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河畔
老巩突然望向寄存店后门，奇怪不已。
咦，大白天的，竟然也有梁上君子？
一个戴着牛仔帽、系着红巾的家伙从墙上跳下，轻轻拍去手上的灰尘，他看起来是个极为讲究的潮流人士。看见院子里有个警惕的陌生人，潮人不由挥手笑道：“自己人，自己人！我是张天野的好朋友，在十六师做点小生意。二位老哥，张天野呢？”
无人回答他，气氛古怪得很。
“没回？怎么有人说他已经回来了……”潮人不以为意，“狗日的，敢耍老子！不是说你们，两位老哥，我不打搅了。你们继续聊，继续聊，走了啊！”
潮人在光州混了这么久，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眼力劲儿。所以明明竹椅上的中年汉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他还是本能地觉得早走为妙。
没想到他连翻了好几次围墙，竟然都没有翻上去！
只觉得脚软。
潮人只得回头冲走过来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再次跃起。这一次，他终于跃到了墙头。
他当然不知道，之前他试着跳墙而过的时候，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如同鬼魅靠近，虚空轻拍。随后，潮人的小腿就突然乏力了。
莫名其妙的潮人离去的时候，并不知道身后多了个尾巴。
老巩其实极为困惑，这个一看就不着调的家伙为什么要来寄存店？要说这人有什么坏心思吧，可他这拉风的打扮哪是做坏事该有的鬼祟模样？若说潮人没有坏心思，可他的口袋里为什么有一个信号发生器，在小院的网络终端留下了一条含义不明的信息？
所以他决定跟过去看看。多年不回光州，跟踪的又是一个战斗力低下的小贼，就像少年时的玩闹，老巩突然觉得有几分亲切感。
潮人自然是十六师负责后勤的上尉军官。他之所以兴冲冲去寄存店，的确是有人说张天野从天狼星回来了。他暗想机会来了，得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下呀！他便拍着胸脯说和张天野有交情，这就去接风。哪知道兴冲冲去，病恹恹回。此时他肠子都快悔青了，显然，自己被这群混蛋骗了！天天打鸟的猎人被啄了一道，自己肯定已经成了那帮家伙的笑柄。
不行，不能就这么垂头丧气地回酒吧，得想个名目才好。
然而，刚到酒吧街外，他就被一个人招手拦了下来。他认得这人是交易所的掮客，混得不错，名叫阿生。
“阿生，怎么不打牌了？”
对方趴在他车窗上，笑眯眯地问：“兵哥，从张天野那儿搞到了
什么好货？”
“你小子就知道搞货！”潮人得意洋洋，“老子跟张天野是老交情，他要是从天狼星搞到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从我这儿出手，你就别插一杠子了！哎，怎么走这么早？跟我码一圈？”
“这不下午快开市了嘛，交易所有活儿。走了！”
待潮人走后，阿生呸了一口，这才松开手。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信号发生器。
那正是他刚才从潮人口袋里拿回来的。
打开平板，确认信号发生器将信息传给了寄存店的网络终端，他将工作记录发给了买家。几秒钟之后，他的账户里多了一千块。最近生意惨淡，一个不起眼的小活儿能挣这么多钱，阿生很满意。
然后他的平板就落在了另一个人手里。
突然钻出来的中年男人看过工作记录和转账信息，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潮人被阿生利用了。
阿生目瞪口呆，平板怎么飞到人家手上去了？他本想把平板抢回来，可平板明明就在那人手中，和自己相隔不过半米。他抓了好几次，次次落空！阿生又惊又怒，真他妈邪了！
他大怒道：“别动！”
中年男人本就没动。阿生的手慢慢靠近平板，摸到平板的光滑镜面时，他送了口气。这回自己抓稳了！他一把将平板抓回来，抱在胸前时，才发现手中依旧什么也没有！
平板还在对方手中，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阿生崩溃了，他刚要掏枪，中年男人已是微微摇头。对方的眼色有些怜悯：别乱动，你会吃亏的。
阿生暴怒，去你大爷！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枪到了对方手里。
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沉声问：“除了邮件，还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汗水慢慢从额头滑落，阿生使劲儿摇头，“没有。”
他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早上收到任务之后，他耍了潮人一把，利用对方在寄存店的网络终端上留下‘塔乐’财团和张天野的联络信息。至于到底是什么人要求他这么做，他当然是不清楚的。
老巩当然还不知道，这件极易被人忽视的小事情，竟然和五千公里外的天狼星有关，和费南山栽赃王聪有关。这条信息，正是费南山伪造的张天野和‘塔乐’财团勾结的证明。
见中年男子陷入沉思，阿生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他撒腿就跑！跑出数十米，见那人并没有追上来，他松了口气，冲对方竖起中指！
死跑船的，干你娘！
然后他就一声惨叫，摔进了河里。
老巩没有顺着邮件的线索继续往下找
，因为他很清楚，再找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对方显然是针对王聪而来，看来，王聪在天狼星上有了什么麻烦。
老巩有些头疼，王聪既然是个逃亡者，就得收敛一点。改名换姓，容貌稍作改动，就敢去参加联邦机甲大战，敢去天狼星，他不要命了吗？他去天狼星的目的和赵桐想做的事情有关系吗？对了，赵桐在光州的这些天又在做什么？
事情仿佛是有联系的，但老巩无法将它们串在一起。他有些窝火，自己要是能早点儿到光州就好了。很多事情，只有当面才能说清楚。
然而还没回到寄存店，他就发现了新的麻烦。
距离维修街不远的小目河畔，树林里藏着一架高大而强悍的机甲。
不过，此时机师却不在驾驶舱里。他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正蹲在河边，嚼着一根青草，盯着河水出神。阳光耀眼，水面波光粼粼，色彩斑驳。河底虽然偶尔有小鱼游过，但它们瘦弱得很，决不会让人有口腹之欲。偏偏中年汉子看得聚精会神，垂涎欲滴，仿佛河水里有什么稀世珍宝在熠熠生辉。
耳机里响起了一个冷淡而低沉的声音，“柳老九，你的眼珠子怎么不干脆掉出来，掉进河里得了？那岂不是看得更清楚？”
柳老九撇撇嘴，“吴老二，老子这叫做瞻仰，瞻仰就得有瞻仰的态度。那个猛得离谱的女机器人就是从这条河里钻出来的，我不得拜拜这条河吗？人家一拳就能把你打飞，不记得了？”
吴老二不想接话了，他的声音好像也已被一拳打飞。
这个在河畔衔草的中年汉子，自然就是第四军团机动部队的顶尖机师柳鸣九；他口中的吴老二，正是人狠话不多的同僚吴邪。
自从那天在津南群岛追杀库图佐夫不成，反而被突然钻出来的超强机器人袭击吃了个大亏。柳鸣九、吴邪、郭牧三人又在群岛附近找了好几天。眼看事情瞒不住了，他们仨才不得不将真相上报军团。众人都觉得，库图佐夫逃脱之后，一定会回到光州城带走安娜。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孟秋帆与江海守株待兔，准备在光州城内将库图佐夫和超强机器人元守一一网打尽的计划。
因为不忍光州平民遭难，张天野和茶茶设计带走了安娜。这件事情，柳鸣九和吴邪并不知情。因为后面的事情，由孟秋帆、江海、郭牧接手。他俩看似落得清闲，其实日子很不好过。
就算是‘真实的人类’组织内部也对他俩有不少批评。
柳鸣九扯扯嘴，“那天
晚上，咱们被那个女机器人打飞；到了南洋，又差点被另一个变态的机器人打爆。吴老二，咱俩已经进了军团笑话集，每天都在被人鞭尸。”
吴邪冷哼，“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讲笑话。”
我们两次撞上a级战斗机器人都能活下来，这就是资格！
柳鸣九懒得理会这家伙的心灵鸡汤，深思片刻，“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津南群岛上那个强大的机器人，我会做什么？”
“你不是。”
懒得理会吴邪的抢白，柳鸣九喃喃自语，“我也许会想来光州，看看另一个机器人的强大。在这个人类主控的世界，一个强大的机器人同类出现在人类世界，很难不令人好奇，不是吗？”
“他来了，还大摇大摆地走了。”
柳鸣九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觉得，对它那种级别的机器人，安全城的电磁监控网络没什么卵用。”
“难道你现在蹲在小目河畔，就能有什么发现？”
这条小目河沿岸已经被军团、警方、ai事务局联手查过好几次，最后确定女机器人并非藏匿在这儿，她只是利用了河水隐藏行迹。柳鸣九盯着河水，不可能看出什么的。
柳鸣九喃喃自语，“我只是担心，没准哪天又会从水里冒出一个战斗机器人。机器人一个又一个钻出来，而且强得离谱……吴老二，你真的不奇怪吗?”
吴邪沉默片刻，“奇怪又能怎么样？”
“有什么事情要变了。是我们躲在军团也回避不了的变化，是‘真实的人类’也没法阻挡的变化，”柳鸣九愁眉不展，“也许已经在变了。”
三千米之外，‘追击者’里的吴邪摇了摇头，“柳老九，你的多愁善感也能进军团笑话集。”
柳鸣九叹了口气，就算机器人的频繁出现预示着某种变化，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谁也不知道战斗机器人为什么会出现，到底想干什么。
就像他们也不知道，今天等的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他到底想干什么。
对联邦军队而言，他明明早已是个死人！
柳鸣九后颈汗毛突然根根竖起！像一只突然发现猎物的豹子，他全身紧绷，险些就蹿了出去！但下一刻，他生生按下了行动的念头！
因为十几步的小树下多了个人。
那人像一座高山，散发的压力如有实质，压得柳鸣九喘不上气。就算在机甲内面对超级强大的女机器人，又或是南洋岛上的那个机器人，柳鸣九也没感受过这种压力。那时，他还有反抗的勇气，但此刻，他很清楚，什么也不做
才是最安全的。
原来人类世界中的顶尖高手恐怖如斯！
察觉柳鸣九放下了反抗的打算，令人窒息的压力稍稍一松，对方淡淡地说：“不想死，别动就行。”
柳鸣九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笑道：“巩先生，你的脾气比传说中好很多。”
他高举双手，缓缓回头。对方气势之强，前所未见。自己那台全新的‘无畏20’就在百米之外，可要想当着对方的面钻进驾驶舱，恐怕没有半分的可能性。
老巩摇了摇头，示意柳鸣九别再惦记机甲了，“另一台机甲也停下来吧。三千米范围内，人太多了。”
如果打起来，小目河附近就全毁了。
柳鸣九笑着点头，“吴老二，听见了吧？”
吴邪没有回答。随后，柳鸣九的脸色变了，老巩的脸色也变了。
柳鸣九苦笑道：“巩先生，真对不住，吴老二就是这个倔脾气。老子被他坑了无数次，没死太不容易了！”
然后他毫不犹豫跳进了水中！
因为三千米之外的那台机甲，正以城市低空飞行时绝不可能的高速俯冲而来！
目标正是老巩！
果然是不信邪的吴邪！
他驾驶的是修复如初的‘追击者’。他曾驾驶这台机甲输给了库图佐夫，输给了莫名出现的战斗机器人，但吴邪没有分毫动摇。这就是他的人生：在哪儿输的，就得在哪儿赢回来！
他知道对方是谁，曾经的第二军团顶尖高手，名震南洋的狩猎人，西大洋联邦第一格斗家无刃！但那又怎么样？
机甲在手，他就能与任何人相抗衡！
所以他毫不在乎柳鸣九的警告，毫不犹豫俯冲而至！
‘追击者’跨越低空，在尖锐的轰鸣声中化作一条暗红色的利刃，直扑小目河畔的那个身影！
老巩长吸一口气，宛如巨鲸吸水，四周空气突然一滞，从追击者的枪口狂奔而至的六颗狙击弹似乎都在真空中停下了脚步，随后它们便失去了老巩。
他从原地消失了。
但‘追击者’已经冲到了河畔！看见一个残影从右侧划过，吴邪的机甲优雅地反方向转身，一手出拳，一手出掌，封死了老巩的躲避线路。一看老巩有跃上机甲肩膀的打算，它的双拳便和人类格斗大师的手一般，灵动无比的向上挥出，随后五指弹开，五条复合金属丝钻出来，险些将老巩切成一摊碎肉！同一时间，另一颗电磁定向弹爆出，竟然是要摧毁老巩携带的磁性近战武器！
老巩心中暗叹，不愧是军队里历经风浪的顶尖机师，对机甲的操控果然精细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