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哭诉
荣安县主不明所以,她不常哭泣,亦不太习惯旁人时常以哭泣作为武器,以示弱作为更进一步的利刃,
“本县主才不同你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呢!”
“荣安县主,若是你也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哥哥,有一个需要努力攀附上位者才能维系的家族,有一个年幼需要扶植的弟弟,你又该当如何呢?”
李红荼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有一个可以仰仗的家族,有互为脊背、努力上进的五位兄长,她不需要须眉折腰攀附谁,亦不需要有超越年龄和身份的城府与心机,她只需要踏踏实实过好自己每一步的人生。
“被晋王殿下看中,是苏揽月的不幸,却是我苏家的荣幸。”
“内务府凌捭阖一案天子震怒,牵扯甚广。众所周知,我苏家与凌兰两家是世家,凌家兔死狗烹,兰家家破人亡,却只有我京兆府苏家能够安稳地度过难关,屹立在京都世家之列,荣安县主猜猜这是为什么?”
“那个时候肃王尚在病中,京都城中诸王势力最大的莫过于晋王,苏揽月并不后悔,一己肉身清白算什么,爱情这种风花雪月又算得了什么,你们觉得我卖身求荣也好,觉得我趋炎附势也罢,至少在那个动乱的时候,我凭一己之力,撑起了苏家的门楣。”
诚然,荣安县主无法与苏揽月共情,那些年苏揽月顶着“京都第一贵女”的名号,于她是无限的风光,亦是深深的束缚。
总有目空一切如晋王者,以占据这些虚名为乐,可一旦占据,便不会珍惜。
苏揽月花了很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可说白了,他们从来都只是各取所需:
“县主定然是看不上晋王的,可在苏揽月眼里,他也没有那么差吧。”
“晋王虽已娶正妃,但他的正妃却一直未有子嗣。他那时馋我身子的时候,什么承诺都许过,还说过要帮我谋求正妃之位。”
“那可是王妃之位啊,说不定有朝一日便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到时候我苏氏满门都会以我为荣,都会因我而发迹。”
“彼时的凌洒金虽好,但我怎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荣安县主驳斥道:
“苏揽月你疯了吧,会为你抛弃发妻的男人你竟然当作宝,他若是真这么做了,晋王妃今日的下场便是你明日的下场。”
“你脚踏两只船,还要怂恿男人为你抛弃正妻,却堂而皇之地说你这么做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守护家族。你这分明就是不要脸!”
“本县主生于优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确实不懂你那些多愁善感与喜怒哀乐,但本县主知晓,若你苏氏一族的立身之本便是不顾礼义廉耻地步步钻营,那你苏氏的覆亡不过也就是时侯长短的问题,不是今日,便也在明日。”
荣安县主的一句覆亡,牵动了苏揽月的伤心事。
她又陷入了一场伤心欲绝的痛哭中,一切苏揽月无比在意的东西,在苏家覆亡的那一刻变得无可挽回。
若这只是意外,只是天灾,苏揽月都不会觉得那般无法接受。
她很清楚,兰若为什么会在兰剑身死多年后突然现身京都城,冒死为父亲申冤,大胆控告慧妃沈晚棠。
京都轶事,众人只记得凌捭阖的长子与京兆尹的长女有婚约,却不知苏揽月小姐同前大理寺卿兰剑的女儿是手帕交,多年间一直有书信往来。
兰若此番回来,正是因为得了苏大小姐的书信。
苏大小姐信中对兰若坦白,兰剑死的那一夜曾同自己的父亲京兆府尹苏大人饮过酒,亦吐露过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肺腑之言。
苏大小姐这些年一直被这些肺腑之言折磨,于心难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实情告知亲若姐妹的兰若姐姐知晓。
这实情,说的是一桩宫廷秘闻,如今整个京都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慧妃沈晚棠与前内务府总管凌捭阖有染。
事情一再发酵,丝毫没有给苏揽月留有一点反应的余地。
等她得到消息,苏家满门已经遭到了屠杀。
旁人都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只有苏揽月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她素来知晓晋王殿下心狠,他为了自己的声名,可以逼自己舍下成形的骨肉。
一夜夫妻百日恩这种事,在晋王殿下这里,是完全不存在的。
他对苏揽月非但没有旧日温存残余下来的旧情,反而他会在需要她的时候,不择手段地拿她当枪使。
苏揽月哭过后,喃喃道:
“多年前,我将堕下的胎儿埋葬在大慈安寺,我不敢给他立碑,不敢让旁人知晓它的存在,便只敢将他藏于绞杀榕的腹地中。”
“我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无人会知晓。却在出大慈安寺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她那时正与住持在谈论着什么,看到我明显一愣,便准备朝我而来。我那时非常心虚,看到她朝我走来,本能地便逃了。”
“这么多年,我同晋王早就没有联系了。但我总要嫁人的,家里也一直在为我筹谋。今时不同往日,明眼人都知道肃王殿下才是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我与家族图谋肃王妃之位,原本已经与慧妃娘娘交过了底。”
她说着仰视了居高临下的荣安县主一眼:
“京都贵女,谁能坐上肃王妃之位,原本各凭本事。荣安县主退出了这场殊死较量,我的胜算无疑增加了不少。”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凌照水她回来了。”
苏揽月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打凌照水回来后,我便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我日日琢磨便是凌照水是否知晓我藏于大慈安寺的秘密,夜夜担忧便是凌照水为争夺肃王妃之位会把我的过往尽数抖露。”
“因此,我不着痕迹地排挤她。”
“处处试探,想探知她是否真的知晓我的秘密。”
“我想她能退出这场争斗,更大的奢望是,让她在京都城无法立足,进而带着那个可能被她知悉的秘密远远地离开京都城。”
“可笑的是,第一个拿我的秘密要挟我的人,却不是我日防夜防处处防的凌姑娘。”
“而是与我欢好一场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