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安慰
一张筝，肯定不够两个人练。
傅流萤就亲自回家找了工人专门把筝送到学校。
这筝是小时候母亲买的，专门给她练习用，价值不菲，虽然比不上母亲的那张，但也是一般人家买不起的规格。
当第一次听到这张筝的音色时，周静惊呆了。
古筝的音色竟可以这样纯净，毫无杂质，声音洪亮而饱满。
教室里那张和这张比，简直天上地下。
“这张古筝很贵吧。”周静虽然不知道这张古筝价值几何，但一定不便宜。
“还好吧，我妈妈在我小时候买的，这张筝咱俩轮流练呗，到时候比赛就拿这张。”
“真的可以吗？”在周静是从小养成的骨子里都是对贫穷的自卑。因为贫穷，哪怕成绩再好，看见别人穿得干干净净，自己书包都是缝补过的落差还是有的。
尤其是小时候，在明亮华丽的商店里，摸了一下未装玻璃的橱窗里，挂着的闪耀的发夹，被售货员指着鼻尖骂，没钱就不要乱摸，摸脏了又赔不起。
好多人围观，指指点点，那个时候的周静也就小学吧，干瘦干瘦的还黑，她手干净，只是黑。但她仿佛做了天大的恶事，低着头被售货员阿姨骂了好半天，消了气才放她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才慢慢消散。
从此以后，她放学路过那家商店时，都是低着头快步走过，生怕那可怕的售货员再次冲出来把她狠狠地骂一顿。
傅流萤看周静不敢上手，便拉着她的手贴近这张筝。当周静手指拨动琴弦时，那张价值连城的古筝从她瘦弱的手里迸发出清脆的音响时，周静简直要落泪。
但她还是不继续弹，“太贵了，我怕…”
“怕什么？我的筝就给你弹，你弄坏了或者怎么样算我的。”
傅流萤突然被抱住，比同龄人要瘦小些的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脖子，“对不起。”
这莫名其妙的三个字传来，让傅流萤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我，我…”周静话说不清楚，已经开始哽咽。
傅流萤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周静擦。
“没事儿，发生什么了，有什么困难你慢慢说。”
“对不起，我听信你们班上同学说你看不起我，嫌弃我身上一股饭菜味，还打扰到你练筝。”
“啥时候的事？”傅流萤是真不知道还有这插曲。
“就在刚开始的时候。第一次我来这个教室练习的时候，看见你在弹就想让你教教我，没好意思。”
那天，干完活，周静和食堂其他的叔叔阿姨一块围着桌子吃剩下来的饭菜。
这也是为什么周静喜欢在食堂干活的原因，每个月有钱拿，饭还能随便吃。
熟识的阿姨问周静今天吃饭怎么这么急。
周静将一块很少在家里吃到的红烧肉塞进嘴里，扒了不少饭，使劲嚼，“我要急着去练古筝，昨天有个弹得很好的小姐姐也在练，我想她教我，我怕去迟了她就走了。”
没想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套装的女生，卷着大波浪，头上的发夹闪闪发光，过来时卷起一阵浓烈的香味。
一切都是周静不敢触碰的模样。
手指还做了精细的美甲，手里是最近新出的手机，点开一张图片，对着吃饭的周静，“是这个女生吗？”
周静坐在饭桌的边缘，这个女生后面还跟了三个同样很漂亮很会打扮的女生。她有点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但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招来这四个女生的嗤笑。
“她可是我们班有名的大小姐。要多高傲有多高傲。”
“就是，怎么可能教你弹古筝，真不自量力。”
“怪不得她昨天吐槽练习室里一股饭菜味，简直侮辱了那么干净的地方。还说就你这样的练习古筝简直是侮辱。”
这几人越说越过分，有看不过眼的阿姨出言制止，“你们也太过分了，学校的练习室，学生怎么就不能去了。”
“你好凶呀，是想被投诉吗？”一张娃娃脸，齐刘海的女生睁着可爱的大眼睛，说出的话让人难受。
阿姨低下了头，不再开口。毕竟她们这个年纪找到这样一份工作不容易，想要有个公道，却不得不低头。
那个几个穿着时尚的女生走远，周静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原本可口的饭菜也咽不下去了。周围的叔叔阿姨都安慰她，让她继续去，不用怕，别人越看不起她自己越要争气。
没想到走远的蓝色套装，大波浪发型的那个女生周而复返，仿佛不够似的，嘲笑着这个没什么背景，干扁黑廋的女生。
“我们班可是经济学班，全校最好的专业，我们系也是全校分最高的。我没在我们系看见过你呀。你是别的分数不高的专业的吧，想要自己争口气，成绩也不够呀。”
她歪着头，轻转着自己的头发，仿佛在傅流萤那里受的所有憋闷都被发泄了出来。哪怕面前只是个夸了一句人家弹古筝弹得好的无辜人。
那人发头上闪耀的发夹，简直要将周静的眼睛刺瞎。这世上最让人憋屈的莫过于，别人当众贬低你，看不起你，而你的能力确实又不如别人。
叔叔阿姨都低下了头，他们确实得罪不起这些人，怕丢工作。生活的重担，从来都经不起，所谓的为讨公道的冲突。
周静的眼圈全红，但也只能努力抽鼻子，让眼泪不要落下来。
后来周静再去练习室，都努力站在门口，不想要自己的味道扩散到对方的鼻子里去。
哪怕她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闻到，哪怕对方每次练完以后都客气得和她道别，她也不敢主动靠近她一步。她总觉得那是富人家表面的教养很好，实则还是会在背后吐槽她。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先找自己的问题，总是把自己视为麻烦。
若不是那天，也许是氛围很好，也许是周静听懂了对方的筝音，又或许是那天对方主动态度谦和地给她道歉占时多了，她估计都不会主动去请求对方的帮助。
周静还在流眼泪，一是被傅流萤的话所感动，似乎有个人穿越了时空，拥抱了那个被售货员阿姨为难的小学生。还安慰了几天前被当众羞辱的贫困生。
二是为自己卑劣地报复感到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