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源大人
当时间慢慢过去的时候，天就慢慢黑了。
老板单手扶着方向盘，孤身一人奔驰在前往城东的公路上。
车载蓝牙正缓缓播放一段录音，是李晓涵刚传来的，经过专业部门分析，录音本身并没什么问题。
“我是周正南，在一辆出租车上。”
“大概五分钟前，天莫名其妙黑了，出租停了一下之后，就偏离了原来方向。”
“期间，司机表现异常，似乎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乘客对话，并且我也被忽略了。”
“车子一直在往城东行驶，刚刚开出青山区，目的地方向不明。”
“滋滋，滋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信号被严重干扰，录音似乎被人为划去了一部分，很嘈杂。
老板皱了皱眉头，忍住了把录音关掉的欲望。
外面开始下雨了，他开着车刚刚出了青山区，从这里开始，道路两旁的楼房就越来越低，越来越稀疏。
声音再次响起。
“滋滋滋新建镇起忠路356号。”
外面大雨倾盆，在仲夏时节这样的天气并不罕见，几秒前还晴空万里，几秒后就雷雨交加。
二附医院，西原忧心忡忡看着窗外的暴雨。
脚下是繁华的抚河南路，刚刚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糟糕的心情，就要面对这同样糟糕的天气。
她看见不远处摩天办公楼下面挤满了没带伞的白领，有的人一咬牙一跺脚，把包抱在怀里，冲进了浓重的雨幕中。
“滴滴滴。”
街道上，喇叭声此起彼伏，雨刮器像是永不知疲倦般不断用力冲刷着玻璃上的雨水。
这就是普通人的世界，与生活。
“贾呵呵，我感觉很不舒服。”西原看着窗外的慌乱，小声说道。
胡小七回家去了，顺便带走了福克斯，毕竟这几天事务所没人，留福克斯一条狗在家，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所以胡小七自告奋勇把福克斯带回去让自己老爹养几天。
贾呵呵坐在床上，看着玻璃上的雨珠连成一道道洪流，给胡小七发了条信息，让她晚上别过来了，不要被淋湿了。
他的身体好了些，其实经过手术之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已经可以基本的活动。
不过也仅限于床上，医生说近一个星期，除了大小便之外尽量不要下床。
转眼胡小七便回了一个狗头。
“好的呆子，那你要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就过去哈，乖！”
贾呵呵放下手机，摸了摸放在自己身边的那把长剑，念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苏先生纪念亡妻所做的一首词，情真意切，我顾犹怜，其中“纵使相逢应不识”一句，浪漫婉转，让人读之便悲从中来。
西原转过身来看着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原来你明白啊。”
她仍在纠结于老板对杨老太太的安排，也没办法不纠结。
生而为人，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吗？
或许有吧。
“啊，终于到了！”
就在此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穿着一身雨衣的胡小七冲了进来，身后拖了长长的一条水渍。
负责卫生保洁的阿姨站在不远处，一头黑线的看着她。
“呆子，我给你带了排骨汤，我爸做的，还是热的！”胡小七举起手中的保温盒，摇晃着，满脸都是开心。
这话刚说完，后面便冲出来一个护士，后面跟着保安。
“就是她，穿着雨衣就往里面闯，叫都叫不住，搞得地上全是水，这要是哪个病人滑到了咋整！”
病房门口顿时变得喧嚣无比。
最终，还是西原出面摆平，给了保洁阿姨五百块，对方便信誓旦旦一定把水渍弄干净。
胡小七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病床边，双手提着保温盒：“不好意思啊西原姐让你破费了。”
“没事，刚发的工资嘛，你来就好了，我正好出去一趟，福克斯还好吗？”西原问道。
“好，好的不得了，我爸可喜欢他了！”胡小七信誓旦旦说道。
西原放心的点点头，看了看贾呵呵，发现并没有什么要说的，于是拿了把伞，就下楼了。
车子被老板开走，西原只好撑着伞叫了个网约车。
司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大腹便便的样子，笑起来很温和。
“哈喽美女，系好安全带啊，对，坐后面也要系，下雨天路滑，有备无患嘛。”
“江昌市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咯，最近可不太平啊，听说好几个地方都发生了命案，昨天晚上开车经过中心广场的时候，听说里面烟花爆炸炸死了不少人，啧啧。”
西原坐在后面，默默听着。
车窗完全被雨水糊住了，只剩下了朦胧的光。
“不过肯定是胡扯，烟花爆炸怎么可能炸死那么多人呢，我以前在烟花厂干过，那玩意就算连环爆炸，威力也有限，说把人炸残炸飞了我倒是信，人又不是纸糊的不是。”
车子开的很慢，经过几个路口的时候，都堵了长长的队。
“不好意思，我想休息会。”在司机絮絮叨叨了半天之后，西原终于忍不住，说道。
“额”司机大叔明显尴尬了一下，又笑了笑：“好，好，对不住啊。”
雨声滴滴答答打在车身上，要去的地方不近不远，刚好在市中心南侧的位置，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辆很多，格外慢。
“滴滴滴。”
就在西原即将眯着的时候，老板来了电话。
“喂，我快到了，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无差别杀人的灵异，司机会遇见看不到的乘客，一旦载上，就会触发，周正南这憨批看来是遭遇了无妄之灾，草，够倒霉的。”
老板说完之后，也没等西原回话，就挂断了。
西原有些疲惫的瘫在座椅上，她把冷漠的脸藏在黑暗中。
“吱。”司机大叔突然踩了一下刹车。
“到了吗？”西原问道，顺便打开地图，上面显示才没走多远，离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是美女，我看前面有个女的站在雨里，没带伞，问问要不要坐车，一个人在雨里这样站着，别淋病了。”
西原顺着司机大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路旁人来人往，却唯独没看见那没带伞的女孩。
眼瞅着车子马上就要停了，西原猛然叫道：“别停车！”
司机大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了一脚油门把车速提了起来。
“怎么了美女，一惊一乍的。”
“没事，快走吧，我赶时间。”西原看着满是雨水的车窗，如临大敌。
司机大叔有些犹豫地往后看了看，滂沱大雨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好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方向盘，继续往目的地驶去。
西原放在包里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她拿起手机给老板发了条信息。
灵异越来越凶险了，没想到只是简单打个车都能碰到，可能离最后的复苏已经不远。
如果完全复苏的话，也不知道老板的报纸能不能顶住。
但那边久久没回。
此时，在黑云上面，一架满载乘客的大型客机正缓缓脱离平流层，往江昌市飞来。
窗外是巨大黑色的积雨云，云中不时有闪电穿过，机舱内灯光通明。
这是一架从东京开往江昌的国际航班，机上大部分都是熟悉的亚裔面孔，经过了数个小时的飞行，大家都显得有些疲惫。
飞机广播突然响起。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们，飞机即将抵达目的地：江昌市，请大家做好准备，请勿在机舱内行走，注意安全，谢谢。”
“喔。”不知从哪传来欢呼声。
“咳咳，咳咳，听得到吗。”广播再次响起。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张伟，由于江昌市罕见暴雨的缘故，航班将在上空盘旋一段时间，还请大家耐心等待，注意人身安全。”
“草！”刚刚欢呼的人顿时郁闷了起来。
其他人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看着窗外直卷天际的积雨云，航班延误，是能够预料的结果。
杜汉良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叹息。
女孩从上飞机的时候他便有些在意，毕竟这么漂亮且纯天然的女孩子很少见了。
不过女孩从上飞机开始便一直在睡着，一件外套盖着上半身，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戴着黑色有皮卡丘图案的口罩。
皮肤很白皙，下半身用毯子盖着。
飞机上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杜汉良有些紧张，这不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但这一次，他总感觉自己有些心惊肉跳的。
“请各位不要惊慌，刚才瞬时断电只是正常现象，飞机正在尝试降落，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身材窈窕的空姐极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
飞机机身抖动了一下，开始缓缓降落，在茫茫大雨中，江昌市机场的塔灯微微闪烁着，给予正确的信号。
“飞机正在降落，会关闭电源，有一些颠簸，还请大家注意安全。”
机场广播一断，飞机上的灯便同时暗了下去，积雨云中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就像一条蓝色巨龙般发出凄厉的咆哮。
机舱被闪电的幽蓝色照亮。
杜汉良突然看见在不远处的走道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诶”他刚想提醒那个人坐回座位上，声音就被剧烈的颠簸打断。
巨大的波音飞机冲进了黑色的积雨云中，钢铁打造的机翼不断调整，平衡着周围的气流。
那人没事吧，这样剧烈的颠簸，肯定站不稳啊，要摔一下好的了。
善良的杜汉良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
但是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那黑色人影依旧站在过道中，岿然不动，只是距离，好像近了些。
“什么鬼！”他慢慢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就算是脚下粘了胶水，也不可能在如此颠簸的飞机中站稳的吧。
然后又是剧烈的颠簸，杜汉良感觉自己的胃都要被震出来了。
但那人影，却又靠近了一下。
并且带来了浓浓的恶意气息。
这种气息很飘渺，但他的的确确是感受到了！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在东京听过的那些怪谈，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就像墨水般不断扩散。
每经历一次颠簸，那人影就会靠近一点，就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样。
杜汉良想解开安全带往机舱后面跑，但理智告诉他，如果真的解开，等到下一次颠簸的时候，自己非要被撞骨折不可。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杜汉良干脆闭上了眼睛，默默祈祷起来。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菩萨。”
突然，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伴着温热的柔软气息。
在杜汉良震惊的目光中，坐在身边的女孩缓缓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站了起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脸，精致、白皙，美到极致，好像穷尽世界所有词汇，都难以形容。
那本不该是属于世间的美好。
同时他注意到，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不远处，一道巨大的蓝色闪电凝固在云层中。
不对，不是静止，只是变慢了，变得极慢极慢。
因为那闪电末端正在以极慢的速度分裂着，就好像有人把时间放慢了无数倍，连同飞机本身的颠簸，都感受不到了。
那女孩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满是雨水的刀，缓缓超黑影走了过去。
白皙的大长腿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妖娆美好。
大雨滂沱，天气恶劣。
但江昌市国际机场接机的人比往常还多了不少，整个等候室人山人海，嘈杂喧嚣。
“喂，不跟你说了吗还没到还没到，这么大雨飞机降落不了，得得得，你放心，到了肯定第一时间跟你打电话，你也别跟孩子打，飞机上不让开信号，好，你再把菜热热，放心吧，回去肯定小心，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行了，就这样。”
刚跟老婆打完电话的大叔长叹了一口气。
国外留学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本来高高兴兴的，没想到却碰到这样一样近二十年最大的雨，招谁惹谁了。
还这么多人。
大叔的眼神在人群里梭巡着，每当看到漂亮年轻女孩的时候总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
这也许是中年男人的通病吧。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汉服的青年，奇怪的是，青年手里拿着的一堆气球，脸上戴着古朴的铁面具，此时正回过头，朝他微微鞠躬，表示歉意。
大叔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心里却在嘀咕着，这里让带气球进来吗？尤其是这种会飘在天上的气球，里面的气体大多是易燃易爆的，多危险啊。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唉，糟心哦。
拿着气球的面具青年缓缓在人群中穿行。
一架巨大的国际航班缓缓降落，不少人发出了欢呼，看来他们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青年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各色的人从通道的另一侧走来。
突然，一个年轻窈窕的身影吸住了他的目光。
等到女孩过了关卡，走到他面前不远处的时候，青年突然单膝跪地，语气恭敬虔诚。
“源大人。”
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还以为是什么真人秀。
“诚君。”少女悠悠叹了口气，只见她从背包中拿出一张金色的面具，缓缓戴在了青年的脸上。
“这是大家给你的封赏，这半年来，辛苦了，希望一切安好之后，明年我们能一起回去，看看故园的樱花。”
“今年的樱花，可是要开得格外灿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