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犯法
两人对视,沈晚棠感谢凌太医伸以援手。
凌捭阖对沈晚棠说:
“帮你,亦是帮我自己。”
往来多日,那份从未袒露过的心思,从此得见天日。
却终归难逃,乌云遮日。
沈晚棠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并非飞蛾扑火才是爱情,成年人的爱情理智且深沉。
背负理应抗在肩头的责任与担当,勇敢奔赴无可逆转的命运。
在一段逆旅中让自己变得强大,无坚不摧。
砥砺前行时,心中总会徜徉过一股温暖的力量,她告诉自己,这亦是爱情。
如果没有凌照水,沈晚棠可以一直告诉自己,爱情没有欺骗她,无论她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凌捭阖仍在原地等着她。
凌捭阖迎梅香入门虽只是权宜之计,兴建凌府倚梅园在沈晚棠看来,也只是搪塞旁人眼球的兴师之作,可是一个新的生命在凌府倚梅园中出生了,
终止了沈晚棠对于爱情的一切幻想。
这世上哪有人会真的在原地等她,又或者说哪有人会在原地,一尘不染地等她。
沈晚棠的爱情,从此蒙上一层阴影。
而清冷芬芳的凌府倚梅园,却因为一个孩子的诞生,迎来了为数不多的欢笑。
凌照水自己也许都不知晓,她的出生,也曾备受期待。
像凌捭阖这样的高官,三妻四妾都在常理中。可梅香跟了凌捭阖多年,且诞下一女,却连一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连带着她诞育的女儿都要被诛心之人骂上一句:野种。
其中缘由,大约是慧妃沈晚棠的一句耳旁风:
“凌家祖辈与沈家定下婚约时,可立有规矩,凌捭阖一生只能娶沈庭芳一人,所有家财传于长子,保门庭长盛不腐。”
“陛下,妾身的这门族亲,与京都显贵人家摆在一道,家财与品级,都远远不及;然沈姓从前那位钦天监素有半仙之名,既然家里定下了这样的规矩,个中难免有深意,若轻易毁损,会否有违天道。”
皇帝原本念着凌捭阖日日在自个跟前晃悠,办事牢靠,甚为嘉许,常想着要给他些什么赏赐,被慧妃如此提醒,便想起了沈家。
沈家如今虽然已经不在朝廷谋事,但如今半个钦天监都是那位沈监正的门生,凌捭阖求赐梅香时,便有不少朝臣上疏弹劾,称凌家违背了祖约,是不仁不义之辈。
皇帝顾念着沈氏,从此便再没有想过要给凌捭阖的外室赐一个名分。
“我并不想杀他的。”
“我怎么可能想要杀他呢?”
“是他自己一心求死,我只是成全了他罢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慧妃沈晚棠亲口承认凌捭阖是死于她之手。
慧妃这时候的言论,其实并不被众人采信。
凌照水想起父亲赴死时的从容,认同了慧妃的说法,她只问:
“为什么?”
慧妃三缄其口,想了许久,只说:
“因为一个很久远的秘密。”
这便正是肃王武瑛玖要说的那件事了:
“本王一直在想,白莲教其实只是西域的一个小小流派,究竟是什么给了历代白莲圣主巨大的野心,相信仅凭她们这些乌合之众便可以颠覆大雍乃至整个天下的统治?”
凌照水想到了达拉,西淸被北宸灭国,达拉王子心中执念便是要复国。
若乌浓人的图谋,也只是复国,便也无可厚非。
可以白莲教为幌子的乌浓人,她们的野心并不只是要在西域这块寸土必争的土地上重新建立自己的王朝与统治。
乌浓人的野心,显然比西淸人更大一些。
凌照水仰头去看肃王武瑛玖,她觉得她可能猜到了根源,但是她心中的答案需要从肃王武瑛玖的口中得到证实。
面对凌照水投来的求知的目光,肃王武瑛玖再不迟疑,脱口道:
“七年前,云韶宫日进斗金,百威楼风生水起,而关键所在的铜雀台则藏得深沉,从没有人怀疑过他们内在的联系,加之白莲圣主莅临大雍京都城,亲自主持大局,白莲教在京都城的势力可谓鼎盛一时。”
“也许只差一点,她们便可以完全颠覆整个大雍的统治了。”
随着肃王一点点还原当年的真相,慧妃沈晚棠闭上了眼。
她这番表情,便是默认了肃王所说,便是大部分实情。
该来的终究会来。
就仿佛凌捭阖并非因她而死,却最终死在她的手上。
因果轮回,都是报应。
“如果本王猜的没错,凌捭阖应该是发现了白莲教的密谋,才会自我举报,声称铜雀阁是他的私有产业,引朝廷之兵将赃款尽数没收,充盈大雍国库。”
慧妃沈晚棠在这时接口,声音里充满了苍凉:
“捭阖说,他要把财富留在大雍,谁也不能私自让大雍之财外流。”
有温润的液体顺着凌照水的眼眶流下,这才是她所景仰的父亲,
他选择慷慨赴死,其中有维护家人的小义,更有守护家国财产的大节。
他为了维护家人,无惧一生背负贪赃枉法的污名,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梅香将大量的财富外流出大雍,达成乌浓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是忠君爱国的士大夫,亦是包容宽宥的大丈夫。
若只是一座铜雀台便也罢了,凌照水在那一刻明白了,父亲以身犯法的更多深意,
他不仅要将乌浓人从大雍搜刮的财富留在大雍,也要将乌浓人伸向凌府倚梅园底下的脏手彻底斩断。
以身犯法,抄家没产。
凌捭阖没有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一夕之间,除了外任的凌洒金和陪同他赴任的沈庭芳,他所有留在凌府倚梅园的家产和家仆全都列入了朝廷的管控。
凌捭阖大刀阔斧,将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翻了个底朝天。
凌捭阖死得仓促,让乌浓人猝不及防。
待他们反应过来,许多核心成员都已经纳入朝廷的管制中,身不由己。
后来白莲教虽然迅速行动,通过金蝉脱壳之法让她们的圣主逃离了朝廷的眼目,却也已经过去了数月。
云韶宫被人钻了空子,百威楼也只剩下个空架子。
白莲教在大雍王朝几代的盘旋和布置,因为一个凌捭阖,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