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21章第21章
沈寄时是万箭穿心而死,他死的那日,暴雨混着八万将士的鲜血冲刷而下,将浮屠峪这片山谷的土地染成了紫色。
他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漏了个窟窿,血流干之后便开始呼呼冒风。于是他恍然大悟地想,怪不得总是很疼,原来他竞死了啊。
李副将还在嚎啕大哭,哭声响彻峡谷,带起阵阵骇人的回响。
刚刚拿到寒衣的将士们听到哭声,茫然地往四周看,不知为什么,竟也跟着哭了起来,鬼啸凄厉,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在思家,可是这些哭声却传不到千里外的家乡。沈寄时没有哭,他看着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匍匐在地,看着他们苍白无神的脸,看着他们的断臂残肢,看着满山荒冢白骨,那些梦里金戈在一瞬间远去,恍惚间,竟如同前世之事。
八万沈家军成了山中无名白骨,千古罪人是他,始作俑者也是他,是他没有将他们带回去,他无颜再回长安,无颜再见到卿卿。
他在原地呆站了很久,终于拿起止危枪转身,向着峡谷深处走去。
李副将找到他的时候,止危枪横在溪水中,已是遍体生锈。沈寄时垂首坐在溪边,一向宁折不弯的脊背已佝偻不已。
李副将一脸慌张将长枪从水里捞出来,一边哭一边问:“侯爷,你的兵器坏了,要是东胡人打过来我们怎么办?”沈寄时看着他,声音沙哑地回答:“东胡人不会再打来了。”
李副将眼中闪过茫然,随后不哭了,反而乐呵呵地问:“东胡人是不是降了?侯爷,我们是不是可以回长安了。”他以为自己还没有死,他以为赶走东胡人就可以回长安,可是他们埋骨于此,再也回不去了。
沈寄时道:“是,快回长安了。”
李副将笑了,僵硬转身,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找不到周将军,原来他们已经回家了,已经回家…沈寄时握着已经生锈的长枪,听着他口中的回家,一瞬间脊背更弯,满目颓然。
意气风发的长宁侯,早就已经死在了战场,再也回不来了。
浮屠峪再次落雨的那口,浮屠峪战场上忽然来了一队士兵,他们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中寻到了沈寄时的尸首,小心翼翼放进棺椁中。
那是大梁的士兵,是专门前来带他回长安的。招魂的白幡被雨水打湿,却还是被朔风吹起,向远处飘动。
棺椁越走越远,沈寄时却没有动。长枪在他手边嗡鸣,似在催促他跟上,得以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又有谁不想要魂归故里呢?
可他转身看着盘踞在原地的八万英魂,始终岿然不动。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主将率先离开战场的道理。他是沈寄时,是大梁的长宁侯,也是将他们带来冀州却没有将他们带回去的人。
他捏着那封家书,看到那熟悉的字迹,看着上面那首诗,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一缕残魂忽从他眉心飘出,在雨中缓缓跟上了渐行渐远的白幡,立在原地的魂魄就那么暗淡了下去。他目光看着白幡消失的方向,心想或许有一日,桥脉脉路过他的灵堂,会有一缕残魂附到她的绒花上,与她长相守。
只是,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棺椁远去,沈寄时收回目光,缓缓走向浮屠峪深处。八万鬼魂太多了,鬼差拘魂也要拘很久。盘踞在浮屠峪的英魂每日都在减少,将士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以为消失的那些人是回家了,于是他们每日翘首以盼,希望早日轮到自己。
斗转星移,有一日,浮屠峪突然开始落雪,不知不觉间,竞已是冬日。
那日雪下的太大了,白骨与雪融为一体,枯草满地,穹顶苍茫。
沈寄时穿着桥妩枝烧来的冬衣,恍惚想起,距离他上次见到她,竟已是一年了。这一年过得真快啊,也不知她尚在气否,不过想来应该已经不气了。
没人会与死人计较,尤其是桥脉脉那般心软的人。他想,他回不去,她应当会很伤心。
浮屠峪的孤魂已经少了许多,大雪厚重到压垮树枝那一日,李副将也要走了。
沈寄时孤身为他送行时,方才惊觉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人,八万英魂皆已离开,等李副将走后,此处就只剩沈寄时自己。
李福将脖颈的刀口依旧显目,他立在雪中,唇角蠕动,道:“侯爷,我也要走了。”
沈寄时裹着厚厚的大氅,眉眼在风雪中显得有些不清晰,他笑,声音低沉:“李将军,一路走好。”此去黄泉,前路茫茫,不复相见。
李副将青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可这笑意刚刚扬起,又很快僵住,他说:“侯爷,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沈寄时浑身一僵,又很快释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猜出来一些。"李副将看向埋在雪中的长枪,嗫嚅道:“侯爷,你已经很久没有练枪了。”
沈家的人,到死都不会忘却自己的兵器,可是从秋到冬,沈小将军却已经很久没有摸一摸他的止危枪了。李副将眼中落下血泪,他道:“侯爷,你随我一起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你不必再送谁。”八万英魂已经离去,偌大的战场,只剩下他这个没有将士的将军。
沈寄时道:“我已是残魂,入不了酆都。”从他分出自己那缕魂魄随棺椁回长安时,他便再也入不了酆都。他知道,可却不后悔。
李副将看着他透明的魂魄,突然伏地大哭。那是沈寄时最后一次见到李副将哭,于是那天,他没有制止。
李副将最终还是走了,天地白茫间,只剩下沈寄时这一缕残魂,他孤立在原地,第一次发现天地之大,他却无归处。
他望向千里外的长安,感受到千里外那残魂若有似无的联系,不知卿卿可安否。
承平二十八年的冬夜,长安雪纷纷。
狸奴窝在窗边小憩,尽显娇憨。
桥妩枝端坐在桌案旁,望着窗外纷纷白雪,一笔一划写下书信。她并未察觉,在她偶尔低头时,插在头上的绒花在夜间泛起荧荧光亮。
这点微弱的荧光太过顽强,一转眼,便从承平二十八年亮到了如今。
桥妩枝睡得很不安稳,她额头上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汗,口中不断呓语着什么。妆匣处泛起幽光,一缕荧火飘出,落在她鬓边。
“桥脉脉。”
桥妩枝听到有人叫她,于是提着灯笼飞快穿过长廊,寻着声音往前走。四周一片漆黑,偌大的桥府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沈寄时!“少女跑得气喘吁吁,想起什么,委屈道:“你昨日给我做的上元节灯笼被小花挠收破了,能不能重扎一个?”
连廊尽头传来一声低笑:“当然可以,你拿给我看看。”
桥玩枝耳尖微动,一边往前走一边与他抱怨,“小花总是很不听话,好好的灯都让它抓坏了。沈寄时,明年我想要个木灯,这样抓不坏。”
说着说着,手上的灯就灭了,她皱眉,一抬眼,看到立在前方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
“你怎么背对着我啊?”
她走到他身后,伸手去抓他的手,却惊觉他掌心一片冰凉。
“沈寄时,你身上好冷啊。“桥妩枝喃喃,走过去想要抱他,可刚碰到他的腰,指尖却摸到了一片粘稠。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当即呆立在原地。
怔愣间,背对着的人缓缓转头,对她轻笑,低声道:“女郎,与你无关,不必愧疚。”
她后退一步,手中提灯落地,“沈郎君!”重物落地的声音将桥妩枝惊醒,她睁眼,看到被风吹落的烛台。
灯芯闪了一瞬便熄灭,天还未亮,房间内一片黑暗。她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披上一件外衣提灯去了连廊。连廊与梦中一样黑暗,她顺着梦中的记忆缓缓往前走,走到连廊尽头时,忽然看到了一道单薄的背影。桥妩枝呼吸一窒,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她走近,脚步声似是惊动了背对她的人,那人回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那是一只鬼,既不是沈寄时也不是沈郎君,而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那鬼看到桥妩枝的瞬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突然笑了起来。
桥妩枝能感觉得到,这只鬼对她有很大的恶意。“女郎看得见我?“那鬼开口,一点一点靠近她,可刚向前走了两步,脚步却一顿。他看到她头上散发幽光的绒花,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注意到他的动作,桥妩枝握着符篆的手微松,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那鬼郎君皱眉,忌惮道:“我本是长安城的孤魂野鬼,无处为家,今日只是到府中稍作停留,这就便离去。”他说完就走,却被桥妩枝叫住。
“以前为何不曾见孤魂野鬼在府中停留?”那鬼郎君叫苦不迭,老老实实回答:“之前此地煞气太重,小的自然不敢前来。前几日,煞气消失,我见这是富贵人家,原本想蹭些香火。"若是能碰到身弱或是重病之人,兴许能吞掉个魂魄补补身子。
只是这句话,他不敢说,只能遗憾地扫了一眼眼前的女郎。
三把魂火灭了两把,若是没有那缕残魂护着,他直接附身也未尝不可。
桥妩枝敛眸,问:“之前,这里煞气很重吗?”鬼郎君想到什么,笑道:“之前这里的煞气,整个长安的孤魂野鬼都绕路走。”
他想到什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咧嘴笑道:“之前这里的,莫不是一只吸人精气的艳鬼?”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脑中闪过精光,“若真是如此,女郎看我样貌比之前那鬼如何?”
这话说的暖昧下流,桥妩枝抬眼,目光冷淡又慑人。鬼郎君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符篆,连忙后退两步,慌忙化作黑雾逃走了。
桥妩枝没有在意那鬼郎君的去留,她握紧灯杆,情不自禁开始想,沈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既是商贾之子,为何身上有那般浓重的煞气,那些天师为何说他沾惹了许多因果。
这些日子以来,她所认识的沈郎君,当真是真正的他吗?
可她转而又想,其实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是她害了他…….
古楼观的天师送来了一面八卦镜,说是将镜子悬挂在门前,可防止鬼怪侵扰。
桥夫人天未亮便命人挂好,立在门前坐看右看,看到了匆匆下朝的桥大人。
“今日怎么下得这般早?“桥夫人有些心不在焉。“陛下病得更重了。“桥大人摇头,“今口连朝都没上。”
桥夫人一怔,低声道:“是不是……
她没说下去,但是谁都心知肚明,陛下确实已经很老了,这位带领大梁走过鼎盛的帝王,已经垂垂老矣,老得有些糊涂了。
今年光是因为长安大旱,就已经斩杀不少人,就连钦天监的那位周大人.……….
桥大人苦笑一声,负手仰头,喃喃道:“谁知道以后.……
“夫人。“桥大人又想到什么,叮嘱道:“近日不要出城,城外多了许多流寇,以免生事端,周季然已经率军去追了。”
“好好的怎么又来了流寇,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桥夫人抿唇,率先进了桥府。
桥大人正要跟上,却听家丁匆匆跑来通报:“大人,门外有几个书生求见。”
“什么样的书生?”
“来者是三名书生,其中一人,说自己叫张渊。”桥大人点了点头,正色道:“先将他们请去书房。”桥夫人闻言回头,有些担忧道:“还有几个月就是春闱,你与他们走得这样近……
桥大人:“无碍,只是探讨些学问。当年我参加科举,也是遇到了恩师才有今日。江山代有才人出,桥某自然也不会吝啬。”
桥夫人叹了口气,便也随他去了。知道他一入书房便会许久,桥夫人索性回屋睡个回笼觉。
桥府连廊旁合欢树下,桥妩枝踩着梯子一点一点往上爬。
郁荷立在一旁,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女郎,你小心点,千万不要踩空。”
桥妩枝置若罔闻,一直爬到最上面,小心将摔下来的麻雀放回巢中。
她站在梯子上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只羽翼尚未丰满的麻雀安睡,这才心满意足的下来,郁荷上前接她,却被她躲开。
桥妩枝看也没看郁荷,抱起身畔的小花顺着连廊走。郁荷有些失落,跟在桥妩枝身后没说话。
其实她知道女郎还是心软的,若是换做别的女郎,早就已经将她打发走了。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通,女郎为什么会与鬼魅为伍,那可是鬼魅,会害人的鬼魅,她难道真的做错了吗?可她当真,只是为了女郎好……
桥妩枝并未在意郁荷在想什么,或者说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心力去管旁人如何,她只觉得自己害了一只鬼,这种想法令她的心犹如在油锅翻炒煎熬。
有时午夜梦回,她也会想,自己做了这样害人的恶事,即便是百年之后想要还债都找不到人去还。她一路抱着小花走进屋内,余光看到摆在桌案上的纸扎猫,突然忆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去凶肆了。桥玩枝撑着伞往外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撑伞,兴许是这段时日习惯了,又或者,今日日光是真的很烈,她不愿让自己晒黑。
一路行至桥府门前,身后突然有一道十分温柔的声音唤她:“桥姑娘。”
桥妩枝转身,看到立在身后的张渊,下意识抬头,发现门匾上确实写着桥府两个大字。
疑惑间,张渊已经走到她身边,笑吟吟行礼道:“某记得第一次见女郎就是在相国大人家门前,早该猜到女郎的身份。”
桥妩枝敛眸,有些打不起精神与他周旋,却还是道:“郎君怎么会在这里?”
“前不久读了些书,有些疑惑的地方,特地来请教相国大人。”
桥妩枝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身后突然想起脚步声,张渊行至她身侧,问:“女郎是要出门?”
桥玩枝道:“去凶肆。”
张渊表情不变,却问:“女郎是为沈小将军买祭品吗?”
桥玩枝脚步一顿,却没有停,轻声问:“郎君对我与沈寄时的事很了解。”
她语气很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也说不上了解。"张渊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并肩而行,“在长安一久,听到的事情也便多了。女郎,其实坊间都在夸赞你命好。”
命好?
桥妩枝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坊间都说女郎命好,在沈小将军出征之前退了婚,不用去守望门寡。”
望门寡,何其讽刺。
“我却觉得,即便是没有退婚,女郎并非是因为礼教而守节之人。”
张渊看向她,“女郎与沈小将军青梅竹马,情谊匪浅,渊想,这世上,没人比女郎更难过了。”这还说的实在是好听,若是没有生魂一事,桥妩枝当真要高看这人几眼了。
话音落了,身侧的女郎许久未出声,张渊下意识皱起眉头。
他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桥妩枝问:“张郎君,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张渊:“女郎请讲。”
长街喧嚣,桥妩枝脚步轻缓,“郎君身为读书人,对前朝那些读书人的事情可了解?”
“有些了解。”
桥玩枝点头:“郎君可有喜欢文人?”
张渊抿唇:“没有。”
“前几日我无意中翻到一本书,看到前朝有个名叫程林的人。”
桥玩枝扬唇,“史书上记载,这个人出身寒门,但是自小便十分有才华,三岁会背诗,十岁学作词,十六岁便已是乡试第一,成了举人。”
她声音轻缓,如同讲故事一般,只用寥寥几句话便说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前朝文人过得并不好,纵观前朝百余年,帝王重武,文人不断被打压,除了考取功名,似乎并没有别的出路。只是,前朝末年,君主昏庸,朝野上下奸臣沉瀣一气,卖官鬻爵时有发生。
那是一段对于读书人十分黑暗的日子,多少读书人寒窗十年,都被淹没在这巨大的洪流之中。
程林便是其中之一,他才华横溢,诗词歌赋五一不精通,写出的文章更是令人拍案叫绝,可即便是这样,依旧年年春闱名落孙山。
这位死去百余年的先人在长安呆了十余年,可被说三甲,甚至进士都未曾中过。他当了十几年的举人,却也只是举人,连一官半职都未曾得到。
终于,这位先人在他四十岁那年再次名落孙山后,乘舟回了家乡。
桥玩枝看向张渊,问:“郎君知道这位先人是如何死的吗?”
张渊抿唇,“不知。”
“他乘船归家,途径一只花船,与一琴娘相识。那琴娘原本是官家女子,可惜其父不与贪官同流合污,便被陷害,成了船妓。程林与那琴娘一见如故,想为她赎身,却囊中羞涩。”
“于是,他们相约私奔,却不想还未逃出花船,就船主发现,两人就那么死在乱棍之下。”
桥玩枝:“可惜,那位程林到死都不知道,那个琴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家女子,原是那位船主刻意设下的美人计。而那位船主,是程林曾经的同窗。因为程林这个人恃才傲物,很是看不起他,他便怀恨在心,特意为他设下的陷阱。”
故事说完了,桥妩枝问:“张郎君,你觉得程林这个人,是聪明人还是蠢人呢?”
长街喧哗,周遭人来人往。
张渊立在阳光下,神色不甚清晰,他突然扬唇,道:“蠢人。”
“为何?”
“空有才华,却不懂何为人情世故,一心死读书,却不会与人周旋,空有聪明才智,却轻信花船琴娘,失了性命,这样的人,难道还不蠢?”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马蹄声震耳,行人纷纷避让。
桥玩枝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军纵马长街。将军路过她们时,目光曾与桥妩枝短暂相接。那是周季然,唯一从浮屠峪一战中,活着回来的将军。桥玩枝收回目光,不置可否地笑笑,“我觉得郎君说的有理,这番话,也算是解答了疑惑。”
她停下脚步,看向眼前凶肆,“郎君可要随我一同进入?”
张渊敛眸,双手相贴,有礼道:“渊身弱,家中父母尚在,也无可祭拜之人,便不随女郎进去了。”桥妩枝与他告别,将伞收起,拾阶而上。
掌柜看到她连忙上前迎接,低声道:“东家。”说完,余光瞥见那到青衫身影,道:“那不是张郎君吗?”
“你识得他?”
掌柜道:“张郎君常来这里买东西。”
桥妩枝问:“都买些什么?”
“冥钱香烛有,笔墨纸砚也有,哦,对了,还买了许多纸扎的书籍。”
桥妩枝若有所思。
秦掌柜往跟在她身后往门内走,说起上个月的花销,不太好意思道:“上个月花销大了些,女郎可能要多补一此。”
“没关系。”
桥妩枝去拿荷包,低头的瞬间,头上绒花掉落在地上。她一怔,连忙捡起,将上面沾染的灰尘吹走。小心翼翼簪回发间,她再次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突然呼吸一窒。
“桥脉脉。”
沈小将军抱臂靠在凶肆内的柱子上,那张清俊的脸带了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扬眉看她,眉宇间满是桀骜,“发什么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