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04】真有你的
rl所在那层的候梯大堂又换上了新的坐地花瓶,同事们都不知道昨晚的事,只在窃窃私语说对面那家公司在搬走了,好快就会有新公司入驻,难不成是人未到花瓶先换了?看来对方很重视风水啊连这些细节都不放过。
“你和刘华认识?”朱兰兰在茶水间截住纪年,边倒水边问。
她虽摸不透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挺身而出,但她确定面前的人绝不是乖兔子。
“他是你的……”纪年目光里带着审视。
“嘁,”朱兰兰看懂她的眼神,冷哼了一声,“我总不至于瞎了看上他。我们是重组家庭,刘叔叔是好人,只可惜去得早。然后留下个住在囍帖街的混蛋儿子天天讹我们钱,晦气。”
她提到“囍帖街”三个字的时候,鼻头都是皱的。
在新城区打工的白领,好像天然地嫌弃旧城区。
“干嘛不报警?”纪年冷水倒了换热水,不回她话却反问道。
“说得你好像很熟似的,家事报警只会让我妈糟心。”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被骑吗?”朱兰兰带刺地问了一句,眼神挑衅,“我不知道你帮我是什么目的,所以我不会多谢你的。”
纪年没有理会她的一语双关,拿着水杯径自离开。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信隆的对接不知不觉已经进行了一周,大客户果然又拽又卷,给得了这价钱就没有让他们下班的打算,时时刻刻微信群轰炸不止,大半夜的还在发邮件给设计方案提意见,要求第二天十点就要收到修改稿。纪年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应对,日日疲于奔命。
偏偏陈韦志正路不走还要走歪道,一天到晚要攒局让纪年去陪信隆的欧主管喝酒。她推脱不了,拉着设计部的男壮丁去了一次,陈韦志觉得她不识相,有点生气。
“纪年姐,我怎么觉得信隆是人家不要的硬骨头,不然怎么就轮到咱们来接呢,”同组的小张刚毕业不久,进gl后一直跟着纪年,她老觉得这位带她的姐姐总是时运不济,能力被低估,明明做事靠谱又冷静,却总被上头拿来开刀,眼看隔壁朱兰兰整日红光满面,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纪年淡淡地回了一句:“你草拟的邮件我把修订版发回给你了,认真看看。”
小张听闻立刻打开邮箱,过了两秒,耳廓都红了。
“信隆是很值得我们全力以赴去对接的大客户,流程严谨、业务洞察能力强、对设计细节有追求,当然相对应的你就会觉得龟毛、难缠、不好对付。”
小张低下头去,嗯了一声。半晌又抬起头来,小小声说:“可是纪年姐,我们已经好几个客户的回款业绩没有入系统了,明明我们是有……”
底下的员工不参加跟陈韦志的周会,但纪年被k的风声总是不知道从哪里会传出去,小张觉得莫名其妙的,明明事儿都干了功劳却不在账上。而且风传朱兰兰年底铁定升组长了,想想都觉得心里堵。
“做好自己的事就好,有时数有点延迟入账也是正常,”纪年宽慰着,迅速地一锤定音结束讨论,“陈总自有分数。”
小张不再说话,回自己座位改邮件去了。
纪年蹙了蹙眉,盯着电脑屏幕里那一条两分钟前收到的微信信息。
“陈韦志:小纪。半小时后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她握着水杯的指节紧绷发白,半晌,回了一个“好的”。
然后在联系人快速找到个李小龙头像,点进去。
“纪年:师父,最近那人有来吗?”
过了五分钟,她收到回复。
“秦国富:巧了,明晚他秘书包了个大包间,好像要给哪个兄弟接风来着。”
纪年怔了一下,迅速回复:“帮我在旁边订个小包间,谢谢师父。”
关闭对话框,她拉开抽屉拿出个口红补了一下,再理了理头发柔顺地别在耳后,然后捞起手提电脑和文件夹走向陈韦志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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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夜晚,sleepless cb的灯光如璨金流泻,男男女女觥筹交错,眼波迷离。
暧昧在呢喃,欲望在发酵,成年人心照不宣的念头全数浸泡在红红绿绿的酒里,随着身体的扭动而倾洒出来。
这家夜店是秦国富朋友开的,他时不时过来帮手调个酒,一圆自己调酒师的梦。
海味街布鲁斯拳馆的老板去做调酒师,这个诡异的组合曾被纪年调侃他有点像国际间谍。
十点的时候,秦国富远远瞥见纪年和一个男人走进了包厢。
十点半,另一个包厢也蜂拥来了一群人,男男女女一大堆,看不清人脸。
十一点他在吧台调酒,看见纪年从房间出来,甩开身后拉住她的男人,跌跌撞撞出去,像是喝多了要去吐。
十分钟后,她踉跄着回来,进了包厢。
不过,是隔壁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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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康开了第三支香槟,今晚的开酒速度简直是破了他的记录,史上最慢。
他觉得这次答应钟俊豪承包这次的接风,是被他坑了。
对方似乎兴趣缺缺,拿过杯子一饮而尽之后,便像尊佛一样独自坐在角落处,撂下一句:“我不怎么喝酒,你们随意。”
真是笑死人,他身为华富集团的华大少爷什么时候还要这样看人脸色了!不喝酒?不喝酒答应来cb干嘛?看装修哦?!
他在莺莺燕燕包围中哀怨地看着钟俊豪,低声道:“你玩我啊……”
钟俊豪抿了口香槟,狐狸眼一眯:“你目的达到了啊。”
华康想想,也是。打了照面,对方也答应牵线介绍自己的导师看看能不能为华富集团的项目背书,的确此行不虚。
钟俊豪朝他使了下眼色,示意赶紧让那几个妹把酒都开了蛋糕也切了,好让他墟墟冚冚拍两张照片发个微信过去就收工去另一摊。
要不是老爷子一天到晚唠唠叨叨,他才懒得演这一出。
在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夜店接风,估计老爷子和他那位看到这照片后,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再理自己,他乐得清闲。
在场几个弟兄也是有眼力见的,纷纷开酒碰杯吨吨吨地干。过了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三层的黑金蛋糕被推进来,上面浮夸地缀满了金箔和糯米纸制的美金。
华康看了一眼钟俊豪,示意场子让给他。钟俊豪缓缓站起来,头顶的旋转灯在他一身黑皮衣上投下了蓝蓝绿绿的光斑。他对着角落里的人张开双臂,一双狐狸眼直直看向灯光昏暗的前方:“欢迎镀金归来。”
那深陷在沙发里的身子慢慢前倾,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渐渐没进光里,却一副礼貌而慵懒的模样,并没有立刻起身。
他的右耳有一颗耳骨钉,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像一枚银色的星环。
钟俊豪一手搭在推车把手上,一字一顿地说:“祝你在这里顺风顺水,一夜暴富,细佬。”
充满动感的电子乐适时放大了音量,现场的人自觉地high起来,喝彩声四起。
“wow!”
“砰——”
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高瘦的身影踉跄着进来,直直冲向那个蛋糕车!
旁边一剃着寸头的男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那纤细的小臂,皱着眉呵斥:“喂,小姐,你走错房了吧?”
那半隐在角落黑暗处的身影,突然倏地站了起来。
喝茫了的纪年刘海半遮住了眼,睫毛仿佛是沾了露水的羽翼,沉沉地扑闪了一下。她缓缓举起一只手指,歪了歪头,含混着问:“这不是……洗手间吗?”
拉着她的哥们儿失声笑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女厕所有这么多男人?”
纪年疑惑地看着前方,脚步虚浮站不稳,她手指点了点前方,目光在眼前几个人身上来回游走,仿佛没办法对焦,皱着鼻子喏喏地嘀咕:“是哦……”
那寸头明显不耐烦了,准备扯着她的手臂用力将她丢出门外。
角落处那人本能地迈开步子向前,手也不受控制向上抬起,似是要制止。
却突然脚步一滞,手慢慢回收,而后便安静地抱臂而立。半隐在黑暗里的一双桃花眼了然地看着纪年,嘴角微抿。
他看见了,纪年那双在黑框眼镜后如小兽般的乌眸,在迷离的瞬间锁定了她前方的猎物。
她用力甩开了桎梏她的大掌,向前步步迈进。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一字肩线衫,松松垮垮地在右肩滑下一半,露出内衬的黑色吊带,瘦削的锁骨若隐若现。右手没在宽松的袖子里,只伸出一只食指凑到华康的鼻尖跟前,一下一下点着空气:“陈,韦,志。”
华康站在蛋糕车前,一手插裤袋,高挺的鼻子微微侧了侧躲开,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个喝多了的疯女人。
“陈韦志,我忍你……很久了,”那染了酒气的双眼霎时间便涨了潮,喉头的哽咽伴着一个酒嗝不受控地倾吐出来,低低的泣音传入他耳里,“你借工作之名骚扰也就罢了,我就是个打工的,不是出来陪酒陪笑陪睡的……”
被错认的华康显然没兴趣听更多,正想推走她,却听她的气音断断续续的:“还要我去陪那个信隆的老欧喝酒,你明知道他是个咸湿佬……不仅如此,你扣着我们组的业绩不算给我们,让rl每次的数据都这么难看……”
华康的耳动了一下。
她声音极低,像是浸湿了的海藻,浮浮沉沉:“哦,是怕完成了业绩上头会压更多kpi下来?呵呵,陈韦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旁人听不见她在嘀咕什么,这种往大少爷身上生扑的女人见得多了,那寸头伸手便想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却被华康按住。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探:“哦,在想什么?”
纪年向前小小颠了两步,凑到他耳边,扯着他的衬衫衣领轻轻吐了一口气。
华康眉头蹙起,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缓缓地将衣领从她手指里扯出来。
一旁的寸头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扶着她肩膀掉了个头,拎着她往外走:“哪里来的疯女人……”
纪年踉跄着转了个圈,恍惚间却看见他身后的钟俊豪,正一手扶着蛋糕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尾意有所指地朝旁扫了一下。
她怔愣住,顺着他的余光看去,只觉得脖后一凉。
只一瞬,她的眼睛又迷离起来,仿佛很困惑自己到底在哪里。
下一秒便被拉出了门。
出了房门,正正撞上了四处寻人的陈韦志。他一看见喝得两颊通红的纪年半靠着一个寸头男,就气不打一处。他今晚用信隆的项目压力和不知哪来的小混混上门斗殴为由,一直在说纪年的不是要教她做人的道理,进而灌她酒。眼看人都已经喝糊涂了,结果一个没看好冲了出去,半天不见人影。
他伸手便要捞过纪年要带她回包厢,却打横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而指节分明的手,一下钳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甩到了墙角!
包房外是震天的电音轰鸣,镭射灯划过人们的脸,看不清眼神。
陈韦志吃痛大叫一声,喝了不少的他也有点上头,下一瞬便整个人要扑将过去,却在拳头抬起那一刻不知怎的,左脚踩到右脚,右膝又绊倒了左膝,整个人往前摔了个狗啃屎。
纪年看着横在脚下的人,眼神困顿,似乎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身后有人将她滑落肩头的线衫拉上去,又退到人群后面。
华康给旁边的寸头一个眼神,几个弟兄便“呼啦”一下上前夹起趴地上的陈韦志,架了出去。
在吵闹的音乐声中寸头走到纪年面前,手掌拢在嘴边凑到她耳边大声而客气地说:“小姐,我差司机送你回去。”
酒保也有眼力见,引他们从后门出去。
众人又回到房里,大家对这插曲感到莫名其妙。而今天的主人公拿过一把银刀往蛋糕上一切,食指在奶油上一抹,放进嘴里。
“谢谢各位今晚为小弟接风,我先告辞了。大家继续,玩得开心。”说罢长腿一迈,推门出去。
钟俊豪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旁边的华康对着手机发了一通短信,手肘碰了碰他:“没想到今晚有意外收获。”
钟俊豪捞起外套,面无表情:“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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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那的秦国富目光跟随着纪年踉跄的身影而去,她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醉醺醺地伸长手臂朝天一指,寸头男不得不拽着她的手下来扶着她继续向前走。
秦国富刚想收回目光,却见方才的包厢门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迅速掠过人群,朝着纪年离开的后门方向大跨步迈去。
秦国富心里打了个突,伸长脖子想要在迷幻朦胧的激光灯中看清那人,却再捕捉不到他的踪影。
那是,烁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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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烁看着寸头把纪年送上车,他在路边扬手叫了辆出租。
“跟着前面那辆黑色别克。”
那车七转八转,开到了一个小区门口。纪年下了车跟那寸头摆摆手,似乎是酒已经醒了大半,自己能走直线进了小区。
那寸头也没再跟着,别克开走。
“诶靓仔,你是要落车吗?”出租车司机停在不远处的路边,转头问。
“请稍等。”裴烁沉住气,总觉得还有下文。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有点眼熟。
对面那栋,不就是他送叶咏欣去布置新律师事务所的写字楼吗?
就是那一天,在一地狼藉的碎瓷和一片尖叫声中,他和纪年重逢。
所以,她住公司附近?
正想着,突然看见小区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只见她谨慎地左右望了望,大步流星地径直过了马路,走向一个单车停放区。
“慢慢跟着那辆单车。”裴烁跟司机说。
已是凌晨一点了,马路上车迹寥寥,红绿灯在萧瑟的秋风中孤单地转换着。
红灯亮起,她在等候线前停下来。
马路那头的交通灯有绿色小人在原地行走着,斑马线上却空无一人。
裴烁的出租车就在她身后,看见她百无聊赖地扭头看路边的紫荆树,路灯洒在她身上,连耳旁被风扬起的头发丝都是发光的。
黑框眼镜不知何时已经被摘下,宽松的线衫袖子挽到手肘,她侧着头,轮廓硬朗而凌厉,与方才柔弱的形象差天共地。
她腮帮子在动,一下一下,不知道在嚼着什么。
红灯在倒数,10,9,8……
她突然嘟起嘴,一个小小的白色泡泡漫不经心地膨胀起来。
5,4,3……
线衫滑落,那红色灯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她的肩头,迷离又蛊惑。
那泡泡糖越来越大,快碰到她的鼻尖。
2,1……
绿灯瞬间亮起,裴烁仿佛听见它在自己心里“噗”地一声,破掉。
她舌尖一卷把泄气的泡泡勾进去,转过头用力一蹬,飞驰而去。
裴烁远远尾随,直至看着她最后停在了一个单体楼旁,迈着长腿走了进去。
毫无醉意。
他坐在车里看着三楼的灯亮起,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囍帖街小青龙,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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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洗完澡时,看见手机“嗡”地响了一下。
“钟:明天见一面,聊聊。”
没有上下文,没有时间地点,仿佛一切都任由他钟大少爷差遣。
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在桌面,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明天,将会有什么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