点，多一些恢复的时间。但转念一想，时间拖得越久，李在成也在快速恢复，对自己更不利呀！
五分钟后，他俩分别发射了第二枚信号弹。看信号弹的位置，李在成来得很快，简直像没怎么受伤！发射第三枚信号弹之后，王聪干脆站着不动了。因为如丝带般起伏的街道尽头，缓缓出现了一个身影。温热的天气里，地面有一层气浪，令那人的身形有些扭曲。
那人行动似慢实快，很快便已离王聪不到百米。王聪这时才看清对方竟然脱掉了防弹衣，身着暗红色的预备役军装，后背插着两把战刀。
还真是帅得掉渣呀！
两年前铿锵一面，王聪早已忘记了李在成的外貌。他觉得，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李在成的时候，恐怕也会不由自主的觉得这个短发的白皙青年是个极为出挑的人物。
王聪没有脱下有些束手束脚的防弹衣，也没有拉风的制服。他穿着常见的机师工装，看起来像个要去街边吃顿便饭的工人，毫不起眼。如果现在让女性观众投票选出胜利者，王聪觉得自己可能一票都拿不到。
直到离王聪已不到三十米，李在成才停下了脚步。他默默打量面前的同龄人，对方虽然多处受伤，看似狼狈，却气息平顺，眼神明亮，显然是个经验老到的高手。
一路走来，李在成已经调整好了心境。他不再在意窝囊的被对方同归于尽似的打法毁掉机甲，也不在意对方的手段到底是卑劣还是聪明。见到对方时，他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无数次格斗的经验早已教会了他，无论对手的战斗值如何，自己都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双刀缓缓拔出，李在成喃喃自语，“有人告诉我，务必要尽快打倒敌人。真要是到了不得不动刀的那一刻，就是快要死的时候。”
王聪勉强笑了笑，“那你一定很少用刀。”
李在成
微微摇头，“我告诉那个人，我动刀，的确是快死的时候。不过，死的肯定是对方！”
王聪很想笑，可他的笑声和惨叫差不多，“你这么有气势，我是真的很想笑得开心一点，可我的嘴角撞青了，说话都疼。你看……鼓掌行不行？”
然后他就真的开始鼓掌！
李在成毫不在意他的嘲讽，“为什么要坚持到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王聪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曾经惨败给某个人。偏偏他还告诉我：对战时间还没有结束，什么都可能发生！”
李在成冷笑，“你应该感谢他。”
“不，我不喜欢他。因为我分得清什么是真诚的建议，什么是虚伪的嘲讽！”轻松挽了个刀花，王聪咧嘴笑道：“来！”
李在成脸色一寒，双刀相交，擦出一条火花。火花猛然一闪，瞬间飘到了王聪身前！王聪身形急退！火光骤然消失，双刀一左一右劈下，如同两道银光，堵得王聪无法侧让，势要左右夹击，将他劈成数段！王聪双脚用力一沉，道路顿时碎屑横飞！他顺势一跃而起，躲过李在成这一击，然后一刀当头劈下！
李在成闪身举刀横档，两人的刀一触即收，随后再次缠在一起！
刚一交手，李在成就发现对手的刀比他短一分，而且只有一把。要想伤到自己，对方必定要竭力靠近才行。自己双刀在手，又有刀长的优势，即便对方主攻，只要自己不断游走，防守耐心一点，对方绝对无法近身。格斗体力消耗巨大，只要等到张天野力气稍缓，攻势接不上来，自己便可以提刀反击。自己长刀在手，张天野一旦失势，便再无还手的机会！
所以李在成虽然首先进攻，一看王聪扑上来，便马上转为守势。他的脚步飞快，绕着王聪奔跑，有如奔马！王聪体力远不如李在成，可要想赢下对方，他只能以快打快，提刀抢攻。半分钟内，王聪憋着一口气，扫劈拨削掠奈斩突，战刀和对方的双刀连撞三十九次，竟是尽数被挡！
想要再刺一刀时，他的右腿忽然一麻！知道是伤口迸裂，他马上拖刀后退。可李在成明白，对手的体力比预想中的更加孱弱，他已经无力再战了。
李在成哪能给他缓口气的机会？长刀像蛇一般卷了上来，缠得王聪一步都没能后退。不仅如此，他还得竭力抵挡李在成一刀又一刀的进攻。连挡九刀之后，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要输了。
所有观众都已经看出来，张天野要输了。
面对这个前所未见的强大对手，他已经用尽了手段，站枪毁了，机甲毁了，现在，终于到了刀毁人亡的时候。就算是李在成的无脑粉丝也对这个卑鄙的家伙难以生出恶意，因为他真的是努力了。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像张天野一样，不管再怎么努力，最后也还会输给糟糕的生活和命运。
咔！
一声脆响，王聪的战刀断成两截！
李在成没有丝毫停留，左手刀迅捷无比的刺出，直接捅穿了对方的右胸！李在成心中一喜，更是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两人交错而过时，李在成突然觉得腹部剧痛，浑身气血翻滚，一瞬间竟然耳鸣目盲，失去了意识！大惊之下，他刚想侧身躲开，却只觉得心口一疼，疼得好像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他的右手刀本能地刺中张天野，然后便再也坚持不住，直直倒在了地上！
王聪胸口被插了两刀，但他还站着不动。等到李在成倒下了，他才缓缓坐倒在地。
他的声音细不可闻，“其实，我是用拳头的……”
给李在成腹部的那一拳，才是他最后的后手！
李在成勉力睁开眼睛，猛地吐了一大口鲜血。他心脏处插着张天野的断刀！只是因为后者受伤之后腕力太弱，这一刀稍稍刺偏了一点，没能马上让他送命。但他的时间依然不多了，断刀有一条细细的血槽，鲜血正从身体里汩汩而出，带走他的生命力！
若只是这一处伤口，他还能控制肌肉，全力绷紧血管，再用自动绷带止血稳住。可王聪的那一记重拳打得他全身发虚，连手都抬不起来！
万米高空的人造太阳如此温熙，他却越来越冷。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能令他觉得太阳如此美好。
李在成喃喃自语：“我不可能输的，我不可能输的……”
王聪没有回答。
对战管理系统突然说话了，“本场比赛结束。获胜者是，李在成先生。”
李在成不由愕然，竭力扭头去看坐着不动的对手。
那个胸口插着两把刀的张天野已经没有了呼吸。
李在成再也无法坚持，昏死过去。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七天。三天前，李在成在决赛中击败了单无双，顺利成为这一届西大洋联邦在线机甲大战冠军。随后，天狼星的邀请如期而至，两位决赛参赛者都获得了邀请，他们也是西大洋联邦唯二获得邀请的天才新人。
那个在八强大战上一度将李在成逼入绝境的遗留民，最初两天尚是网络上的热闹话题。人
们或是可惜，或是赞许。但人的忘性比人的记忆更强大。一周以后的现在，网络上若是再有人提起张天野，听者恐怕大多一脸茫然：这人是谁呀？
世界属于胜利者，输家会被彻底遗忘，仿佛连姓名都不曾拥有。
王聪就觉得自己被遗忘了。自从在全息空间战死，他被对战管理系统强制断线后，就一直在小院里休养生息。他觉得莫先生很快就会联系自己；白耳也将很快出现。然而，两个力推他参加在线机甲大战、极力让他去天狼星的人却像是消失在了空气里，仿佛从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王聪很茫然，就算是我去不了天狼星，你们好歹也得给个话呀！事情是就此结束了吗？难道不去天狼星，我就不是王聪了吗？！
也有人来。
只是来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家伙。
比如说那个发邮件指点自己的神秘高手。邮件依旧在比赛结束后准时送达，依旧是那些简洁的红点，依旧让王聪心惊胆战。
潮男上尉也鬼鬼祟祟来过一趟寄存店，说是全部家当都押张天野赢，结果输了个倾家荡产。但他是个生意人，愿赌服输，对吧？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生气。不过，如果张天野愿意收点儿他手里的存货，支持他东山再起，他还是很乐意的。而且现在卖还可以打九折哟。王聪说你去死吧，押我赢？肯定全押了我输对不对？嫌自己挣得还不够多吗？
潮男大怒，你这是哪里的话，我是那种不尊重朋友的人吗？
是！
潮男说我习惯了被人误解，但我这次一定要原谅你，而且你很快就会感谢我的。像你这样的人才，所有财团和军团都想要。但我保证，我们十六师一定能给你一份最好的报价，你是不是很开心呀……
话还没说完，王聪就把他扔出了后墙。你们第四军团都要靠走私养家糊口了，还能给我一个最好的报价，骗谁呢？虽说这些天来拜访的牛鬼蛇神我一个没见，但报价还是看了的，任何一份报价都比你说的真诚多了！
茶茶虽然没来寄存店，通话倒是保持着六小时一次的频率。她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发火，但仔细一听，似乎并不是在对王聪的失利发火。对于他输给李在成，失去了前往天狼星的机会，茶茶虽然失望，但却有着前所未见的宽容。
王聪疑惑得很，茶茶怎么转性了？她不要新晶了？
难道是搜捕‘探路者’和‘狼牙’的事情非常不顺利，茶茶已经顾不上新晶了？
直到这天，茶茶忽然
说有件事情得面谈。
在‘大鱼号’的船长室里，两人鬼鬼祟祟的见面了。和王聪预想的一样，茶茶眼圈深陷，脸色苍白，萎靡不振。显然，她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见到王聪，茶茶开门见山，“孟秋帆回来了，和他的a级机甲‘白幽灵’一起。”
王聪微微一愣。依稀记得，自己进入决赛圈后的第一个对手吴晖，正是孟秋帆的学生。说得像是我应该很熟悉的样子，这个人很有名吗？
“第四军团的第一机师，当然有名。”茶茶的确变了，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大肆嘲笑王聪的无知，此时她却耐着性子解释，“年初他去了东方市军事局。他是今年这一届军官特训生的机甲科教官，原本应该是六月回来。”
王聪耸耸肩，“今天四月十三。”
“不错。关键是不仅他回来了，还有一个人跟他一起来了。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茶茶抬头看了他一眼，“江海。”
王聪吓得跳起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还因为茶茶说‘你也知道’！
她怎么知道我认识江海？！难道她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不对不对，就算她知道我是王聪，也没有理由确定我认识江海呀！
见王聪一脸惊疑地盯着自己，茶茶眉头大皱，“怎么，不记得他了？”
我该承认吗？还是应该死不承认？
王聪呐呐地说：“我为什么会记得？我不认识这个人……”
茶茶没好气的打断了他，“谁说你认识他了？你有那资格吗？哼，江海是军事局的高级参谋，军内前途无量。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进决赛圈的？”
参加复活赛打进去的呀！复活赛……王聪心中一动，“你是说，从十五组和十六组出线的人……”
“没错，江海中校是巅峰组四个出线的人之一，也是他第一个提出弃权，把决赛资格交给新人。没有他，哪有你什么事儿？”
王聪松了口气，笑道：“是我忘了，忘了。”
一丝阴霾偷偷从心底冒出来，为什么江海会是那个主动弃权的人？和‘真实的人类’有关吗？总觉得他和‘真实的人类’有关系，可偏偏找不到证据呀。
“你怎么不想想，江海为什么和孟秋帆一起来光州？而且，他的‘不追’也来了！”茶茶看了一眼个人智能助手，信号显示一切正常，不会有人监听到他俩的对话，“张天野，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绝密。听好了，机动部队没抓住库图佐夫。他被一个机器人带走了，一个a级战斗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