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还嗟狂客穷途恶，也叹英雄歧路难（1）
荆天望着远去的刘深，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他瘫软倒地，看向董贤，感激地说道：“多谢董兄弟，若不是你屡次出手，我早就身首异处了。”
经过这么多次的交流，荆天也发现董贤不是歹人，如果想下手的话，直接将他抓去就好了，何必这般费时费力地接近他？
董贤笑了笑回应：“没关系，荆大侠，你可是整个武林的希望。”
这时，李清音也从楼上下来，挽起素手，将赤色笛子挂在腰间，步伐轻盈地来到了董贤的身边。
她拍了拍董贤的肩膀，冷声开口：“走。”
董贤指了指荆天，有些慌乱地问道：“舵主，这可是荆天啊！咱们不让他一起走吗？他现在属于特殊情况，我们不能不管……”
没等董贤说完，李清音像是被问烦了一样，冰冷的眸子射出一缕寒芒，俊逸的脸庞英气十足，语气更重：“我说走，没听到吗？”
“他的事，他自己会做。三十好几的人了，也需要别人来教。”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清音冷哼了一下，转身离开。
董贤看了一眼英挺高挑的身影，无奈地叹息一声，解释道：“荆大侠，得罪了。我们舵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介意。”
荆天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未动气。李清音骂的确实对，他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还是这般幼稚。
董贤一溜烟地快跑，跟到了李清音的背后，有些不解地问：“舵主，我们不是一直在找荆天吗？怎么现在遇到了，又……”
“确实，我们需要他的帮助。但是现在，荆天不信任我们。现在需要他主动来找我们，而不是我们四处寻觅，好似在找什么目标一样。当时我就和你们这么讲，别把荆天的行踪透露出来。可是现在，荆天回归一事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李清音很是疑惑，沉吟一会，又说：
“但荆天不加入我们，未必不是好事。目前朝廷还未感觉到荆天和风云会有所联系，这即是最佳。”
“舵主高见，我们这是去哪？”
“法场。”
“法场？”董贤惊呼一声，更是不解，“为什么还要回到法场去？我们不是佯装劫法场，实则扰乱朝廷执法秩序，让向我们奔赴的兄弟们脱困吗？”
李清音闻言，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眉波弯弯，微启红唇：
“这便是总舵主的绝妙之处。”
“正手假劫法场，反手我们突袭，在正反手之间交错，让他们知也不得，不知也不得。不过我们劫的人嘛，是死人，而不是活人。”
“死人？是那小童！”
“没错，死人才最放心，也最有用。跟上！”
董贤听后，连忙动用内力，施展轻功率先奔跑起来，他深知李清音轻功在他之上，不能拖她后腿。
中州城郊外，竹林深处。
在这里，两伙人正打斗的难舍难分。
其中一边的人，装束并不统一，招式路数也不太一样，看起来是各门各派的人聚集在一起，围攻着前方三位侠士。
三人且战且退，保留着一定的体力，等待接应。为首的一个蓝衣
男子，面色英武，体型高瘦。他举起一把巨大的黑色钝刀，刀身厚厚的，颇像是一把尺子，猛地朝前方的敌人落下，霎时间，空气中响起一阵“呜呜”的破风声，额头血流如注，连脑浆也喷射而出。
解决掉了眼前的敌人，摩天尺欧阳远义看向一旁体型壮硕过人，身长高过两米的粗壮大汉，大喊道：“郭大侠，快和我一同开出一条道路来，别被他们围死了。”
千仞浮屠郭断竹闻言，将双手抓住的敌人高高抛起，向人群之中扔去，此刻的他两米以内再无敌人，尽是尸体横躺。但因其体型高大，浑身上下也中了好几道刀伤。
“好！蒋兄，注意一下后方的人，我和欧阳兄要运功了！”
百里斫荒蒋百里蹬了蹬自己有力的长腿，将匕首绑在了后脚跟之上，连忙回应：“放心吧！”
郭断竹奔跑之时，如熊咆虎扑，连大地都要震上三颤，他高高跃起，运转起拳锋之间的内力，双拳猛地捶在了大地之上。
顿时间，地面裂开密密麻麻的缝隙，如蛛网般的裂痕。内力传输到站在地上的人们，前方的尘土被巨力扬起，沙石乱飞，气流震荡不已，不断地裹挟飞沙翻腾着。郭断竹双手撑地，还在不断地输入内力，地面之中响起“嗡嗡”的轰鸣声，波动阵阵，愈演愈烈。
就是现在！
欧阳远义一下子挥舞起巨尺，内力在尺间乱悬，一击落下，无数的气流喷涌而出，与郭断竹的内力相对，两股内力糅合在了一起，狂风席卷而起，看那规模有数丈高。
在这风力激烈地摧毁之下，沙石已然成了杀人的暗器，不少人被石头划破了脖颈；沙石填满嘴中窒息而亡，死法层出不穷。
远在一边的人们吓傻了，他们围堵的是怎样的一群人？这内力，已经达到宗师的境界了吧！
眼看着前方乱成一团的人群，百里斫荒瞅准时机，纵身飞起，向两人奔去，将他们扛在自己的身上，运转起《百里移行》功法。
只见三人的影子“嗖嗖嗖”地穿梭在密林之中，犹如利箭一般快而无痕，疾驰前进之时，却是连声息都很小闻见。
这轻功不同其他，须运功之人卯足底力，一气呵成，故而雄浑霸道不已。一瞬间跑出了二里地远，蒋百里终于将两人放下，累的趴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有些郁闷地看向了两人，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你们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是整整三四百斤。我说郭兄，你也太……太沉了。”
有了蒋百里这么一打趣，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郭断竹咧咧嘴，憨憨地笑着，眼眸清澈地看着蒋百里，有些羞赧：“抱歉，蒋兄，你受累了。”
欧阳远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暗自捏了一把汗，喘息道：“刚刚那一击‘天日回风’，已经消耗了我大部分内力，现在若是他们追上来，只怕也无力再战了。”
随后，又不想打消他们的信心，补充道：“无妨，莫前辈带着八卦门一众人士要前来为我们助阵，咱们一定要撑到莫前辈来！”
郭断竹挠了挠头，此刻的他也比刚才虚弱许多，气势削减不少，他刚想站起身来看四处的情况，却被蒋百里一下子摁住。
“郭大侠，你的个子太显眼，还是我去看看。”
蒋百里攀上树梢，借力往下观察，片刻之后，他又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只见前方的山坡之上，一片狼藉。
“他们还没跟上来，也没有援兵来帮助他们。可能是咱风云会兄弟起作用了。咱们趁现在，还休息一下。”
蒋百里如释重负，直接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三人就这样去除着疲惫，等待救援。
忽然间，郭断竹趴在地上，似乎听到了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仔细辨认之后，又听到一阵声音：“将这里都围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到天边！”
闻言，顿时心头一紧，他拽了拽身旁两人的手，声音沉闷起来：“大家小心，有人要来了！”
欧阳远义一怔，旋即站了起来，在细小的树叶缝隙之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一眼认出了此人，惊骇地低声道：“花蝎子公孙羽！”
两人将欧阳远义拉回，抚膺镇静一会儿，面色还是比较凝重，传闻花蝎子工于心计，且善于蒙骗对手，郭断竹一脸地难以置信：“是真人吗？”
“是。”
欧阳远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脸上的一道明显的疤痕，正是证明了此人的身份不假。
“这该如何是好？他的武功高上我们太多，就算是平日我们三人联手都没机会，这下……”蒋百里越说越惊，随后干脆缄口不言，眼神又上了一抹忧色。
欧阳远义可不想他拉着两位兄弟葬送在这里，他缓缓地拉着两人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可尽管这样，一旁的公孙羽还是察觉到了细微的动静，他将视线移动到了树丛处，露出一丝恐怖的笑意，阴侧侧的声音从他那沙哑的喉咙之中响起：“不听话的猎物，可下抓到你们了。”
尽管这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欧阳远义听到了，顿时恐惧地瞳孔一缩，心跳都漏掉半拍，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气，在周遭蔓延起来。
被发现了！
公孙羽娴熟地拉出弓来，将毒药涂满箭支之上，一支箭搭在弦上，轻松拉满。
他对准了树丛之中，“唰”地一发射出。
欧阳远义一惊，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只见这黑色箭支猛地贯穿了树干，没入了后面的树上，箭尾的倒钩还在不停地晃动着，毒液慢慢地在树中扩散，腐蚀掉了表面的树皮。
“百毒箭！”
这箭上涂过的毒，若是沾了一滴，只怕不过半个时辰，就会命丧黄泉了。
“快逃！”
眼看着藏不住了，欧阳远义大喊一声，连忙朝着另一边逃去，郭断竹和蒋百里也应声而跑，蒋百里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刚刚施展身法之时，内力已经耗尽，这时再逃，怕是有心无力了。
公孙羽跃进草丛，虽说视野不算开阔，但好歹也能看到这三人的影子，见他们如此狼狈奔命的样子，他的嘴角弯起一丝病态的弧度，大笑道：“逃吧
逃吧！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的箭快！”
“没石饮羽！”
“啊……”
公孙羽见蒋百里踉踉跄跄的样子，直接一箭射出，毒箭离心脏处只差几寸之遥。蒋百里立刻痛得跌在了地上，忍着皮肉的撕裂感，连动也不敢动。
郭断竹和欧阳远义听到了蒋百里的哀嚎后，立刻停下了脚步。见蒋百里背部中箭，来了个透心凉，立刻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一般，停止了思考，目光呆滞了起来。
“蒋兄！”
郭断竹尚有余力，迈起凌厉的步伐冲到了蒋百里的面前，伸手一探鼻息，感觉有些许微弱，他顿时又是急上加急，这种状况下，他又不敢贸然输送真气为蒋百里止血，只能等这股气血不再上涌，再想办法医治。
欧阳远义见兄弟罹难，也不再畏惧，迎面和公孙羽相对走来，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他大喝一声：“公孙家的老贼，和我决一死战。”心里却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事到如今，如果让他们全都逃走，那还有什么意义？况且逃生的几率也不是很大，到时候还要落得一个背信弃义的坏名声。
何不一同和兄弟战死在这里！
公孙羽见欧阳远义冲来，将弓箭放下，从袖口处掏出一把匕首来，透出明晃晃的光，冷冷一笑，也不见有何动作，只是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快逃啊！别管我！”
蒋百里见欧阳远义愣在原地，绝望地大喊着，又吐出一口黑色的毒血，呼吸不再平稳，气色看起来更加衰弱。
欧阳远义四处望着，眼神不断地在这林间变幻，公孙羽定是利用这地形隐藏了身形，致使他踪迹难寻。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他连忙转过头去，挥起尺子朝公孙羽劈去，可还未触碰到对方的衣服，公孙羽便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见他如此神速，欧阳远义顿时惊骇欲绝，他一咬牙，再次转过头去，可惜依旧找不到公孙羽，反而见到了身后的树木。
“砰！”
一道飞影掠过，公孙羽直接一只脚踏在了欧阳远义的右肩上，将其重重地踏在了地上，欧阳远义顿时感觉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连带着震动起来，一口血沫猛啐出来，眼珠突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
随即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右肩之上，肩骨直接碎裂，整个人倒飞在大树之下。
又是一阵鬼魅般的飘忽步伐，公孙羽眨眼间来到了欧阳远义的面前，抬起匕首，眼神充满爱怜地抚摸着锋刃处。
“你说，我是涂毒，还是不涂？是直着刺，还是旋着剜。将你千刀万剐，还是直接就地正法？”
“太纠结啦！直接去死吧！”
公孙羽眼眸闪过一丝阴狠，俯瞰着欧阳远义的脖颈，白芒惊飞，一刀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两柄飞速旋转的兵刃正朝着公孙羽飞来，在阳光的反射之下，耀出刺眼的光芒，也认不得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只是周遭很是锋利，似乎尖刺很多的样子。
光影交错，劲气逼人，这一击恐怕不是公孙羽能够
随意抵挡的，他只好后退一步，先免遭难。
这一对兵刃在空中盘旋数转，又归于了平静，站在不远处的老人用内力猛地一吸，回到了老人的手上。
公孙羽细看了一眼这兵刃的长相，原来是鸳鸯子午钺，四尖九刃十三锋，通身洁净如玉，上方还纹有栩栩如生的游龙图案。气吐寒芒，声发鹰唳，锋棱处闪动着幽幽青色光辉。
这是南蛮八卦门的兵器，那么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
“掠地神鹰莫永望？哈哈哈，早就料到你不会善罢甘休，你终于回到中州了对吧？”公孙羽非但没有惊讶，反而大笑起来，捋了捋自己的弓弦，向他嘲讽地弹了一下。
“既然如此，闲话免谈吧。”
莫永望面色严肃地盯着公孙羽，做了一副起手式，刚想要上前进攻，公孙羽却笑了笑，骑上一旁兵士给他牵来的马，一边扬鞭驰马，一边向莫永望大喊：“不急不急，老杂毛你还能有几天蹦跶的？今日不战！我们后会有期。”
莫永望见公孙羽带着大部队远去，才将刚刚警惕的神色卸下来，后面的八卦门弟子也跟了上来，见大战已止，都露出了几分笑意。
“三位侠士，对不住，我来的实在是太晚了。”
“不……能让当年名噪一时的‘龙虎凤鹰’前来救援，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欧阳远义撑起身子，右肩处传来的阵阵骨裂感，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别动。”莫永望来到了欧阳远义的面前，语气柔和了几分，枯眼带着几分慈祥之意。
只见他将手放在了欧阳远义的右肩之上，上下摩挲了两下，运起八卦掌的内力传递到了他的体内，绵而有力，柔中带刚。
一股热流在欧阳远义的身体里翻腾几阵后，他舒畅地呻吟一声，吐出一口浊气，眸子里的血丝依稀可见。
莫永望收功道：“还好公孙羽那一击未出全力，否则我也是没办法，你这只手这半个月不要频繁使用，切记。”
欧阳远义作揖答谢，刚露出一丝喜色，又想到了蒋百里中了公孙羽老贼那一毒箭之害，立刻又愤懑不已，泪水夺眶而出。
莫永望见了，急声便问：“少侠，怎么了？”
这时，一旁的郭断竹也抱着蒋百里来到了莫永望的面前，神情悲戚不已，眼中似有火焰吞噬燃烧，沉声开口：“蒋兄，中了那厮的‘眨眼死’了。”
由于公孙羽所调制的毒药毒性太过猛烈，基本上每一个动作都会加剧毒性极速爆发，甚至夸张地言其仅仅是眨眼这细微的动作，都会毒发身亡。
闻言，莫永望不慌不忙，却是信心百倍地笑了笑，来到了蒋百里的面前，从怀中取出透明药瓶，将一颗细小的药丸倒出，一边放入蒋百里的口中，一边说道：
“这是病神医莳再春所研制的‘枯木逢春丹’，准保管用。他钻研公孙羽的毒术十几载，为了研究毒理，在己身之上细微试用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放血除毒，险中又险。这丹到如今，终于有了百毒不侵的奇异功效，可以说是专门为公孙羽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