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蓝宅，客厅。
杰森正在给雅昕的父母交代出国的具体事宜，以及雅昕即将留学的法国学校的一些情况。
雅昕坐在杰森旁边，不知在想什么，无精打采的样子。
父亲叫了一声：“雅昕。”
雅昕没有反应。
杰森向雅昕的父母挤出一个笑容，说：“我看今天就说到这里吧，雅昕似乎今天心情不好。”杰森凑近雅昕耳朵，说，“对吧，雅昕？”
雅昕回过神，看着杰森，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杰森说：“我陪你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好吗？”
雅昕点点头。
杰森陪雅昕在住宅小区里到处走走。
雅昕一直不说话。
杰森打破沉默：“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使雅昕这么难过？我会帮雅昕找出解决办法的。”
雅昕看着杰森淡淡一笑，然后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说：“一直以来，总是这样：我一旦遇到什么难题，我都不用担心，因为我身边有好多厉害的人会帮我解决，这些人中有父母、美岑姐姐、雪娜姐姐……现在还有杰森，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但……我也什么都不会，只会求助别人。”
“但大家都愿意帮助你，这就是你的力量。”
雅昕抬头，看着杰森许久，说：“但有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了的。比如考试，这次我的模拟考试成绩十分糟糕，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即将来到的‘七所名校联考’。‘七所名校联考’也将成为我在国内的中学时代的最后一次考试，我本来想考好，画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的……但似乎希望渺茫。”
雅昕声音越来越低，说：“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差，但是我明明很努力了，我发誓。”
杰森很认真地看着雅昕说：“和我一起去法国吧，不是因为家族义务，而是雅昕真心想去法国。”
雅昕听了杰森的话，心情好多了，她甜甜地对杰森一笑。
夏琪闲来无事，看起了报纸。
今天，报纸的头版报道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因为吸毒搞得家破人亡的新闻。
夏琪看了之后，想起自己用毒品整继母的事，不禁后怕起来。
林隐洗完澡出来，看见夏琪坐在饭厅里出神地想事情，走过去瞅了一眼夏琪手中的报纸。
“毒品让一个出租车司机家破人亡，最后司机抑郁自杀。”林隐读起报纸，然后又看看夏琪阴郁的样子，说：“你就为这个难过啊？”
“很可怕，不是吗？”夏琪微微低头说。
“将就吧，其实你还见过这个出租车司机。”林隐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说。
夏琪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林隐。
林隐继续说：“他就是那天晚上你看见我们正在收拾的那个中年男子。”
夏琪质问林隐：“为什么要那样做？”
林隐拿出一罐可乐，坐在夏琪的对面，说：“因为我恨他，他把我父亲撞死了。”
夏琪一愣。
林隐明知道父亲是故意撞死的，但他还是无法让自己不恨那个司机。
“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个撞死我父亲的司机。我跟踪调查他的住处，制定了很完美的计划。就在你看到的那个晚上，我叫人把他痛打一顿，然后强行给他注射了。”林隐说话的口气很轻松，甚至还有点得意。
“林隐，”夏琪冷冷地看着林隐说：“你是一个恶魔！”
恶魔？林隐：曾几何时，那是自己对侮辱过他的那些同学的称号。那些优越感超强、成天以欺负班上的弱者为乐的人的称号。
有一次，在学校后门口，他看见一个欺负过他的恶魔被另一个更强大的恶魔痛扁。
想要战胜恶魔，就要变成更强大的恶魔。想到那些欺负自己的人，他的眼里，对那个更强大的恶魔充满敬佩之情。
那个更强大的恶魔走过来，用不容分说的口吻：“只要你听我的，那些欺负你的人，就是刚才那个人的下场。”
几乎没有思考，林隐就点头了。
接下来，林隐就按照这个更强大的恶魔的吩咐，送一些东西到指定的地方。每次送货后，都会得到一些报酬。
后来，林隐终于知道自己送的，竟然是毒品。令林隐感到惊讶的是，即便知道是毒品，自己也没有半点惊讶。
在林隐看来，做这件事情，既解决了自己的经济困难，也可以让自己拥有同其他同学一样的名牌衣服、用具。
——这就是我的恶魔之路。林隐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看着林隐一脸愤怒，夏琪突然变得忧伤起来，低声说：“我没有资格说你，我几乎把弟弟打成残废，还用毒品去整唐丽，其实也和你一样。”
林隐说：“我本来是极端讨厌你这种校园女王的，成天以欺负同学为乐。可是当你告诉我，你要用毒品去整破坏你家庭的人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林隐的话又让夏琪震惊了，什么变态理由！
“这理由有那么令人吃惊吗？”林隐拍拍夏琪的头，打开电视，笑着说：“你喜欢的那个恶俗言情剧要开始了哟。”
打开电视，男二号在过马路，不小心被一辆车子撞死。电视响起悲伤的音乐，医院，女主角看着男二号的尸体痛哭。
夏琪抱着抱枕看得揪心时，林隐却忍不住笑出来。
“喂！你真的很影响气氛！”夏琪把抱枕仍向林隐。
林隐强忍住笑，说：“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二号太喜剧了。他已经在好几部电视剧里被车子撞死，现在他又死了一次。”
林隐这么一说，言情剧的悲伤氛围全没了，夏琪又感到生气又感到好笑。
“那我们来打牌好啦，输了的人要请客！”夏琪提议。
夏琪每次打牌都作弊，将林隐打得惨败。为此，她感到很高兴。
林隐与夏琪第一次打牌的时候，就知道她耍老千，只不过不忍心戳穿罢了。
林隐毫无悬念地惨败。
夏琪挑了一家很贵的餐厅，让林隐请客。
用餐的时候，夏琪告诉林隐她做的一个梦。
“一天，我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突然听到门铃声，我去开门，看见门口站了一只有门那么大的玩具熊。小熊湿淋淋的，嘴巴是倒着的‘V’字型，两个黝黑的小眼睛可怜地瞅着我，一副忧郁的样子，好像在说：‘我可以进来避雨吗？’”
林隐认真地听着，夏琪的模样在城市变幻莫测的光里变得有些模糊，像个童话里的小孩。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雨。夏琪有些焦虑地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林隐怎么还没来呢？他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
天空打了一个闷雷。
夏琪更担心了，她给林隐打了手机，却没人接。
大雨激烈地敲击地面，哗哗的雨声充斥大地。
入夜，雷电交加，雨下得更凶猛了。
夏琪脑子里突然闪现出恐怖的一幕：林隐倒在地上死了！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急忙跑去开门，看见林隐站在门口，右手抱着一只小熊，人和熊都湿淋淋地杵在那儿。
林隐说：“我找遍了很多商店，但只有这只小熊最像你梦里的那只‘忧郁的熊’。”
夏琪有些感动。
夏琪担心地说：“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人干掉了，或者被警察抓了。”
“原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担心我啊。”林隐笑眯眯地说。
夏琪突然又想到自己脑中出现的林隐倒下的那一幕，她有些悲伤地说：“你会死吗？”
“当然会。”林隐平静地说。
夏琪脸色一暗。
“每个人都会死。”林隐补充道。
夏琪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么关心我啊，该不会是喜欢我了吧？”林隐半开玩笑似地说。
夏琪没理林隐的玩笑，说：“最近报纸上常报道缉毒的事，查毒品查得很严，你小心点为妙。”
林隐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笑容。
夏琪摇摇头，有时候她真不懂，林隐到底在想什么。他似乎对什么都可以一笑了之，正是很多人推崇的“笑看人生”。
很多人认为“笑看人生”才是正确的人生态度。但在夏琪看来，推崇“笑看人生”的人正是看到了社会的残酷，再无心与社会的许多不公斗争，才选择了这样的人生态度，多半带着无奈与自我安慰的心理。
相比那些社会上不被认同的“愤青”，夏琪反而觉得那些“惯青”人生态度更积极，起码他们知道说出自己对社会不满，只不过表达方式激烈罢了。
夏琪觉得“笑看人生”其它才是真正对社会失去信心、消极的人选择的人生态度。
在和林隐相处中，夏琪隐隐感觉到，林隐对很多事物都有一种蔑视和玩世不恭的态度。
在夏琪看来，即使天立刻要塌下来，林隐也可以谈笑自若地悠闲品茶。林隐有时简直像个饱经风雨、把一切都看透了的老人，他的心老得太快，仿佛一切都无所谓，可以一笑了之。
林隐的一些观点往往和常人相反，却更让人觉得接近事情的本质。
万人推崇的“成功”在林隐眼中却是很残忍的。所谓的“成功”，就是某个人踩在无数人的失败上得到的。
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成功”，也代表了千万人的失败。
“星期天你有没有空？”林隐说。
“你要干什么？”
“带你去一个地方。”林隐有些神秘地说。
星期天，一大早。
林隐带着夏琪穿过一条又一条街。
那些街道都是一些不知名的不街，全然没有“芝舞街”、“繁华街”那样喧嚣和华丽。
林隐很兴奋的样子，一再催促夏琪：“快呀，快呀……”
林隐像个得到美味糖果的小孩般高兴，一个劲地向前走。
夏琪完全跟不上林隐的步伐。
林隐干脆拉起夏琪的手奔跑。
陌生的街道在夏琪的视线里飞快地后退，越是前行，街边的景致就越荒凉。
夏琪随着林隐的步伐，小心翼翼地侧身走进小巷。
小巷漆黑而狭窄，两面破败的高墙完全挡住了视线。夏琪抬头只能看见被挤成一条线的天空。小巷的下方可以听见潺潺的水流声，水中散发出一股强烈恶臭，把夏琪熏得睁不开眼睛。
夏琪不禁想：林隐到底想让她看什么呢？这简直可以称做恶心的小巷到底通向哪里？
光从林隐的身后射来，突如其来的明媚刺痛了夏琪的双眼。
出现在夏琪眼前的，竟然是宽阔的海洋。
白色的浮云静静地飘浮在空中，温柔的水微微流动着，海滩四周还长了一些不知名的植物，蝴蝶在欢快地飞舞。
林隐和夏琪面朝大海，就像一副安静的油画。
在寂静里，夏琪侧耳倾听，除了温柔的水声，仿佛还有云走路的声音。
夏琪说：“好美……虽然海洋也可以在其他的地方看到，但是……总觉得这里的海有一种奇怪的美，带着一点萧条和安静的美，很特别呢！”
“不是海，其实是一个湖。只不过我们太渺小，它太大了，给人一种海的错觉。”林隐说。
“无论它是海还是湖……”夏琪看着林隐笑了笑，“都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么美的东西。”
“可再过一个星期，它就要被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破坏了。”林隐的话语中有淡淡的悲伤。
长久的沉默。
夏琪打破平静：“在那之前，你能想到带我来这里看看，我很高兴。”
“唉，夏琪……”林隐说：“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夏琪想了很久后，淡淡开口：“对不起……我想和澈一直在一起。”
林隐沉默了一会，调整了一下表情，又恢复了柔和的笑容。
“你要和林澈在一起就在一起吧，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可我要和你在一起，那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尽管逻辑很强盗，夏琪却无法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