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新生
说到晋王,便免不了要说他近来鼓动的一件事,也是朝中热议的一件事。
也是因为这件事,让肃王对哝哝姑娘的坦白,变得犹犹豫豫。
肃王将那个计划告知朱迟墨时,连向来反应慢半拍的武将都在试图提醒他:
“殿下,您现在同哝哝姑娘说这个,是会把她吓跑的啊。”
山上这点纷争,与山下的尔虞我诈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哝哝姑娘这么清醒、这么向往自由的人,她必定不愿意将自己卷入那场无穷无尽的纷争中。
更何况,比起她现下的离开,肃王武瑛玖更加害怕的是永远失去她。
肃王殿下已然决定,要走一条比尔虞我诈更加凶险百倍的路。
一旦他走上了那条路,别说保护哝哝了,他很可能连自个都护佑不了。
朱迟墨曾试着劝过肃王:
“殿下,如今咱们出于弱势,既然娘娘已经为您铺好了路,咱们不防先顺着娘娘的谋划,借着娘娘的布局,与各方势力权衡着,等咱们站稳了脚,有了底气,缓缓再图思变也不迟啊。”
慧妃为肃王铺的那条帝王路,有多脏,有多难堪,肃王与朱迟墨心知肚明,同四王汲汲营营躲在不见光的角落里干的那些勾当,实则并无两样。
但那无疑是最便捷的一条路。
哪怕他们在鸣金山上蹉跎了些岁月,但以慧妃的手段,加上肃王的才智,只要他们合力,对付四王之辈,实则他们还颇具胜算。
朱迟墨不明白为什么肃王武瑛玖一意孤行,一定要走那样一条凶险异常的路。
帝王路自古坎坷,谋者不乏诡途,然成者王侯败者寇,历史证明了其是可以被王者改写的。
只要登上那个位置,便也将话语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
一切都好说。
所有经历过的黑暗和鲜血,经由史官的笔润色,不仅会被世人选择性遗忘,甚至会被改编成一段可歌可泣的励志故事。
先人可以,肃王殿下为什么不可以?
肃王武瑛玖对此断然拒绝:
“本王既获新生,便不想再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黑心的事情做了,是洗不白的。”
肃王的耳边依昔想起哝哝说:
生途漫漫,往后岁月才是自己选择的路。
哝哝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给了肃王无比的勇气,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无畏的抉择:
“往后,本王要走自己的路。”
“如此,才不辜负哝哝赋予本王的新生。”
朱迟墨见肃王心意已决,无法更改,只好改口道:
“殿下,咱们既然决定了要破釜沉舟,就不该有软肋。”
软肋,连朱迟墨都明白,哝哝姑娘,她会成为肃王殿下的例外,彷徨和特殊。
他为她停留与蹉跎了太多光阴。
他为她饮鸩止渴,直面死亡的召唤。
他为她赌一场生死局,舍康庄之道而择一条悬崖边的小道。
作为旁观者,有些事情,朱迟墨比肃王看得清楚,想得透彻。
他无畏追随,无畏肃王殿下的每一个决定,但朱迟墨不希望看到他心中的君主,身死志灭、血溅苍穹。
云谲波诡之际,四王缠斗,唯一的共识,便是要先将肃王这颗肉中刺去除。
四王惧怕慧妃的手段,便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肃王。
四王盘算着肃王若是没了,慧妃一个失去筹码的妇人,绝计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
然肃王武瑛玖久不露面,四王守株待兔多时,逐渐不耐烦。
最近晋王正在谋划要让肃王领兵部之权,去南边平叛。
这提议,无疑得到了诸王双手双脚的赞成。
肃王武瑛玖病弱,是朝野尽知之事。四王此举,明晃晃便是让肃王去死。
慧妃为此发了大怒,几乎发动了自身所有的势力与四王相抗,才勉强驳回了四王的主张。
对于此事,肃王武瑛玖有不同的见解。
肃王武瑛玖说:
“京都乱象,确实需要一个强势破局之人。”
“本王愿意做破局的那个人,可惜眼下本王积病多年,无权无势,想要入局不易,要想破局更是毫无可能。”
“如今这个势头,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以朝廷现今的兵力,再加上四王的使绊子,此去平叛可以说是凶多吉少。
然肃王眼力非常人能比,他想要将计就计凭自己闯出一条路径:
“兵部这淌浑水,在母妃看来,是死局,可在本王看来,却是兵力和民心所向。”
“出生入死,乃为国为民,本王又有何惧。”
肃王主意已定,不但没有设法解此危局,反而暗中助力促成此事。
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荣辱,唯一让他踟蹰的便是哝哝姑娘的去留。
朱迟墨试图化解肃王心中的这份踟蹰:
“殿下,您将哝哝姑娘送往安全的地方,想要金屋藏之,可是也许那同慧妃将其困在鸣金山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恕属下直言,哝哝姑娘并没有殿下喜欢她那般喜欢殿下。对于哝哝姑娘而言,那样无望的等待只是另一种束缚。”
朱迟墨都能看清的问题,肃王岂会不明,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哝哝不爱他,这是肃王从一开始便知道的事实。
他本该承君子之约,大大方方地放她离开,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她他总想着,要再争取一下。
朱迟墨见肃王犹豫,扪心力谏:
“殿下,我们此去命悬一线、拼死一搏,归期未期,您不该给对手留有任何的软肋。”
对于肃王而言,哝哝是他不忍割舍的伴侣。
但对于一众誓死追随肃王武瑛玖的忠仆而言,哝哝的存在,便是肃王殿下为数不多的软肋。
朱迟墨的话引肃王深思,因为它不仅代表了朱迟墨一人的心声。
肃王考虑这件事,良久:
他将哝哝姑娘带下山,将她藏在自己的羽翼下,本意要看顾她的安全,可是他即将远行,奔赴战场,他不能时刻保证她的安全,却很可能会给她招来无尽的危险。
他不能保证有一天哝哝不会因他而被当做各方角逐的筹码,卷入这场持久的残酷的争斗。
就像朱迟墨说的那般:
“殿下,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娘娘的手段,四王的手段。”
朱迟墨这番话切中要义,几乎穷尽了他半生的智慧:
“殿下既要放哝哝姑娘走,便彻底放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