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所愿
第30章嘉靖所愿
朱福宁吃枣的动作一顿,咋个,要和她一起上课?她其实不太乐意的。胡宗宪讲课的风格是天南地北,他会顺朱福宁提出的问题引经据典,很好的为朱福宁解惑。她是一个公主,没有人对她这个公主有过多的要求,要是裕王参与进来,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胡宗宪讲课的方式一准要被人挑刺,没准都要抢着当裕王的老师,最后把胡宗宪挤兑没了。
本来胡宗宪也就只会在京城留三个月而已,万一裕王一插班,可能连这三个月都没有了。
朱福宁马上道:“父皇,裕王兄有好学上进之心是好事,该满足裕王兄所请。”
裕王提出后立刻望向朱福宁,那意思也清楚,怕朱福宁反对。
朱福宁是要反对,反对又不代表直接说出反对。比如朱福宁提出道:“裕王兄的先生由父皇所定,但我希望胡大人在授课时能像现在一样。哪怕别人不许胡大人教裕王兄,在胡大人在京的期间,还是让他当我的先生。我很喜欢胡大人讲课。”
要求朱福宁都提出来了,她能想到的事嘉靖肯定能想到。
朱福宁一个对先生没有过多要求的人,好不容易和胡宗宪磨合得很好,再加上胡宗宪很快将要外放浙江,朱福宁只要求胡宗宪在京期间一切照旧,这点要求确实不高。嘉靖垂眸淡淡的扫过朱福宁一眼,朱福宁讨好的冲嘉靖一笑,“良师难求。读书识字知礼,我觉得胡大人很不错。那只是对我。可是别人对裕王兄要求高,没准胡大人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此言不虚。
裕王这仅剩的一根独苗苗,多少人盯着他,难免对裕王所有的事情要求都高了,这不算难以接受的事。朱福宁不想涉及其中,她只是要读个书,不希望读个书还要被人扒拉上。
“你怎么说?“嘉靖将问题丢出,丢给谁不言而喻。裕王一滞,好像和母妃说的不一样,朱福宁竞然不反对。
可是朱福宁的要求,裕王转向朱福宁问:“福宁不可以迁就儿臣吗?”
哈,好大的脸。凭什么要求别人迁就他?
朱福宁装无辜的问:“求学之路,哪里来的迁就。况且就算要迁就,也该是裕王兄迁就我。裕王兄该考虑如何勤奋苦读追赶而上。想要后来者居上,须有这样的本事,而不是要求别人留下等你。”
谁该等谁?
没有这样的道理。朱福宁都学了几个月了,让她停下来等裕王学好追上她,两人再一道并进,裕王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朱福宁相当不高兴的道:“父皇,我读书是为知理明节,不是为了满足谁。我才不要迁就谁。”嘉靖眉头皱起,他原以为裕王胆小,结果裕王说出的话,一瞬间让嘉靖同样也生出不满。
谁给裕王的胆子让他认为他想读个书,朱福宁就要迁就他?
不是嘉靖小看裕王,朱福宁在这几个月学到的东西,怕是裕王学个三年两载都未必能像朱福宁一样融汇贯通。让朱福宁等他个三年两年,好大的脸。
本来嘉靖未必不认为可以让胡宗宪在京城的时间里顺便教教裕王,没准胡宗宪是个不错的先生,能把裕王教好一些,结果听到裕王那一句让朱福宁迁就他,嘉靖脸更冷了。
“书还没读呢,架子倒是摆上了。你读书若只想让别人迁就你,事事以你为先,书,你不必读了。"嘉靖表态,更是不曾掩饰对裕王提的要求所生出的不满。裕王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朕听着你就是这个意思。看来你是该好好读书了。”嘉靖不听裕王的解释,只在心中下了决心,先前以为可以放一放,慢慢挑的先生,必须要捉紧,看把裕王教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父皇。“裕王慌了,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句话竞然引起嘉靖这么大的不满。
“下去吧。“嘉靖原想把儿子叫过来,好好的看看,结果闹成这般,嘉靖的心情相当不好。
裕王无法,他想解释,架不住嘉靖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能怎么办。
再不听话怕是又要再一次引起嘉靖的不满。一时间裕王的目光不由落在朱福宁身上,结果发现朱福宁坐在台上吃着正香,无一不在告诉裕王,比起他的战战兢兢,朱福宁悠闲自在着呢。
没有人能够不妒忌,尤其是在巨大的差异前。“儿臣告退。“裕王没有办法,只能咽下心中不满,朝嘉靖见礼退下。
嘉靖连多一句话都没说,裕王再抬头眼中闪过难过,又在下一刻狠狠的瞪了朱福宁一眼。
朱福宁同样回了他一瞪,怎么的,你要抢我先生,阻止我学习进程,我不答应不该吗?
哼!朱福宁瞪还不算,亮出小拳头无声的警告裕王,敢在她面前得瑟,小心挨揍。
裕王都被朱福宁打了两回了,朱福宁敢不敢打他早证明了。当着嘉靖的面朱福宁都无所顾忌,也不怕嘉靖生气,这是裕王能比的?
无声的交战以裕王败而结束,挥着小拳头的朱福宁得意的勾起嘴角,结果嘉靖一个回头捉个正着,朱福…怎么的,她又没有做错什么,谁让裕王过分?朱福宁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该收回手,嘉靖盯着她,朱福宁莫名有些心虚,“裕王兄不喜欢我。”小声的嘀咕一句,嘉靖压迫的视线总算移开了,“你们是兄妹,切不可相争相斗让人看了笑话。他们越是想让你们争斗,你们切忌不能遂他们的愿。”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相当的笼统,却也没有说错。真正希望你好的人其实很少,一家子闹出来的笑话,别人看了最是可乐,巴不得你们闹。
朱福宁辩解道:“我没想和裕王兄闹。”
嘉靖抚远朱福宁的头道:“福宁最是听话,所以,此局该怎么破?”
朱福宁???
不是,朱福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嘉靖是不想闹心,所以决定把事情交给朱福宁来办?朱福宁要办吗?跟人笼络感情,从仇人变朋友这个事很有难度的。可是,嘉靖并非在跟朱福宁征求意见,而是直接告诉朱福宁接下来她要干的事。
站在嘉靖的立场,这点要求并不高,朱福宁定能办好。朱福宁无法,皇帝老子话都丢出了,她不想也要干。故,最近大明朝最大的一件事是怎么给裕王选启蒙的先生,为此朝堂争论不休,有人提议可以顺势让教朱福宁的胡宗宪一并先给裕王启蒙呗。反对的人也有,以为皇子和皇女是有区别的,焉能一并而论,还是挑一挑。为皇子启蒙者,无论人品才学都应该是一等一的才成。如此一来,朝堂热闹了。
值得一说的是,大明的朝堂如今也都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首辅夏言为首,标榜正直敢言,一心为国的人。一派是以次辅严嵩为首,处处以附和皇帝为主。严嵩怎么样,朱福宁随着一份一份大明朝的牒报读下来,不得不承认严嵩有本事,实在是嘉靖手里最好的一把刀。
针对不少人明里暗里直指严嵩强势霸道,朱福宁更想说的是,他们倒是把事情归到嘉靖头上啊。皇帝想要什么样的臣子,他自行提拔,朝堂上的臣子是忠是奸,更多在于皇帝。
夏言,严嵩,他们代表不同阶级,嘉靖在他们之间试图找到一个平衡。
比如刚发生不久的事,夏言被人状告贪墨受贿,嘉靖一气之下将夏言贬官回乡,可是严嵩那儿眼看要登上首辅之位,嘉靖又再一次启用夏言。
借力打力,嘉靖不想让大明朝成为谁的一言堂。翻看嘉靖做下的事,为了让他的生身父亲入七庙,大明朝在他继位之后的第二年,长达三年的礼议之争开启了。嘉靖继位,并非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在嘉靖上面的大明皇帝是为明武宗,这一位明武宗无嗣传承,最终叫嘉靖兄终弟及。
当了皇帝后的嘉靖一片孝心,想让自家的父亲也成为大明的皇帝,享香火继承,因此提起此事,朝堂上的臣子们自然不认可这样的做法,大明朝之前又不是没有皇帝,哪有追封亲王为皇帝的道理。
好,一个不肯,一个非要,争了长达三年之久。最终以嘉靖追封其父为皇帝,且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杖打大臣,并下令四品以上官员停俸,五品以下官员当廷杖责作为结局。
这一局,因廷杖而死的共十六人。
朱福宁在看清上面的数据时,人都顿住了,嘉靖这一手够狠的啊。
可是再看经过,朱福宁想说的更是,君臣相斗,从来都是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没有一个臣子不想大权独揽,甚至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嘉靖以旁枝上位,不管是谁扶持他成为这个皇帝,有一点都不用怀疑的,没有一个皇帝会容忍自己的臣子凌驾于自己之上,一次又一次的企图让皇帝听他的。所谓的大礼仪之争,不仅争的是名分,还有朝堂上的权利。
然而自来和皇帝斗的臣子,一但当皇帝的发现没有办法用正常的手段收回权利,便怪不得他用别的法子。同时,朱福宁也意识到,大明朝的文官相当厉害呢。具体的,文臣不怕死谏,像前几天那样跪在西苑求见嘉靖,见不着誓不罢休的事不是第一回,也绝不是最后一口。
朱福宁大致了解之后,也翻看各地的牒报,看到上面关于各地的天灾人祸,朱福宁很是想问问,怎么大明朝这么多灾多难的?
今年这边天灾,那边今年雪灾,冷的冷死,热的热死。南边有倭寇,北边又有少数民族进犯。所以,大明是不是快要亡了?
朱福宁了解越多,越发意识到,她要是不想想办法,大明朝一但遇上点大事,加上有心人闹腾,一准要亡了,她必须给自己多准备点后路。
暗暗思索要怎么跟自己留后路的朱福宁,也很快听到消息,裕王的先生都定下了,不少呢,四个,有文有武,都是朝堂上有名的大儒。至于属于哪一派嘛,一边两个。是的,属于夏言的人两个,属于严嵩的人两个。由此可以看出,嘉靖暂时并不希望双方打破平衡。可是,先生定好也上不了课了,要过年了。朱福宁也算见识到大明朝的办事效率了,三个月的时间只为了定下皇子的先生,这不过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但凡只要嘉靖出手定下,纯纯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结果啊,争了三个月。
这要是换成救灾救民的事,纯纯是要把人拖死的节奏,朱福宁摇头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随着年关近,大雪纷飞,朱福宁小感冒了一回,把嘉靖和方皇后都吓得不轻,好在喝了药朱福宁好转,但嘉靖和方皇后都是同样的意思,不许朱福宁习武,那么冷的天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再着了凉怎么好。
朱福宁据理力争,扎马步和着凉没有关系,她又不在雪下扎。再说了,哪能天天在屋里呆着,该出去玩就应该出去玩。难不成出去玩没事,扎马步倒是怎么都不好了?朱福宁的嘴,嘉靖都见识她的厉害了,莫可奈何的叮嘱朱福宁,要是再着了凉,习武的事等天暖再说,没有朱福宁再申请的机会。
这个通牒一下,朱福宁表示可以的可以的。再练功,朱福宁也不敢掉以轻心,以免自己着了凉。眼看过年,胡宗宪也不再给朱福宁留太多的功课,主要是朱福宁这样勤奋好学的学生,又是一点即通,融汇贯通的存在,留不留作业朱福宁都能自觉,胡宗宪也觉得快过年了,朱福宁不妨松快快,多玩玩,因此朱福宁最近的时间比较多,一多,朱福宁也往坤宁宫去,哄小孩。这么一个小孩自是裕王无疑。
打从康妃和前朝的臣子有所勾结挨了罚,嘉靖让方皇后养裕王,哪怕后来康妃安静了,嘉靖也全然没有改主意把裕王送回康妃的意思。
朱福宁被嘉靖下了令,一定要兄妹情深,只能哄起裕王。
原以为哄小孩挺容易的,结果朱福宁哄了裕王三个月都没能让裕王同她有多亲近。朱福宁对此很是想说,这小孩莫不是吃准了她。
一哄再哄没能哄好人,朱福宁干脆晾了人好几天。额,虽然她一天天上课,也没有多少时间把心思放在哄人上。
现在嘛,课停了,她思量也该行动行动,谁让嘉靖盯着呢,
朱福宁慢慢悠悠的往坤宁宫走,方皇后早在廊下等着,一见朱福宁二话不说将人抱在怀里,低头即道:“课都停了,让你父皇放你回坤宁宫,别一天天来来回回的走,多冷啊。”
那不成,好不容易才适应西苑,朱福宁不愿意又搬到新的地方。
“我要是回来陪母后了,父皇就一个人了。“朱福宁昂起下巴,方皇后坏着她,朱福宁小胳膊努力的想把方皇后抱住,说出口的话,方皇后听在耳朵里,幽怨的道:“母后一个人你怎么不说。”
朱福宁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我跟父皇说?”方皇后一听往朱福宁脸上亲了一口道:“罢了罢了,还是陪着你父皇吧,多跟你父皇学。”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怎么是跟嘉靖学呢?跟他学个啥?她一个公主。
“母后。"朱福宁没来得及细想,一道声音响起。整个皇宫能够唤方皇后一声母后的除了朱福宁也就只有裕王了。朱福宁抬眼望去,淡定无比的唤一声裕王兄。裕王直接瞪了朱福宁一眼,朱福宁在那一刻是真想揍人。
“福宁。“裕王开口,朱福宁有时候都在想,裕王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对她一直甩脸色?嘉靖都把朱福宁带在身边,他还养在方皇后的坤宁宫里,真以为方皇后,嘉靖都对他的态度一无所知?
朱福宁本着有人想作死,由他可劲作死的原则。君不见她越哄裕王,裕王越不高兴,嘉靖反而对她越发疼爱,要什么给什么。
能够在裕王冷脸的情况下保持不变的贴裕王的冷脸,朱福宁纯纯是想利用裕王刷嘉靖的好感度。唯二的两个孩子,一个聪明听话懂事,嘉靖交代办的事,就算为难她也照办不误。一个天天当自己是嘉靖唯一的儿子,将来的皇位继承人,因而连朱福宁怎么哄都不给好脸。连对自家的妹妹都能没有半点好脸色,丝毫兄友弟恭的态度都没有,嘉靖会怎么想?
“载空冷吗?"方皇后似若未觉裕王的态度一般,反而关心问起。
“母后,我不冷。“裕王对上方皇后还是有几分尊敬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对朱福宁有多少意见,一而再,再而三的甩朱福宁的脸。
方皇后走过去拉了拉裕王的衣裳,却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皇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康妃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