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功成造化千重外,运启阴阳一念间(3)
冯纾如此抱怨着,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盯着白竹,我见犹怜。
白竹就是这样,一看到冯纾受了委屈,心里就失了分寸,一个劲地想要哄好冯纾,为她出头。他上前一步,抚摸了一下冯纾的胳膊,温柔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冯纾那暗沉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笑了笑,一眨不眨地看着白竹道:“之前,我记得曾和你说过,去投奔公孙羽,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不过现在我们去找公孙羽,还来得及吗?如今教主可是盯紧了教内的人,不让私自离教。”白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冯纾,脸色有些为难。
“没事,现在朝廷在抓捕阴阳教的人,我们借助反击朝廷势力的机会,偷偷与公孙羽会面即可。”
冯纾早就将这一切都想好了,只等着日后投奔公孙羽,背刺曲飞鸢和曲还真。
“好,这一切我都听你的,只不过,我怕我妹妹上身后,她不听你的,该怎么办?”
“哎呀,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冯纾嗔怪一声,这个问题,她自然清楚。
“好!”
这一边二人密谋之时,曲飞鸢也跟着曲还真下去,父女二人这些年来终于能够静下心来,享受属于家人的温暖。
“父亲……”
曲飞鸢腻腻地叫着,心头软软的,张开双臂抱住了曲还真,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
“女儿,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曲还真叹息一声,痛惜地抚摸着她的软肩纤背,眼底尽是哀伤,“或许我真不该将一切都交给你来完成,这些年,你一定承受了许多吧。”
“就算承受了再多,只要父亲在身边,没事就好。”曲飞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抬起头来,浮现一丝娇俏的笑意,立刻向曲还真继续说,“对了,父亲,我在红玉楼见到荆天的身影了,他还活着!他回到中州了!”
“真的?”曲还真咧开嘴笑了笑,严肃的面容有了一丝喜色,随即又沉思了起来。
“只是不知,当年和你的娃娃亲还作数与否。我可真想让那小子来掌管咱们教啊,如今教内诸多成员,心思越加复杂,我恐怕你拿捏不住他们。”
“父亲?你都知道了,那冯纾和白竹两人,暗自勾结朝廷的人以及祭天教的人。”
曲还真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轻柔地摸了一下曲飞鸢的脑袋,淡定地点头道:“当然知道了,那一日我没见到冯纾和白竹的身影,自是觉得很奇怪。再加上他们的小动作,自以为很高明,实际上能瞒得过我?早被我看出了异常。
不过,女儿,现在时机不到,还杀不得他们,你明白父亲的意思吗?”
“我知道,父亲怕的是教内其他元老的不平之声,还会引出其他的奸细自跳身份,背叛我们。”
“女儿你明白就好。”曲还真满眼慈祥地看着曲飞鸢,语气温柔无比。
“父亲,你刚刚说的,让荆天掌教,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成功了。”
“为什么?”曲还真听到曲
飞鸢这样说,稍一愣神,看向了她,“他的实力和心性,甚至在我之上,要让他来掌教,那必会让你的伯伯们服气,还会震慑其他新老成员。”
“荆天他……失忆了呀。而且他的体内,我能感觉到,一丝内力也没有了。”
“什么?”
曲飞鸢听到曲还真这一惊讶的声音,正以为曲还真定是十分失望,她也哀叹一声,眼波流转再三,又暗淡了下去。
“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曲飞鸢又听自己父亲突然发笑,像是疯癫了一般,连忙又问:“父亲,此话怎讲?”
“傻妮子,我终于能让他习得我的阴阳九转功和血阎诀了呀!当年我就想让他学一学我的功夫,只可惜他走的是至阳至刚的路线,我的路数则是至阴至邪,无法强容!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我真想知道,碧海经和我的功夫融合到一起,究竟能发挥多大的能量!”
“这能行吗,父亲。”曲飞鸢看着自己父亲极为高兴的样子,自己没有太为父亲开心,而是担心起了荆天的身体。
“只要按照我的法子来,那便没什么不可!你且记住,荆天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如今他失忆,或许正是老天赐予他的造化。
命起乾坤非我定,正是阴阳际会时!哈哈,想当年玄阳真人这个不让,那个不让,今天不还是给我留下机会了?”
曲飞鸢抬起头来,看向曲还真,懵懵懂懂地问道:“父亲,当年你和玄阳真人,是如何结识的呀?”
“哎呀,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曲还真收敛起笑意,缓缓开口,“当年,玄阳真人成名之时,我还是个小伙子,还没生下你呢。当年我打遍武林中人,自认天下再无敌手,却被人引荐去挑战玄阳真人,没想到,那老小子还答应了!
那一战,我败得很惨,头一次,感受到了以柔克刚,用晦而明的妙处。自此之后,我便与其结为忘年交,和离磐那小子、荆天父亲,并称中州四圣。那时中州,何人敢欺?
唉,现在的中州啊。”
一番慷慨陈词后,曲还真喟然而叹,摇了摇头。
曲飞鸢也有些唏嘘,遥想当年,少年意气,多想为国家奉献,做出一番大事业,可惜现在河山崩陷,人也垂垂老矣,怎能不心生凄凉之意?
提到这些不开心的事,曲还真也只是稍加感慨,也没太放在心上,他看向曲飞鸢,笑着问起:“女儿,且让我看看你现在的境界如何,功法练习得怎么样?”
曲飞鸢舒展了一下身体,原地打坐,曲还真站起身来,在曲飞鸢的天灵盖拍了拍,随后俯下身去,感受了丹田内真气的震动后,点了点头:“不错,阴阳九转功也已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转,马上就要到下一阶段了。内力也已经达到化境中期,女儿,你已经和几位伯伯的实力是一个等级的了。”
曲飞鸢笑了笑,也没有谦虚,他自然知道,如今在平辈之中,已经找不到对手了。
除了明玉安。
“父亲,听说你的
阴阳九转功已经大成,究竟是什么境界了呀?”
曲飞鸢有些好奇,走上前来问着,曲还真则是笑了笑,运转起功法,伸出双手来。
“你来亲自感受一下。”
曲飞鸢没有犹豫,直接和曲还真握住了手,以自身阴阳九转功的内力和曲还真体内的内力产生共鸣,进而感知到曲还真体内的情况,曲飞鸢只感觉到曲还真体内的真气如海般沸腾,每一道真气都牵连起经脉,相互映衬,互为犄角,在层出不穷的变幻之中,勾连成雄浑无比的大网。
“这……父亲,我感知不出来,可是我约摸了一下,少说也是有千重内力加持,父亲,您是怎么做到的?”
曲飞鸢惊讶无比,瞪大了眼神看向曲还真,不可置信地问着,曲还真微微颔首,笑了起来:“没错,我的功力确实超越了千重之多,这才是阴阳九转功的精妙之处啊。道其所道,藏匿于心。游乎大快,定乎乾坤。经脉之间互有肯綮,可作内力连结点。反复加以琢磨,人的体内变自成阴阳之气,跳出九转轮回,从而归一。”
“而我现在的境界,也是还虚中期,在老一辈中,也算是终于跟上他们的脚步了。”
曲还真这句话,也只是谦虚之言。要知道,如今能达到还虚境界的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何况打破了初期的桎梏,一举进入中期境界,从而巩固内力。
曲还真笑了笑后,眼色微微一变:“只可惜,我的顽疾,恐怕无法得到根治了。”
曲飞鸢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她靠近曲还真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不对,父亲,你不是说,只要服用了负阴抱阳丹,就会驱除体内的滞气邪气,从而恢复的吗?父亲,你骗我!你不要这样说!”
说着说着,曲飞鸢不安地吼了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趴在曲还真的胸口,无力地捶打起他,失声哭泣起来。
无法得到根治,曲飞鸢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指不定下一次病症复发之时,曲还真便会控制不住内力的运行,从而经脉爆裂而亡。
到那时,曲飞鸢在这世上,便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那样的事,她绝对不能任其发生!
“其实这事,都怪爹爹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还喜欢抽吸他人的内力,虽然是些天杀的恶人吧,但这样也损了阴德。这些吸来的内力,终究不是自己的。而我又没有定期将其散去,导致我的经脉里,这一块,那一茬,全是交揉混杂的内力,此非丹服药引所能根治。这样下去,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自然是没什么好转的希望了。”曲还真慢慢地为曲飞鸢解释着,双手用力地抱紧颤抖的曲飞鸢,为其增添一丝安全感。
说到底,曲还真心里还有些愧疚,对于曲飞鸢,他太注重江湖上的纷纷扰扰,恩怨情仇,疏于对曲飞鸢的关爱。于是闲暇之时,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曲飞鸢了。他只想着,在死之前把所有事情办好,让曲飞鸢没有任何顾虑。
“飞鸢,这辈子,我亏欠你太多了。”曲还真搂住曲飞鸢,冰冷的面孔竟有些动容,声音里也夹杂着些许粗涩的泣鸣。
“我不需要爹你对我的亏欠,只求你能够健康度过这一劫,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曲飞鸢伏在曲还真的怀里,低声说道。
“嗯,好孩子。”曲还真的心中,顿时涌过一阵暖流,曲飞鸢的孝顺和理解,让他欣慰无比,虽不切实际,但曲还真此刻还真想搏一把。
一生都在与天斗,在这弥留之际在拚死一次又何妨?
曲还真站起身来,握着曲飞鸢的手让其对自己相对而立,他缓缓调动起丹田的真气,将功法催动完成后,笑着对曲飞鸢开口:“女儿,你将功法用出,我要传功与你,为你醍醐灌顶。”
曲飞鸢一愣,随后将功法调动开来,与曲还真双手合十,开始运气调息。二人的真气你来我往,相互推动,在功法交汇之时,曲还真用以法授法的方式,巧妙地为其传递了运行功法之时,内力的流向次序。
曲飞鸢突感浑身燥热,体内的气息也骤然暴涨,内力有起伏之势。
曲飞鸢不敢怠慢,赶忙集中心神,凝神静气,按照曲还真所教的运功路线,按部就班的修炼。
“呼。”
曲飞鸢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曲飞鸢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有种特别的亮泽。这种亮泽,颇有些像是当年玄阳真人提到的“先天至精,元始真如”。
此等气势,已然具备了仙人之姿。不过,曲飞鸢刚刚能这样表现,大概率是曲还真的内力灌入曲飞鸢的丹田所致,由曲飞鸢作为媒介释放了出来。
“嗯,法门已经传授给你了,日后你要勤加练习,我相信,你一定能超越爹爹。”曲还真叉起腰,欣慰地笑了笑,对于曲飞鸢的天赋,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毕竟继承了自己太多武学方面的优良基因。
曲还真在原地轻缓踱步,为她讲述:“女儿,我的病症情况,目前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还以为,我没有大碍,这样也好,我一天在世,他们在心里便是多了一份忌惮,决计不敢乱来。可我若是死了,你也一定要展现出强硬的手腕,震慑住教内成员和你的几位伯伯。
你的海伯伯和周伯伯,是很忠心的,近些年来我也看在眼里。可雷长风,我不敢断定他会不会凭借自己是老资历,压你一头。近来他是不是经常接近你,要和你说长说短?还有那洪万山,他曾一直提起做副教主,他也有这个能力,不过我就是不想让他得到权力,这小子利欲太重。你要多注意。
剩下的,冯纾和白竹,你自要长眼细心观察。那五个毛孩子,你不必担心。归元是我从小收留的昆仑奴,和你一同长大,那四人又全听归元的,足以放心信任。
另外教主之事,一定要和荆天多商量,看他是否能担任。虽然荆天已经失去了功力,可凌云剑的威慑力,想必还存于世间。让他担任教主,既能避免你站
在风口浪尖上,也能让你四个伯伯收收心,打消了这教主的碎念头。”
曲还真还是那样,放心不下曲飞鸢,更是不想让她亲自上阵去犯险。尽管曲飞鸢的实力和眼界出任一头,他也是不放心。
曲飞鸢听着曲还真语重心长的话,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扯了扯嘴角,语气沉重:“爹爹,你别这样,我以为你在交代后事了。”
“孩子,你总要面对这一天,不是吗?”
曲还真抱住了曲飞鸢,释然地笑了笑。
若是曲飞鸢真能获得幸福,他于这世上也没有丝毫遗憾了。
或许,曲飞鸢的幸福,不一定荆天来给。如今荆天已经失忆,尚不说荆天如何能够恢复记忆重新认起她,就算认了,还有华成素那妮子拦路,以及荆天的心伤,能否真能消蚀掉和曲飞鸢在一起吗?
这件事,他不想涉及太多。女儿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父女二人温存了好久,曲飞鸢才想起来,他们阴阳教已经被朝廷给通缉了,曲飞鸢连忙下去,拿来了朝廷的通缉单,递给曲还真看。
曲还真盯着上面的小字看了又看,又是哈哈大笑,蛮有兴致地摸了摸胡腮,点了点头道:“好啊,我位居第一,朝廷要拿千两黄金来捉,真是看得起老头子我啊。还有妮子你,赏钱也不少嘛。你的四位伯伯就不堪入眼了,啧啧,得让他们干点大事抬抬身价。”
曲飞鸢一脸无奈地看向曲还真,摇了摇头,半笑半苦着脸道:“爹爹,重点不是这些啊。”
“我想的是,如今朝廷这般殷勤地动用人力去抓捕,我想,是不是中州的天,要变了?”曲飞鸢看向曲还真的眸子,认真地道。
“有可能,按理讲,一个王朝若是真的兴盛,就决计不会管这些江湖上的琐事,而是以半养半放的态度来处理,这样的话,江湖之内,宗门互相牵制,不会影响到政局的发展。而现在中州这样做,抓风云会,抓咱们,还有江湖上一切反对朝廷的人,种种迹象表明,朝廷就是怕江湖人士挑动起百姓,从而内部产生动乱,影响朝廷的决策。”
曲还真也同意曲飞鸢的话,点了点头。
曲飞鸢则是冷笑了笑,接着说:“哼,这朝廷是真的蠢到家了。若是将这些人都杀尽了,天下就能治理,那要朝廷还有什么用?谁能杀谁来做皇帝好了。”
“这朝廷倒是有些心机,知道奉正朔有多么重要,不过,西域也不认可如今中州的正统,算是笑煞我也!”
“我想,数点火光,今后势必成为燎原之势。现在中州,不知多少百姓还要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见到周围的人像是傀儡一样,千篇一律地唱着赞歌,岂不会顿生麻木之感?若不沉沦,那便只有奋起抗争了。”
曲还真轻叹一声,看向窗外,又想起了当年先皇与自己的交情。曾经,阴阳教何其兴盛,被先皇奉为正教。
而如今,却沦为了邪魔外道,受制于人,千夫所指。简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