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故人极目簪随月,佳客开襟玉带风(4)
“我也去抢个风头!”撼地儡余悬日咧了咧嘴,站起身子也投入到战斗之中。
“你们!你们都坏了规矩啊!”曹寻道指着他们的身影,无可奈何。现在事情已然发生了,只能是走一步来看一步。
这下三人齐上,招式互有应和,确实得心应手了许多。华高翮也一一应付,虽然都能全都化解,但同样也感到一丝吃力。维护功法的同时,向三人第一次发起了主动攻击。
华高翮一拳攻向陆依山,拳路直来直去,陆依山交叉步伐躲过,低身避去附带的罡风。华高翮顿时伸手变爪,一把掐在了陆依山的后脖颈处,却不料此时后身被余悬日抱住,重心正向下沉,正欲发巧力解时,天空之中又飞来木有思的重腿。
华高翮化用内力,在空中携来一阵涡旋的气流,阻下了木有思的去路。同时快速腾出手来,伸出剑指,点在了身后余悬日的小腹处,顿时这股寸劲让余悬日疼的气息不稳,额头直冒冷汗,松开了手。
华高翮见两人皆被困住,一只手将陆依山提来,用手将他摁在了自己的身下,用膝盖顶着,同时脚力一蹬,将他踢到了悬在空中的木有思身上。
到此为止,华高翮所出的尽是有效攻击,将三人打得晕头转向。这通天玄录为华高翮带来内力短暂的暴涨,三人是内力也拼不过,技巧也拼不过,算是黔驴技穷了。
华高翮见三人不再攻击,就再上前一步,笑道:“既然诸位前辈喜欢切磋,那晚辈便奉陪到底,接下来这一招,还请各位细看。”
华高翮双手交替运转,用内力在自己中心前方画出一个又一个气流圈子,蓝色的波动像是阴阳交汇在了一处似的,骤然膨胀无比,化作一阵星云。
华高翮双手一推,星云向下压迫而去,其威势之浩大让三人无法直视。只觉前方星烟滚滚,雾气漫漫,根本无法辨别招数的破绽在何处。很快,星云收拢,三人就快被笼罩在其中被吞噬下去。
“老哥哥们,快运功击打这星云各处,把这招废掉!要不然废掉的可就是我们了!”
木有思说着,双手作势,赶快运起内力拨向星云,余悬日和陆依山两人也是忙碌不已,各施手法凹出内力乱流,攻向星云的缝隙处。
顿时,强大的能量场在三人之间炸开,三人连忙运转内力护住自己的身体,迅速向后退去,原地只留下了被摧毁的星云余波,丝缕缠在一起,继而消逝下去。
“妈的,这招被我们破了!还有什么!继续使出来吧!”眼见他们侥幸扳回一城,木有思顿时咧嘴一笑,指着华高翮狂吼一阵,眉宇间尽是得意忘形。
正放狠话时,曹寻道却站立在了两波人的中间,伸出手来,示意停止。
“是时候终结这场闹剧了吧?”
“停甚么停?老曹你别来这套,今天不分胜负,就无所止!”木有思抬脚向地下一跺,脚印深入大地之中,浑身的力量涌动起来,战意仍旧未消
。
“你总是这样?咱们到底说什么来着,咱们可是西域的门面,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不讲理!”曹寻道还是有理智的,他连忙将木有思拉到了一边,目光也变得极为凌厉,语气又低又怒。
木有思被曹寻道这么一瞪,心里的火气也小了许多,又想起昨天他们约定好的事,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句冲动。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木有思的性子就是这样急躁,只不过这一次险些和天通宗撕破脸皮。
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见好就收。木有思擦了擦眼角,换上了一副新容色,笑着向华高翮等人走来。
华成素看到他那诡异的笑意,就知道他肚子里藏着一堆坏水,赶紧把华高翮拉到了一边,语气很是提防:“木老先生,我敬你才叫你前辈。可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你还是要做什么。”
“哈哈,唉,小娃娃,刚刚只是在气头上,现在想来,我们这样做也确实不妥。不过,这样也是交流嘛,切磋一下,总是好的。”木有思表情不定,哭笑不得,也只好这样草草收场。
华高翮也没明白木有思到底要干什么,刚刚还一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现在却只说是切磋而已。
“前辈,我尽量抱以最大的敬意和诚意,来到西域,只为见国主一面。我们一没招摇过市,二没横行霸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只为了生存,有错吗?”华高翮咬紧牙关,终于硬气了一回,挺着身子向前一步质问。
“唉,你们没错。”曹寻道摇了摇头,止不住地叹息,“可是你们的生存,是建立于威胁他人的生命之上,就错了。你敢保证我们现在与中州再度建交,不会再受到背刺吗?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一国之格局。罢了罢了,兹事体大,太过深奥,你若是想争取,那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曹寻道见华高翮两难的样子,也不想再继续给他找麻烦。而一旁的三人闻言,则是有些急了。这件事可关乎西域的存亡,若是曹寻道只因为可怜华高翮这一人,松开了这个口子,那以后他们被中州统治,谁来可怜他们?
“老曹!不可!”
木有思大喝一声,走过去还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迎面走来一人,那人的身影熟悉,再仔细一看,正是去给国主送信的跛无影风履。
风履甫一站定,就迈着他那一瘸一拐的双腿来到了众人的面前,正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就歪头看到了三人和华高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眉头顿时紧皱。
“你们,已经动起手了?”风履语气冰冷,眸子犀利地盯着木有思,就知道是他坏的好事。
木有思眼神闪烁一番,没有说话,风履长叹一声,面色有些沉重。继而又盯向华高翮,过好一阵,他才转过身去,轻轻说道:“我看你们还是走吧,国主很不高兴,要让你们离开。”
华高翮闻言,眼珠瞪得老大,他愕然地靠近到风
履的身边,有些失望地询问:“风前辈,真的吗?”
“老头子我今岁甲子逾四,还能骗你不成!”风履见他们已经闹掰,也不带什么好脸色,烦乱地摆了摆手,带着木有思他们离开。
曹寻道则是看了华高翮一眼后,也跟着他们离去。
华成素见他们这般冷漠的态度,也早已没了在西域待下去的念头,可接下来又不得不看父亲的意见,她抿了抿嘴角,试探性地看了一眼无神的华高翮,细声问道:“父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华高翮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是木讷地看向前方,眼神空洞不已,没有了往日的精光,颓废不已。想了一阵,忽而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连连拍了拍一旁站着的朗霈和华成素,痴痴地笑道:“对!癫神算葛大同前辈!我去找他。听说他曾经是尊耆之一,后来因为厌倦俗世,过上了山林生活。现在只有他能够帮我们说话,拯救我们的颓境。如果他都不想帮我们,那估计我们也应该结束了。”
华高翮摇了摇头,微微叹息,踌躇不定。
“既然决定的话,那便去吧,我支持你。”朗霈握住了他的手,微笑地看着他,给予鼓励。
“我也是。”华成素点了点头。
“好!霈儿,素儿,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华高翮得到了母女的认可,连忙起身,去寻葛大同的踪迹。
“夫君(爹爹),我跟你一起去!”
华高翮猛地回头,看向这两个娇俏的女人,心里一股暖流涌起,激动地点了点头。
“嗯!”
离此处不远的林子中,西域国主花有年远远看向三人,会心一笑,阚镜则是站在一边。
“国主,你不是想验验这些人吗?你看他们怎么样?”阚镜悄悄地伸出手指轻声问道。
“这华高翮还不错,虽是一代江湖豪客,但丝毫架子也没有。不过,投错了主子啊。”花有年摇了摇头,惋惜道。
“没办法,现在的中州是乱上加乱,他们也是为了自保。”阚镜低下头去,也知华高翮难处。
“所以这才是我不想见他们的原因,也罢,让他们知难而退吧。”花有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阚镜见国主心意已决,只好拱手应和:“是!”
……
九云山上,罡风呼啸,飞叶齐舞,树冠遮挡着天光,使整个九云山的空气又变得凉爽了许多。
明玉安陶醉地双手叉腰,打开胸襟,直面迎向这灌满全身的清风,闻着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幽香,悠然神往。胸前的佩玉在风中轻轻颤抖,发出阵阵清脆的欢鸣。
“哈哈哈!快哉快哉,爽风爽气,天涯何处比逍遥啊!”
明玉安一脸舒畅,仰天大笑。
自荆天走后,明玉安虽是寂寞了许多,但是每天都能游山玩水,赏花观弈,在他眼里,这可比那江湖险恶要好上太多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荆天非要离开这里。在此处逍遥隐世,快活度过一生不好吗?想到这,他兀自笑了
笑,算了,人生在世,各有所需,又何必强求呢?
“真不错,正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了。”
人影未到,人声先至,不过多时,离磐也出现在了明玉安的面前,和他一同站立,俯瞰西域的大好河山。
“如此风景,确实值得我辈一观。”离磐又发出一阵感慨,老眼之中竟带着一丝清澈的光芒。
明玉安会心一笑,不做任何回应。
“哦,对了,离老头,你下山了,看到了什么了吗?”荆天不在这里,什么师父的敬语,他就根本不用了。本来他也就是一个洒脱随性的人,尽管是在离磐这位大师的面前,依旧毫无拘束。
离磐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微笑,生出一丝戏耍他的心。
“你猜。”
“喂,老头,我猜能猜出来什么?我又没下山。我可不想是癫神算一样,十年不出,洞观天下格局。”明玉安对离磐的态度,稍表现出一些不满,不过也只是佯装生气,说罢竟是笑了起来。
“你这次还真猜对了,真与那葛大同有关。”
听着离磐的话,明玉安一怔,旋即谨慎了起来,沉声问道:“什么?癫神算他……有人要找他?”
别看明玉安吊儿郎当的样,对于这些江湖事,他可是很是心细,一下子就嗅出了猫腻。离磐则是点了点头,兀自道:“是有人找,这次你可以再猜猜,找他的人是谁?”
“还来!”
明玉安抓狂地挠了挠脸颊,脑海里掀起一阵阵狂潮,这葛大同可是比他避世的时间还要长,于四十岁整悟道,之后便疯疯癫癫的,隐居于草庐之中不与闲人闻见,足足有二十六年整了。
嗯,这时间,差点就比他生年更久。
“不知道。”沉吟了一阵,他只好认输,摇头而叹。
“天通宗,华高翮。”离磐的面色一如往常一般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可明玉安听到这名字后,瞬间不淡定了,眉头紧锁,瞳孔微缩,茫然道:“中州来了。也就是说,华成素也已经来了?”
“没错。”
“妈的,我去找她!”
说罢,明玉安直接转过身去,欲要下山。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来他不想深入江湖之中,去拨弄这些乱事,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当初荆天四面受敌,惨遭诸方背叛,本以为华成素能够信任他,没想到却被萧简利用,还致使荆天失忆。这血海深仇,他必须要为兄弟报了。
简直枉为人妻!
“你现在下山干什么?”
离磐的面色终于卸下去几分淡定,轻声呵斥一句,走到明玉安的身前,抓住他的手腕。
“我劝你冷静一下,荆天如果重新想起这一切,怕是也不想让你再重演当年悲剧。各自安好吧。”
“安好?各自安好!”明玉安生平最厌烦的一句话,就是这各自安好,他怒气冲顶,看向离磐,不解道,“凭什么安好?这十三年的风霜雪雨,国破家亡,难道是一场梦吗?倘若三年后玄阳真人没死,北荒会打进中州?会失
了江山社稷吗?”
明玉安义愤填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无法理解离磐为何会这样说。
看明玉安耍起了小孩子的性子,便知道他气急,一时间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沉默半晌,待他消气,他才苦笑一声,缓缓开口:“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江湖就是这样,如果想要全身而退,不如从一开始就离开。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你确认荆天就能平安无事吗?这一切发生了,才是万幸。”
“有所失,才能有所得。”
离磐目视远方,也长舒一口气。
“你这性子,真像是当初我三弟。”
闻言,明玉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顿时喜上眉梢。
“对,离老头,我跟你合不来,和他倒是很投机。”明玉安站起身子,笑了笑,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一动,“对了,他女儿不曾与荆天定下娃娃亲吗?可恶,被华成素给搅黄了。我敢保证,她要是和荆天在一起,肯定不能出这档子事!”
听明玉安如此信誓旦旦地说着,不由得笑了笑他的天真,只好顺着他的话附和:“好好好,我算是服了你了。”
“诶,这才对。”离磐合意,让明玉安甚是欢喜,咧开嘴角笑道。
这时,明玉安听到上山的地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谈话声,心想估计是西域那几个小伙子给他们送平日里的生活用品了,便径直向那边走去。
毕竟明玉安曾经可是个富家公子,在奔赴西域之前,身上就有不少的金票银票,直接换了半辈子的吃穿用度,打算在西域隐居一辈子。
走到了上山的路口,明玉安便看到了几个壮小伙子卸下一些生熟食物和换洗衣装,还有几枚明玉安最爱的玉石,供其把玩。
为首的一个高个男子,见到明玉安前来,高兴地招了招手,性子很是活泼,连忙上前道:“明大哥,我们来啦!”
“明大哥,今天有空吗?再教教我们醉仙八式,上次我对他们用了,给他们打得找不到北!哈哈!”
“放狗屁!今天明大哥教我一招,照样给你打趴下。”
“那就来试试呗?”
明玉安可没他们这样活力四射,这样叽叽喳喳说着,听得他头都大了,捂着耳朵说道:“停停停!醉仙八式共七十二招,二十八步伐,一百套变种理论。这些你们都学会,都得等到明年,更遑论精通了。太累太累,不教不教!”
话音刚落,几个小伙子脸上都是变色,吓得冲到明玉安面前,卖起可怜来:“明大哥,别这样啊!我们天天给你送东西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每天上山一个时辰半,下山两个时辰的,我们都要累死了。明大哥,你可不能这样呀!呜呜!”
“是啊是啊,你看我膝盖这里,就是下山时磕的。”
说着,这帮小伙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还展示起身上的伤痕给明玉安看。
明玉安心里也确实有些不忍,见他们这样可怜,他笑了笑,点头答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