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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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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令溪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烛光有些昏暗的宫殿里,她觉得头有些昏昏涨涨,想到晕倒之前的场景,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下了迷药。

她尽量让自己在不动的情况下,意识清醒过来,以免打草惊蛇。

在宫里,直接给自己下迷药,而且她当时并未走远,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只是,她如今如同飘萍一样,无依无靠,绑架她,图什么?

图权势,她是罪臣之妻;图钱财,岑家也算不上大富大贵,那就只能是——欲行不轨。

想到这里,岑令溪心底一震,额头上也冒出冷汗来。

下一瞬,她便觉着一团浓重的黑影压了上来,而后她听到了男子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和衣物的悉悉窣窣声,睫毛也忍不住轻颤了下。

在那人即将压下来的一瞬,岑令溪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尽量往床边靠,想要伺机逃出去。

“醒了正好,玩起来更刺激。”男子说着将她整个人都拎起来。

这次,岑令溪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人正是方才在殿上当真满京城高门的面折辱她的,她只觉得这张脸隐隐有些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人的名姓。

男女力量悬殊,她要想逃出去,今日她在宴席上唯一认识的人便是闻澈,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在闻澈身上,若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见了,兴许会找找吧。

兴许吧。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若是闻澈也不管不顾,那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岑家如今的地位,即使她今天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何况是被人强迫?

只好先拖着时间。

岑令溪轻轻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你是谁?为何要给我下迷药?”

男人扣住她的后颈,呼吸中还带着难闻的酒气,让岑令溪没忍住蹙了蹙眉。

“岑娘子,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季钰,从前在你家私塾里读过书的。”

季钰的语气森寒,让她脊背上都生出一长串的战栗。

一说名字,岑令溪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了。

岑昭礼膝下单薄,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和方鸣野一个养子,但是岑家还有其他叔伯,人丁也不算太凋敝。岑家十岁那边搬到长安的时候,她几个堂兄弟也到了读书的年岁,岑昭礼索性在家中开了私学,请了老先生来教自家子弟读书,时间长了也算有点名气,父亲的一些同僚也想托关系进来让自家子弟读书,那个时候岑令溪和他们在一起读书,江行舟、季钰这些人也是在那个时候结识的。

许多年不见,岑令溪当时在殿上并未认出来。

但她也知晓,季家之前在二王夺嫡的时候是站在今上这边的,赵王先登基,季家被清算贬出京城,却在路上遇到了今上和闻澈率兵进京,果断投到了今上帐下,随着今上承祚,闻澈权倾朝野,如日中天,季家也一时煊赫,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今日在宫宴上那么为难她,今上并未理会。

想到这层关系,岑令溪再抬头看季钰的时候,眸中尽是惊恐。

季钰看着她,冷笑道:“终于想起我来了?”

岑令溪不敢激怒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季大人好。”

“现在叫我一声‘季大人’,当年我一心倾慕于你,向你爹求娶你的时候,你们岑家可不是这副嘴脸。”

岑令溪闻言,心底一沉。

当年,是什么时候,她为何完全不知情?

她只知道六年前她毁了和闻澈指之间的婚约后,父亲帮她相看下家,是因为开春后天子要选秀,京城正六品以上官员家中没有婚约的失灵女子均要参选,她本是不用担心这些的,因为她和闻澈的婚期就在选秀之前,可和闻澈的婚约作废后,她若没有定下别家,到时候必然要入宫选秀。

先帝的年龄,即使是做她的父亲也是绰绰有余,岑昭礼自是不愿,这才各种挑选,为她定了江家,至于季钰什么时候还来提起亲,她是一点也不知晓。

季钰看着她有些惶惑的表情,捏着她后颈的手缓缓下移,勾到了她的腰带里面,“不妨我来提点你两句,六年前,你爹着急为你议亲,我闻讯后带着厚礼去拜访他,结果呢?你爹竟然嫌弃我门第太低,配不上你,转头就将你许给了那个只会写两句诗,策论一塌糊涂的江行舟,就因为他身上有个怀远伯的爵位,如今他可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闻太傅,锒铛入狱呢。”

说话间,季钰的指尖已经穿插进了她腰带的空隙。

“只要你今儿让我玩开心了,我便对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如何?”

季钰在说这句的时候,面色狰狞。

眼看着自己的衣衫就要被扯落,岑令溪连忙道:“季大人,且慢!”

季钰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怎么了?我告诉你,这处宫殿是陛下给今夜入宫参加宫宴的臣子特意备下的,没有人会过来的,你也别想和我耍花样。”

岑令溪眼见着自己就要被人欺侮,不得已只能搬出了闻澈:“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是谁允许我来的么?”

季钰挑了挑眉:“我知道,闻太傅呗。”

岑令溪瞪着他,大声道:“你既然知晓我是他的人,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你不怕他知晓后降罪于你么?”

他既然说了这里是今夜重臣歇息的地方,那就是说这间宫室的旁边还有人,若是刻意强调闻澈,或许能让旁边的人发现,她现在挣脱不得,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季钰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反问了句:“闻太傅?你还搬出他来吓我?”

岑令溪没想到他会全然不顾及,瞳孔一震。

“你以为闻澈为什么不给岑家下帖子只给你一个人下帖子?下了帖子又把你扔到角落那个位置,甚至我当众让你弹琵琶听个乐子,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他就是玩玩你而已,你还真以为他能成为你的靠山?”季钰说着拍了拍她的脸,“醒醒吧,以闻太傅现在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跟他还不如跟我。”

岑令溪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季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了她的心上,霎时她觉着眼前的仿佛不是季钰,而是闻澈在轻蔑地和她说:“我就是玩玩你而已,别当真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压了上来。

那天在岑宅,他什么也不说地拂袖离去,后来她亲自登门造访被他家的门童甩脸色,今夜在宫宴上任凭她被别人取乐,原来从始至终都死自己多想了。

季钰看着她,觉得刚才的话还不够,又补了句让她彻底对闻澈会来救她死心的话:“要不然你失踪这么久,怎么也没见他找过来,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他的授意,我能做成?”

就像是给烧灼的铁石突然浇下一瓢水,眨眼间蹦出千万细小的火花,很快又归于寂灭。

难怪。

岑令溪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对闻澈还抱有一丝期待,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季钰看见她终于乖顺下来,手指稍稍用力,便扯落了她的衣带,外衫就这么顺着肩头滑落在地上。

她眸光一转,在看到床头枕边遗落的那根泛着光的簪子后,回过神来。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顺着季钰,他今夜借酒得逞后,不知会怎么折磨她,说不定她都没有命活着出去。

心下飞速思考着对策,一边假意对季钰顺从。

于是忍着恶心双手攀上了季钰的肩头,放软了声音:“季大人,在这里好累的。”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一边的床榻。

季钰看懂了她的意思,横在她腰间的手一用力,便叫她脚底悬空,转头便被扔到了榻上。

“我还当你有多冰清玉洁呢?传闻中的‘长安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

她任由着季钰在她脖颈处梭巡,一边趁着他不注意将手伸到了头顶,手指慢慢挪动,够到了簪子,摸索着把簪子在手里拿稳后,趁着季钰低头拨去她垂在胸前的头发时,眼疾手快,朝季钰的背后就是一刺。

季钰闷哼了声,抬眼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下这么重的手,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岑令溪颤抖着手松开了簪子,然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等她看到簪子的位置时,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本来只是想从季钰手里挣脱出去,但没想到那根簪子没有刺到季钰的后背,反而伤口向上,刺到了他的脖颈,而那个伤口,血流如注。

她脸色一白,去探季钰的鼻息,在发觉他已经没有呼吸后,整个人像是被弹开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岑令溪将自己的手伸出来,上面全是血迹。

她杀人了,她失手杀了季钰。

岑令溪摇着头,不愿接受眼前的场景。

但她不得不接受,这就是事实。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地将呼吸放平稳。

不过多久,宫宴就会结束,到时候那些重臣一回来,想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里既然是给今夜参加宫宴的臣子留的住宿之地,那么应当会有她的一间。

季钰死前说她今天被带到这里来没有没有别人知晓,可能除了闻澈。

也就是说,只要她将这里和自己有关的迹象都清理干净,再趁无人注意出去回到自己的寝殿,那就无人知晓。

阿野不过多久就要进行春闱了,她不能让阿野有一个杀人犯的姐姐。

而且,现在季钰死无对证,她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被逼无奈。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惊吓和慌乱,勉强支撑着自己起身,然后闭着眼睛把季钰脖颈间的那根簪子抽出来,一时掌心再度传来鲜血的温热感。

岑令溪将簪子藏进自己怀中,又将自己掌心里的血迹在里衣上蹭干,右手上还留着一些痕迹,但在黑暗之中,只要她不伸出手来,就不会有人发现。

她看到了在不远处被季钰接下来的衣裳,庆幸还好外面的衣裳是干净的,走过去捡外衫时,她的步履,都有些踉踉跄跄。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但因为手在颤抖的缘故,腰带怎么也系不好,她所幸放弃了,只要不是太过于凌乱,几步路的距离,应当也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将自己收拾好后,岑令溪原地看了一圈,应该没有自己留下来的东西,簪钗耳环都齐全,若是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但就当她调整好呼吸鼓足了勇气推开门后,外面却站着个人。

是闻澈。

她想迅速将门关上,闻澈的动作却先她一步,已经将门扣住,并且进来了。

血腥味很明显,闻澈皱眉看向一边,发现了季钰的尸体。

岑令溪这下是真得百口莫辩了。

闻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杀人了?”

岑令溪咬着唇,没有出声。因为她清楚闻澈是明知故问。

这么看来,今晚的一切都是闻澈的有意安排,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闯祸之后突然出现,反应还这么平淡,说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岑令溪虽然不涉朝政,但朝中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季家手中有禁军指挥权,闻澈这是想动季家,但又不好自己动手,于是才授意季钰,精心安排了这场局。

果然是鸿门宴。

岑令溪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在见到闻澈的时候,就已经被全部卸掉了,就像他说得那句,自己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勾起唇,颇是自嘲般的笑了笑:“闻大人看见现在这一幕,可满意了?”

闻澈没有应她的话,想要将她拉起来。

但岑令溪却没有理会用他伸出的手,他有些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岑令溪抬眸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很轻,却像是在质问:“以大人您的权势,想要掐死我和岑家,简直是易如反掌,单凭我爹曾是赵王一党,便足以定罪,可您非要策划这么一场游戏,来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这场戏,您看的,开心吗?”

她说到最后,声音哀切,两行泪就这么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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