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蔡博士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基准测试的方法来自‘奥古斯都’小组的研究。随后的测试中，众人格外卖力。科研人员们惊讶地发现这帮受邀者都转了性：卡尔文不喊疼了，玛格丽特不装死了，汉娜也不哭了，就连一直隐藏实力的王聪也多出了二两汗水，主动承受了更高的训练强度。大家的体力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或许是时间被安排得过于充实，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快：各种与项目相关的讲解，各种相关的基准测试。
一切都会在五月十四号结束。
因为那天下午，十名受邀者要做出最后的决定：是否参加蔡博士的项目，这个‘造神’计划。
休息室里没有人讨论，也没有冲突。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某个结果。
王聪更是安静。自从上次谈话之后，他便远离单无双，再也不敢和对方有任何接触。
对方似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真的被吓住了！
十四号的傍晚，所有人做出最终决定之后，王聪又去参加了极端缺氧环境下的测试。刚洗过澡，智能系统忽然提示他，得马上去一趟三楼蔡博士的研究室。
王聪松了口气，总算引起了老头子的注意。
博士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示意王聪自己找地方坐下，然后继续破口大骂手下的研究员。似乎是二型人工智能在对脑波信号的智能筛选上缺乏精确度，导致人工智能错误率远远超出了预期。他们说了一大通术语，王聪听不懂，也没兴趣听懂。
他好奇地打量博士，这人真是蔡琳的父亲吗？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他俩，博士才扭头冷冷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就是你拒绝了我的项目？”
王聪微微点头，“您不也觉得我们是废物吗？”
“我可以不要你们，你们没资格拒绝我！”博士冷哼，“为什么？怕死？”
白发白须的博士眼含讥诮。
王聪笑着点了点头，“怕死。”
“嘿嘿，十四岁的阿美联邦少年不怕死，十六岁的北方联邦少女不怕死，倒是二十四岁的西大洋联邦男人怕死。没种！滚蛋！”
王聪并没有挪动屁股。下午，十名受邀者做出了各自的决定，只有王聪拒绝参加‘造神’计划。虽说的确是因为他不感兴趣，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获得现在这个私下谈话的机会！好不容易才和蔡崇明搭上线，怎们能轻易走呢？
“博士，人总是到了一定年龄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死。年轻的时候，因为无知，反而什么都不怕。但我这个人比较早熟，所以怕死。”
博士气得
吹胡子瞪眼，不住咳嗽，“小子，我比你大四十岁！”
“所以您应该能理解我呀！”王聪轻笑道，“来天狼星之前，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她说博士在故乡有一艘小船，很多年前，博士经常乘船去湖里钓鱼，还说将来要把自己的骨灰撒进湖里。说这些话的博士，似乎也挺怕死的。”
蔡崇明脸色微变，“这是什么人编的谎话？我这辈子从没在湖边住过，滚！”
王聪不由愕然，明明是照着蔡琳的话说的呀？难道蔡琳坑了我？
可博士的脸色的确有过变化呀！
搞什么鬼？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和博士单独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后面还有一大通话没说呢！
当晚七点半，可容纳八百人的天狼星音乐厅座无虚席。本岛委员会从西大洋联邦请来了二十四位音乐家，他们将和人工智能联手为岛上的科学家和家属奉献一场别开生面的联合音乐会。高晓红热切地向十二名受邀天才介绍了一番音乐会的隆重。言外之意，这是本岛委员会早已给大家安排好的活动，各位大爷给个面子，别不去行吗？
大家心知肚明，十二个人之中没一个想去看什么狗屁音乐会。人人心里都装着更重要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情压得每个人都快喘不上气。除了张天野，九个人都同意了参加‘造神’计划，但首席科学家蔡崇明却还没有任何回复；众人私底下的矛盾在过去几天被暂时压制了，但弹簧压得越紧，反弹的时候会更加可怕！
高晓红好说歹说，以跳楼要挟，终于说服了大多数人赏脸，仅有拉尔斯和玛格丽特以过于疲惫为由留在了公寓。高晓红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交差了。
众人的位置就在‘造神’计划科研小组后两排，正对舞台。十个人在寻找座位时自然根据各自的亲疏关系分开。王聪左手是单无双，右手却是斯温。
音乐会开始之前，单无双压低了声音，“和蔡博士的谈话愉快吗？”
“不太愉快。”
单无双耸耸肩，“那可真是糟糕。”
王聪拒绝‘造神’计划之后，单无双顺势便同意了参加项目。就像那天她说的那样，她和张天野两人之中，一个参加，一个不参加，是最妥当的安排。
不管王聪有什么变化，她的节奏倒是不曾改变。王聪本想鼓起勇气，询问几句，一旁的斯温突然压低声音，“天野先生，你不看好蔡博士的研究？”
上岛的十二个人之中，李在成和罗蒙洛夫自然出类拔萃，但在王聪看来，个性沉稳的斯温
并不逊色于那两人。而且这人处事冷静，要不是有他拦着，怕是拉尔斯早已经和查洛巴、阿布等人开干了。对于这个颇有大局感的人，王聪并不反感。
“从技术角度，我没有不看好，”王聪同样压低了声音，“因为我不懂技术，无法判断；也因为我相信这些顶尖科学家不可能全是傻子。”
“但你还是不看好。”
王聪沉默了，他见过很多强大的战斗机器人和人工智能：观察者在自己的网络里有创造虚拟世界的伟大能力；掌控者能够在观察者的虚拟世界里生存、战斗、逃脱；毁灭者则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战斗机器人；光州遇见的那个女机器人则给了他心灵的震撼，她毅然决然的自毁，令他久久无法忘怀。
所有的这些人工智能都在不断的毁灭和重生，只为了追求一种连‘完美’都无法描述的东西。它们追求的是纯粹的生命，或者是为了某种超出于生命之上的东西，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人类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也许有吧，某些伟大人物追求的也是纯粹的生命，所以他们成为了人类历史上最灿烂的星辰。
可那样的人物有几个，是能用机器创造的吗？
不可能的。星辰不可能被人类创造，因为人类根本无法理解它。
如果我们连纯粹的生命到底是什么都无法理解，怎么可能创造属于自己的神呢？用技术手段创造的神，不管他的存在形式是人类，还是机器人，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没有区别，这条路走到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是另一场战争？
王聪脑海中百转千回，最终却只能默默摇头，“我可能是个悲观主义者。”
“世界上的聪明人只有两种：悲观主义者，以及装傻的悲观主义者。”演出已经开始，斯温叹了口气，“天野先生，你不会加入阿美的。就算卡尔文邀请你去‘尚氏’，你也不会同意，对吗？”
王聪轻笑道：“不一定哟。”
“可我觉得，西大洋联邦容不下你。没有哪个联邦能容忍一个不愿意接受任何约束的天才。‘天才’这两个字是无法保护你的，他们暗中扼杀的天才，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你似乎有些同情那些倒霉的天才？”
“因为世上蠢人太多，天才却太少了。”
王聪笑了笑，“所以你才迟迟不肯对玛格丽特动手？”
斯温注视他好一阵子，微微点头，“天野先生，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王聪摆了摆手，“有底线的人，通常不会太有趣。不过，你我都是例外
。”
四十分钟之后，一曲终了，王聪无意识地跟着大家一起鼓掌。他对音乐的了解有限，还停留在‘动听’和‘难听’的欣赏层面。此时音乐厅重新亮了，中场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看见蔡崇明起身离开，王聪心中一动，跟着站起来。
他慢悠悠地跟着蔡博士来到了音乐厅侧门处的吸烟区。透过强化玻璃，隐约能看见吸烟区有好几个烟鬼正在吞云吐雾，看来贸然钻进去不是个好主意。他决定在外面等等，等蔡崇明出来再搭话。说来也巧，蔡崇明还没露面，另一个熟人倒是从吸烟区里钻出来了，却是马晓龙！
王聪有一种感觉：马晓龙是见到蔡崇明也进了吸烟区，不愿和对方打照面，这才忙不迭出来了。
见马晓龙冷冷盯着自己，王聪苦着脸冲他摆摆手，“马先生，还有九天才到时间，你可别现在就来烦我。”
那天马晓龙的威胁可是给他留了十二天的时间。
可马晓龙嘴角微微上扬，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是在幸灾乐祸，“老头子居然没有气疯？”
王聪愣了愣，突然明白马晓龙指的是自己拒绝蔡崇明的事儿。他心思一动，随口问道：“刚才在音乐厅里，很多科学家都是和家人一起来的。怎么没看见蔡博士的家属？”
“老头子孤家寡人一个！一心搞他的神棍计划，一搞就是十五年，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马晓龙嗤之以鼻，“神棍计划！嘿嘿，自欺欺人的时间太久了，自己都快变成神棍了！”
马晓龙对蔡崇明的研究还真是不留情面，王聪越来越觉得天狼星岛的内讧有趣了。明明身在科研小组，阿吉先生却对造神不感兴趣；马晓龙在十二个受邀者之间煽风点火，八成也是为了破坏神棍计划……不对，‘造神’计划。
他忍不住问道：“马先生，这是你的意思，还是ai事务局的意思？”
马晓龙冷哼一声，径自走了。
等马晓龙走了，蔡崇明才慢吞吞从吸烟区出来。老头子凑到王聪身旁，压低声音，“她怎么样？”
王聪开始装糊涂了，“她？她是谁？”
要不是四周都有人，蔡崇明真想一拳打烂这小子贼兮兮的脸，“小王八蛋，你爱说就说，不说就滚蛋！”
王聪笑了笑，暗暗松了口气，“为什么在这儿说？之前怎么不认？”
蔡崇明冷哼，“安全系统无处不在。这儿稍弱一点。”
想不到老头子还挺有保密意识的。
王聪压低声音，“我只见过她一次，说不上来她怎么样。”
蔡崇明气得半死，你们
就见过一次？那你得意个屁呀？
王聪一脸的无辜，“我好歹最近还见过她，你怕是十年八年没见过了吧？她还记得你喜欢划船，还有那些唠叨……可你还记得她说过什么话吗？不对，你怕是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蔡崇明一时语塞。不错，十年时间过得太快了。‘造神’计划迟迟没有进展，他都快忘了女儿的长相。偶尔在梦里会有个女孩儿出现，似乎和自己很亲近，可醒来时，自己却完全记不起对方的模样。和记忆相比，遗忘才是我们的本能。
他的语气稍缓，“她托你给我带话？”
王聪假意摸了摸鼻子，挡住嘴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非得在这儿说吗？”
“让你说你就说！她是我女儿！”
王聪苦笑，你女儿能是一般人吗？这可是你逼我说的。
“蔡琳让我问你，你们是不是正在制作战斗机器人？”
果然，蔡崇明傻眼了，“小子，别用她的名义诓我！她怎么会问这个？！”
王聪叹了口气，“博士，你在岛上待了十五年，不是十五天！知道十五年能发生多少事情吗？知道你的女儿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语气中既有嘲讽，也有一丝怜悯，“她加入过‘真实的人类’，她有很强的靠山，她野心勃勃。你完全没想到，是吗？告诉我，锐金科技制造的那种生化机器人，使用的全新生化材料里是不是有新晶的成分？！”
一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自费南山的晚宴之后，王聪就隐隐有这种感觉。直到那天听穆童说起天狼星正在重制人工智能，他才豁然明白。
锐金科技一定找到了新晶，这才制作出了全新的生化机器人！更好的新陈代谢，更强大的细胞自愈能力，更强大的生命里……这些，不正是新晶的属性吗？有了这些生化机器人，再将接近二级人工智能的战斗意识输入他们的大脑，得到的不就是新型战斗机器人吗？
这不就和神秘的k在发送给‘真实的人类’的邮件里描述的情况一模一样了吗？！
果然，新晶就在天狼星上！
听到‘真实的人类’和新晶，蔡崇明微微一怔，他刚想开口，音乐厅的提示钟声却响了，下半场演出即将开始。
蔡崇明眉头紧锁，女儿的消息显然令他措手不及，他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张天野，“小子，过两天再见一面，好好跟我说清楚！”
王聪笑着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在外人听来，他们还在为王聪的拒绝参加‘造神’计划争执不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