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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08】两人一前一后迎风赤脚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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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入了秋,下午却依旧闷热,连蝉都热得不叫了。

裴烁回到家便扔了书包,整个人恹恹倦倦,不情不愿地换上白衬衣白西裤,领口的扣子扣好,却在要套上外套时忍不住一阵烦躁,白西装丢在椅背,整个人颓然地瘫倒在床上。

手背搭在眼睛上,头顶的空调风速调到最大,却仍是感到汗往外冒。

大热天穿西装,真是有病。

不知不觉,他竟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却在半梦半醒间猛地被枕边的手机震醒。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怔忪,屋内窗帘紧闭,有点分不清是几点。

“烁仔,马司机现在出发去你那边了哦,你准备好随时下来。”手机那头的声音温柔入耳,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

手机挂掉,他盘腿坐在床上扯了扯自己领口,觉得扣子紧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中秋节不在这边过,阿爸一早就带阿嫲去莲花山奉斋祈福去了,晚上也不回。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裴烁第一次觉得这小小的老屋竟也是空荡荡的,连墙上的秒针滴答声都听得清。

一圈又一圈,走不出这圆。

-

“嘭——”

背靠着的墙那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屋里头砸了什么,然后隐约听见几句男子粗暴的谩骂。

裴烁方才恍惚的脑子有如浆糊,此刻却像突然被惊醒,整个人弹起来!

是……隔壁!

纪年!

“哐当——”

那头又是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一番拉扯中撞上了铁门的声音。裴烁冲出自己小阳台的门,迅速探出半个身子去。

相距不到两米的阳台上,一个身型单薄的女孩子侧对着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书包,纤细的腕骨微微凸起,背部用力地抵在角落处,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随时准备翻身跃下。而她身前的铁门上了锁,一双发黄的手指扣住生锈的栏杆猛烈地晃,有个人在里头一边疯狂摇门,一边撕裂着声线骂骂咧咧:“你这个死女包,你给我开门!”

“不开。”

她咬着唇,瘦削的肩头在微微发颤,可是脸上神情却凶得很,死死地瞪着前方。

“你等我找到锁匙,我就打死你这个死女包!”那男人一拳头砸在门上,啐了一口痰。

安静了两秒,隐隐听到隔壁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

“那个……”裴烁忍不住开声。

纪年冷不丁听到不远处有声音,倏然侧身。只见她短发凌乱,一双黑瞳充满了防备,纤细的手臂死死攥着那书包,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看见是裴烁,她神色一顿,继而别过脸去,额前刘海遮了眼。

裴烁怔住了,他看到她嘴角有一块乌青。

她被打了。

“死女包,锁匙在哪里?!”那男人突然又暴跳回来,拉着铁门疯狂地晃,那生锈的铁屑簌簌往下掉,像是红色的雪片。

而那声怒吼过后,得不到回应,突然又变成了低声下气的呜咽哀求:“年年,我的好年年,你给阿爸吧,阿爸到时双倍给回你,好不好?”

她冷冷地抬眸,像一只竖着毛的狼崽,眼色如刀:“不好。”

“哐——”话音刚落,又是狠狠的一声砸门:“丢你老母!”[1]

她整个人又更往阳台边角处缩,单薄的蓝色校服印出了纤细的蝴蝶骨,直直落入裴烁眼里。

“床头柜!我想起了,锁匙在床头柜!”屋里的人突然声音一尖,急急扭头奔去,那拖鞋竟飞出来一只,鞋底朝上翻落在阳台地板。

纪年神色一变,仓皇转身,就像最后的求生本能,突然将手中的书包用力向前一抛!

“啪——”那书包竟隔空飞过来,直直兜头砸向裴烁!他应激抬手去挡,竟生生接住,原本带着一丝关切和疑惑的眼睛此刻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

而纪年无声地发出一句唇语:

“帮我!”

她身后的屋内传来哐哐当当翻柜子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

不是吧。

-

裴烁脑子里闪现出这三个字,却在望向她那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瞬间化为一片白茫茫,整个人如同被蛊惑般,竟不受控地突然拔腿跑回房内,拉开衣柜门翻出三条薄薄的床单被单,死死打了几个结,发狠地向两边一扯,然后又奔回阳台。

“你敢不敢……”他喘着气,心跳如鼓。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露出小麦色的小臂,定定地看进他眼里:“我敢。”

他将那被单抛过去,她立马接住,绕着细腰一圈再打个结,翻身爬上阳台栏杆,抬脚踩上墙壁边缘!

那边缘只容得下半掌,只见她用力一蹬,双手攀上自己房间窗台的防盗网,两脚也踩到下方格子上,慢慢挪动起来。

屋里头那啪啪的脚步声已经奔至铁门!

裴烁屏住呼吸,一边在心里喊着“你快点啊”,一边死死拉住被单这头,一声不敢吭,怕她分心。

虽然只是三楼,掉下去不死恐怕也断腿。

那边的钥匙已经插进去孔里,铁门发出嗡嗡的微颤声。

纪年已经从自己的窗台,快移到了裴烁的窗台。

一秒,一秒。裴烁不敢动弹,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被烈日罩住,时间慢得这热浪都能将他烤得五成熟。

而下一瞬,离他只有一尺的她脚下一滑!

裴烁眼疾手快,伸手一捞,紧紧扣住那纤细的手腕向上一提,死死将她扯向自己!

阳台栏杆上灰白的墙皮坠下去几块,安静无声。

“砰——”两人摔倒在地,她一身硬骨撞得他胸口发闷,额头也收不住力冲向下巴,他牙齿磕到了舌翼,霎时间口腔内一股咸腥味蔓延:“嘶——”

裴烁的眉毛鼻子皱成一团:我去,疼死老子了。

他撑起身子,她也恰好抬起头直直对着他眼下,他清晰地看见她的眉骨处那一道浅浅的疤痕,以及根根分明的黑睫。而就在纪年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的下一瞬,她整个人从他身上弹了起来,转身面向对面阳台,像一只应激的小兽。

就在此时,对面阳台铁门“哐”地打开,纪强穿着大裤衩赤裸着上身冲出来,疯了似的在对面骂。

骂老母,骂老婆,骂女儿。

大骂着,冚家铲[2]。他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也是家中一员。

而纪年直起身,咬着唇一声不吭地狠狠瞪回去。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包,死死护在怀里,像一只奓毛的小狼。

对面的骂声突然消失了,过了几秒,他们猛地听见客厅外头有震天的砸门声!

确切地说,不是砸,是砍。

纪年神色一骇:“消防斧!”

裴烁的心突突直跳,他指指书包快速地问:“里面是什么?”

“我和我妈的钱。”

她牙齿松开下唇侧头看了看楼下,突然眼里像是淬了金,转过头来反问他:“你敢不敢?”

她的嘴唇殷红,额发涔了汗露出断眉,仿佛又变回了那只着了火的狼崽,又凶又野。

跟那天的一模一样。

裴烁被她看了这么一眼,觉得自己又熟多了两成。

-

不是吧……死定了。

-

他低头看着纪年腰间,两条薄薄的床单去头去尾,其实不长,根本不可能到楼底,最多只到一楼棚顶。承重也有限,最多只是个缓冲效果。

全身的血倏地涌上脑门,他活了十几年都没有这样刺激过。

-

死定了,死定了。

-

就在这时,他瞥见自己屋内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电话来了。

是催他走了吧。

忽而想要挣脱什么的念头涌现,“哪那么容易死”的声音在心中响起,这便当是已经过了脑,他眉头一挑,抬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

“有什么不敢!”

说罢将手里那头的床单抛出去迅速绑住侧边阳台栏杆,用力拽了拽确保稳妥。他前额都是汗,头发黏在上面,手背抹了一把脸,下巴用力一抬:“快点。”

时间无多,那一声声的砍伐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砸门。

哐,哐,哐……

而现在大多邻居都去上班了,留守的都是老人小孩,谁敢出来阻挡。

纪年看了他一眼,灵巧地翻身出去,双脚夹着排水管一级一级滑下去,到了空调架稍微踩一脚缓一缓,又继续下去。

哐,哐,哐……

裴烁看着她的发顶越来越小,双手用力握住被单绑节处,脸色发白。

终于到了一楼棚顶,她踩着排水管的铁圈喘气,用力扯开腰间被单,再夹紧双腿滑下去。

到了!

她猛一抬头,离着三层楼他都能看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裴烁立马捡起书包抛下去,“嘭”一声闷响,落在她不远处。

同时,迅速将被单提溜上来,在手臂上卷了两圈,翻身出去,慢慢夹着排水管滑下。

膝盖内侧被摩擦得灼热,背部却是冷汗涔涔,而衣服却在烈烈的日头下仿佛着了火。裴烁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块被串起来炙烤的牛肉,滋滋冒着油。

突然,在二楼中部的时候不知怎的腿一软,他整个身子一下悬空,继而生生坠下!

“嘶啦——嘭——”

那薄床单拉直时竟撕裂开来,反而变长,而他本能手一用力将身体拉回排水管处,膝盖摩擦着水管整个人硬是滑到了一楼,一屁股坐在地上。

裴烁皱着鼻子松开半截烂融融的被单,龇牙咧嘴:草,痛死老子了。

而下一瞬,手臂被一旁那人用力拉起:“跑啊!”

-

他踉跄着向前奔去,风在皮肤上如同擦出火一般,刺辣辣的。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俩停在街道的转角处,双手抵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良久,直起身子。

阳光倾下来,照得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交叠如一把圆规脚。

“想不到……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竟……竟这么彪……”裴烁觉得自己快断气,死过翻生。

纪年硬吞了一下口水,喉头干涸如枯井,忍不住剧烈地咳起来。好一会才缓过来,抬起眼,一愣。

她这才发现两人居然都打着赤脚,脚底都是灰,自己的尾趾还蹭破了一小块皮,却感觉不到疼。而她眼前的裴烁,一身白衣湿透了后背,白色西裤上全是灰土,膝盖上方还裂了个口子。

“你……受伤了……”

他这才回过神,看见裤子破洞处露出的膝盖内侧竟被磨出一溜血泡,模样可怖。不看则已,一看那痛觉仿佛瞬间恢复,哔哔啵啵地在皮肤上四溅开来。

他看着自己这一副狼狈的模样,才有些后怕起来,忍着疼讪笑一声。

什么鬼名牌西裤,质量这么差。

“诶,一点点伤而已啦。”

男孩子总不能轻易说疼,少年英雄其实都是死鸭子嘴硬。

“哦。”她淡淡应了句,下一秒竟转身走人。

“喂!”裴烁顿时被激得气不打一处,好歹也算生死之交了,没想到她竟这么冷漠,“你怎么一句谢谢也没?”

纪年转过身,用力攥着书包侧了侧肩,盯着他:“我没有东西可以谢你。”

裴烁一时语塞,他又不是要她的钱。

下一秒,只听她低沉着嗓音缓缓说出下一句:“和解吧。”

和解?

他这才想起,在今天以前,他俩已一个月没说过话。

“哈……”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神在她嘴角的乌青上一掠而过,继而食指指节一抹鼻子,漫不经心地说:“都一起跳楼了,说这些……”

心里头,此刻却好像有沙示汽水漫涌,那哔哔啵啵的泡沫溢出来,两人间竟莫名有了种历经生死的过命情谊。

他慢慢走过去,阴影遮住她的脸,语气不以为意:“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找我阿妈,她应该接了岁岁在店铺。她一定不能回家,我阿爸一定会打死她的。”

“找到然后呢?”

“然后……”纪年眼神锐利而笃定,一字一句:“我要劝她跟那个人离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离婚!不用顾忌我们、顾忌别人、顾忌生意,我也可以帮忙撑起这头家!”

从她决定偷走纪强的钱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个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在这万家团圆的中秋之日,她亲手撕碎了所有伪装的温情,在锋利的砍刀下逆风而逃。

“我陪你去吧!”他脱口而出。

纪年抬眼,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第一次觉得,遇事竟没有那么想吃棒棒糖了。

“嗯。”

应了一声,她转身向前走去。

阳光把她纤细的身影拉得好长,落在他脚下。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那圆规脚轻轻划过,有点痒。

她开始快步向前走,他的步子便也渐渐大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迎风赤脚奔跑。

白衬衣被吹得鼓起来,他跟在她的身后,看着那纤细的身影与天边下沉的夕阳重叠,竟耀眼得要流下泪来。

被酒瓶打得头破血流却仍能站起来的纪年,跨坐在石栏上不知死活地威胁钟俊豪的纪年,此时此刻决定为妈妈和妹妹而挺身出头的纪年……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在他心里缓缓升起一个声音:

她好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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