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吕德纯倚在边上磕着瓜子,一脸的兴趣盎然,“然后呢,然后呢?”
佩佩也懒懒的靠在软垫上,“还能有什么然后。前些日子你没听闻那白姑娘被送出京去了?”
陈纯熙给佩佩添了茶了,推到她手边,就听吕德纯拍了软垫,哎呀了一声,“你说这白姑娘可还是不争气的,到底还是折在了长宁县主的手下。枉我原本还以为她有多少本事呢,做事跋扈成那个样子。到头来还不是不敢惹到你。”
陈纯熙掩唇笑了笑,她们三人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这样聚在一起说话了,陈纯熙的暖阁朝着她的小花园,从这里的窗子往外看去已经是漫天的金黄色了,还有桂花的香气慢慢的漫进来。她道,“你若是自己有出息就好了,成日赖在我们这儿,这能当个什么事儿?”
说来也是她们已经渐渐长大了,虽然才十二岁。可是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所以家里多少有些急起来。从上两个月的陈纯熙和二皇子,到现如今的吕德纯。
吕德纯想到这件事就郁闷起来,玩了玩手上捏着的如意结,“如果我要像佩佩这样就好了。青梅竹马的,从来就不必考虑这些事。”她身子靠的佩佩近了一些,“佩佩你可好了,满京城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就巴巴的等着你呢,连一个叫人晓得的侍妾也没有的,不就是怕你脸上不好看么。不像我,总有一天及笄了就要嫁出去了,也不知道会嫁个什么人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语气里都是气愤,“你可知晓啊,我爹爹前些日子就叫我娘亲可以开始帮我相看了。我娘亲还为此办了好几个宴席呢,真真是烦死我了。那些个公子哥我真是一个都不认得,怎么想叫我嫁就能嫁的?”
这话佩佩已经听了不止一遍了,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就听吕德纯继续说下去,“不如我嫁给你的哥哥吧,反正你哥哥那么多,我也熟悉一些,嫁过去还能和你有个伴。”
陈纯熙的手一停,佩佩就噗哧一笑,伸手去拍吕德纯的脑袋,“你想嫁给我哪个哥哥啊?大哥哥已经有妻室了,我哥哥嘛……”她眼睛在陈纯熙身上转了一圈,又笑眯眯的说,“现在想想你能嫁的就我那个四堂哥了。我想想啊,比咱们打了三岁?也还可以吧,怎么,你喜欢?”
这样的话其实未出阁的姑娘都不好随意说的,只是她们三人一起长大,呆在一起的时候向来是没脸没皮的,什么话也都没个顾忌,左右也不会叫人听见,便也就不会出个什么事儿。
吕德纯点了点下巴,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你的小哥哥我真是怕了,那性子比我还跳呢,我怕若是真的嫁个他了,一言不和我们就都离家出走了可怎么办。”说到这里三人就都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吕德纯托着下巴,“我想嫁的人,一定要温柔一些,温润君子类型的。”她眯了眯眼,“我看到过太子殿下对佩佩的样子,我当时就想啊,哎呀,那么霸道的平日里真是什么表情的都没有的冰块一样的人,怎么说化就化了呢。真真是和在寒冬腊月中开了太阳一般啊。”
她的表情认真又虔诚,“我虽不欲与佩佩比,却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对我这样温柔的人,也会在我面前小心的对我说话。把我当做一个小姑娘,而不是和旁的那些公子一样,都只当我是将军的女儿,就觉得我如何如何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光亮的叫人几乎要睁不开眼了。
十二月,大军出征已经三月有余。
佩佩披了雪白的大氅站在廊下看雪,雪是昨儿夜里下的,一早上起来就积了厚厚的一层。夜里气温骤降,半夜里水蓼她们还给佩佩的卧房里多加了一个火盆。她却醒的很早,用过了早膳之后就站在外头看雪。
水蓼她们劝了一会儿,却半点都劝不住。雪仍旧是下的很大,她站的那根柱子上有深深浅浅的高低不一的痕迹。她伸手慢慢的触碰过那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一共有六条。
从四岁到十岁。每一年都有新的划痕,十岁时候她去了江南,就有两年都没有了。
这些划痕都是沈攸宁给她划下的。他牵着她的手扶着她靠着柱子站好,再用匕首在她头顶的地方划出一道来,每每做完这件事儿之后,他就会拉住她的两只手,说,“佩佩,跳一跳,跳了就能长高了。”
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没有一次漏下。每一年的正月初三他都会来颜家,就是每一年的大年初三,会有一道新鲜的痕迹划下,代表他的佩佩又长大了一岁。
此时离正月初三已经不足一个月了。看来,今年他是不能够回来了。
水蓼见她看那柱子上的痕迹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叹了一口气,劝到,“姑娘,前些日子也传话出来说太子殿下带着人一路大胜了,这也要过年了,许是不日就要回来了。”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心下一时放的很空,也不知是想到哪儿去了。
直到辛夷走上来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姑娘,夫人找你呢。”
她才往屋内走去,一进屋子被热气一扑才感觉浑身都是冰冷的,头发太冰了都好似能化出水滴来,水蓼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姑娘在外头温度低的很,里头的火盆也不知道撤两盆,若是这热气冲撞到姑娘怎么是好?看来是要叫朱嬷嬷好好的教教你们了,一个个都想着把自己当主子呢。”
佩佩由着水蓼在外间教训小丫鬟们,自己由辛夷扶进去换了衣服。又换了一身酱色的斗篷,等辛夷帮她把帽子也给带好了之后,再坐上轿子往赵氏的屋子里去。
轿子摇摇晃晃的,她捧着暖炉能听见外头辛夷轻声吩咐,“走慢些,走稳些。雪天路滑,小心惊着姑娘。”
她微微闭了眼睛,原本是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颈珠也被取下来挂在了手腕上,她手探进袖子里摸了一圈那珠子,心里默念了一串禅语,莫名就觉得心静了一静。
赵氏坐在小圆桌边上,桌上铺满了画像的,她还在不停的打开。见到佩佩进来了,连连叫她先去解了披风,又叫人拿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才叫她到跟前来。
“娘亲在看什么?”
赵氏应了一声,把几卷画卷挪到佩佩跟前,“你也看看?你哥哥不是已经十七了么,因着进了翰林院我便想着不急,前几日倒是有媒婆上门了,我想想也是到了时候了,于是就找了一些京里适龄的贵女们看看。”她笑着看向佩佩,“你还要在家待几年呢,这嫂嫂啊也要你喜欢才成。所以就想着叫你也过来看看。”
佩佩唔了一声,伸手把画卷也都一一打开,相貌倒是无一不出众的,身份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是赵氏那挑白菜的样子,倒叫人觉得这些个贵女不过就是随意纳进来一般。
赵氏自己是挑了有几个人的,她示意佩佩看那台子上的画。佩佩看了一会儿,倒是都是些脸生的。有几个身份甚至都不如何的。可是长得却是一等一的好。
佩佩皱了眉,赵氏便道,“哦,这个啊。我心里其实也有这个念头的。就是你哥哥喜欢便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要用什么妻家的地位再加成些什么,但凡是你哥哥喜欢便好。我看这个姑娘虽然只是个正三品下的女儿,不过长得倒还不错。”
佩佩嗯了一声,又问,“娘亲,年后爹爹升官的旨意就会下来了?”
赵氏的手一停,她点点头,“我前几日去拜见皇后娘娘,她就给我传达了下意思。不过到底旨意还没到,咱们就不好多说。”
佩佩点点头,“那为何这个时候看?等爹爹升官了之后怕是送来挑选的画像又不是这些人了。”
赵氏扑哧一笑,去划了她的鼻尖,“你道娘亲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总是想着你那个小手帕交陈家姑娘么。娘亲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到底年纪小了些,等到及笄你哥哥都二十了。不如现在娶一个十四五的,过了年就能挑日子的岂不是更好。”
佩佩自然不这样想,她把那些画卷都扔了回去,“哥哥又不急,公子们二十岁娶亲的不知几何呢,我哥哥怎么就迟了?再说,依着我看,若是想叫哥哥娶那些个素不相识的,自然是更乐意娶了纯熙啊。”
赵氏笑骂她,“你个小姑娘家知道什么?这样的事儿怎么好放在嘴边胡乱说的?晓得了,这事儿我会去问问你哥哥的意思的。相信么?你哥哥十有七八是说,‘娘亲您满意就好’的。”她忍不住去捏了捏女儿的脸,“我们家啊,就你最不听话了。你要有你哥哥一半的听话我都安心了。”
佩佩拉开她的手,冷哼了一声,“娘亲前些日子还说最喜欢我的性子了呢,怎么是逗女儿的?”
赵氏拍她的脸,“是啊,可不是逗你的。”她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儿,皱着眉声音低下来,“我倒是忘记问你了,那个吕家姑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德纯?什么事儿?”
“哦,也没什么。只是我前些日子去觐见皇后娘娘啊,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了,在假山后头和二皇子殿下说话呢。我就看见一眼就赶紧加快步子走了,就怕皇后娘娘派来送我的人瞧见了。”赵氏的语气有些严肃,“二皇子近来是屡屡受重用,可是比之太子殿下还是差了太多的。只是吕家握着军权的,这件事就有些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