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小考很快开始。
短短一场小考，对有些人来说时间过得太快，对有些人又是太过漫长。
在旁的公主皇子们或奋笔疾书、或抓耳挠腮的时候，白梓霜放下了笔。
五皇子是奋笔疾书的一员，但在白梓霜放下笔的同时，一直分了一分心神关注白梓霜的他就察觉到了白梓霜的动静。
看了眼自己还剩大半的答卷，他心中暗笑。
这个草包，是看清了差距，连挣扎都不想了是吧？但也真是蠢，居然连装装样子思考都不做。
虽然皇帝不在这里，但是小考上的表现都会有专人汇报给皇帝，如果皇帝知晓她如此，定然不会高兴。
白梓霜惹皇帝不高兴，那他就高兴了。
暗自乐着，他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其他公主皇子也同样一直关注着白梓霜，见白梓霜那么快放下笔，大都和五皇子一样的想法。
老师那边，见白梓霜动作，不由得叹息一声。
白梓霜刚刚也是一副奋笔疾书的样子，他还以为白梓霜打探过天子的喜好，特意为之。没想到那么快就停下了。
虽然他可以理解，小考的题白梓霜可能看都没看懂，又怎么会作答。
但既然已经来了，已经坐在这里开始考试了，那也不能如此轻易放弃。
这是态度问题。
幸好只是公主，幸好还有天命加身，天子不会过于苛责。
一边感慨着，他一边踱步到了白梓霜身边，想看看白梓霜都写了些什么。
毕竟也是奋笔疾书了一会儿的。
看到答卷的第一眼，老师就愣了下。
这字迹，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相信出自白梓霜之手的。
行云流水，别说和在场的公主皇子们相比，就算是和当世大家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字如其人，他不禁对白梓霜的答卷有了期待。
再走近些，他细致查看起来。
渐渐的，他越靠越近，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副人格：[阿霜，我们走吧，这个人好讨厌。]
讨厌这个人靠阿霜那么近。
就算是个老头子也不行。
面对副人格小小的请求，白梓霜微微一笑，答道：[嗯，走吧。]
反正她已经答完了，再坐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于是，正当老师沉浸在白梓霜的答卷中大为震惊，差点老泪纵横之时，白梓霜倏地起身，询问道：“老师，我可以离开了吗？”
听到白梓霜的声音，老师突然回神。
一时间，他心情复杂。
如此才学，看来这位七公主往日里是特意藏拙了。
但……可惜，是个公主。
如今回宫，展露才华，又能怎样呢？
他想到昨天和白梓霜的对话。
纵然七公主才学过人，最终也只能读读《女德》罢了。
可惜，可叹。
如果七公主是七皇子就好了。
这篇洋洋洒洒的《兴国策》，真是写到他心坎上。
身负天命，又有如此才学，何愁大雍不盛！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七公主只是七公主而已，此刻正询问他能否提前离场。
对整个大雍都看得如此通透之人，当然是聪明人，七公主对自己的命运一定也很清楚。
这个学堂本就不是她能立足之处。
他叹一声，摆了摆手。
“公主请。”
白梓霜立刻走了。
五皇子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老师的表情，心中一阵好笑。
白梓霜的答卷一定惨不忍睹，所以老师才如此表情。
不错。
心情大好，连答卷的思路都更清晰了。
随着白梓霜的离开，他的心思全部放到了答卷上。
这一场小考对他而言也至关重要。
皇后养母和原本的七皇子出事，他心痛，但也要为自己早作打算。
原本他把宝都压在了七皇子身上，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而他自己，最尊贵的莫过于一身帝王血脉。如今他已无人所依，能依靠的就只剩下皇帝本人了。
以往为了给七皇子铺路，他特意藏拙，让七皇子的小考成绩总是第一，如今他既要为自己做打算，当然要在皇帝眼前多多展露自己。
这场小考的第一，他拿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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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霜离开学堂，全然没将这场小考放在心上，照常吃吃睡睡玩玩。
就在太阳即将落山之时，皇帝召见了她，地点是学堂，同时被召见的还有其他公主皇子。
这也是惯例了，小考成绩皇帝每次都要亲自过目。
白梓霜赶到之时，所有公主皇子都已到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副人格：[这个坏东西，居然还迟到，让阿霜等他。]
白梓霜：[毕竟皇帝嘛。]
副人格：[那又怎样？我的阿霜可是阿霜啊。]
白梓霜抿唇笑了笑。
学堂里，五皇子又在看白梓霜。
都到了这种公开处刑的时候，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五皇子开始怀疑白梓霜的智商。
另一边，九皇子也看了眼白梓霜。
和五皇子不同，他只是瞥了白梓霜一眼，就不再多看。
他在等，比任何人都焦急地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这两天他又在尝试和皇帝见面，但都被拒了，仙人的事他始终都没法亲口告诉皇帝。
今天是个好机会，皇帝已经来了，待到结束之后，总能稍微分一会儿时间给他。
到时，他就能将仙人的事告诉皇帝了。
那之后，别说白梓霜，就连那个天师也再不能受皇帝的重视。唯一会被皇帝看在眼里的，将是他这个很快就会成为仙人的九皇子。
曾经不受宠的九皇子，会成为整个大雍除皇帝外最尊贵的人。
满脑子都是这些，他连今天的小考都没好好答。不过他也不太在意，反正他都要成为仙人了，这些他本就不擅长的东西对他已经不重要，就让这些凡夫俗子们去争去抢吧。
满怀着希望，他热切看着门口，终于盼到了皇帝的到来。
皇帝和往常一样，满脸严肃地踏入了学堂。
一眼先看到了白梓霜。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脸上的严肃稍减，朝白梓霜露出一点笑来。
能保大雍国运昌隆的天命之女，他还是要给白梓霜面子的。
白梓霜礼貌地回以一个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这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他还没晴苏在她心中占的分量高——即使晴苏也只是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已。
小小的插曲过后，皇帝径直来到了老师身旁。
所有答卷已经批阅完毕，整整齐齐摆在了桌上。
是按座位排放的。
皇帝坐下，随意翻了起来。
满室寂静，只余皇帝翻答卷的声音。
除了白梓霜之外，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静静等待着皇帝。
在翻到五皇子的答卷之时，皇帝挑了挑眉。
五皇子一直跟在七皇子屁股后面，他都没怎么关注过，没想到还有点能力。
不错，是个好苗子，可以培养培养。
而且更重要的是，五皇子没有母族的支持……
不错，不错。
他满意点头，继续往下翻了翻。
除了五皇子之外，其他人和往常成绩都差不多。只有九皇子，和上一次相比差太多了，甚至连字迹都很潦草。
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小考？
原本九皇子就只有“态度认真”这个优点，现在连这个优点都没了。
皇帝没气没恼，不再看九皇子的答卷，继续往下翻去。
很快地，皇帝就翻到了最后一张答卷。
是白梓霜的答卷。
皇帝对此不抱希望，但既然白梓霜考了，那他就看一眼。
只是这一看，他的心就顿时沉了下来。
这张答卷可真是答得太好了。
和这张答卷相比，五皇子刚刚那张让他满意的答卷简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但是……坏就坏在答得太好了。特别是最后这篇《兴国策》。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另一个少女的身影。
三年前，也像是现在这样，他的大女儿也写过一篇《兴国策》。
大公主把《兴国策》欢欢喜喜呈给他，他很是“高兴”，赏了大公主一个和亲的资格，没多久就把她送去了南麟国。
大公主自小聪颖，但只是个公主而已，他一直不甚在意。直到那篇《兴国策》摆到他面前，他心中升起了危机。
就算是公主，也不可以。
他正值壮年，还能在位好些年，还没到他的孩子出风头的时候。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立太子，一来是制衡，二来……他早已打定主意，继承人要在孙辈中选。
甚至，待他寻到长生不老之法，就完全不需要继承人了，他将亲自统治大雍万万年。
总之，他绝不允许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存在。
哪怕是公主也不可以。
更何况这个公主还身负天命，那将是更大的威胁。
脸上不动声色，他心中却已开始了算计。
大雍国运昌隆固然是他所希望的，但如果不是在他的统治之下，那就毫无意义。
他要的是吉祥物，而不是治国之才。
放下手中的答卷，又拿起老师的评分看了眼。
果然，第一名是白梓霜。
很好，真是太好了。
他抬眼，扫视在场所有人。
和他对上视线的是……五皇子。
还有九皇子。
皇帝扫过九皇子热切的眼神，没多做停留，很快又收回视线。
他不知道九皇子今天是怎么了，考得这么差，居然还敢看他？
不管他。
皇帝和五皇子又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众人，开口道：“今日的第一真是出乎朕的意料啊。”
五皇子闻言，背挺得更直了。
他之前看到皇帝在自己的答卷上停留那么久时间，心中的石头就落了下来。
刚刚皇帝跟他对视，然后又这么说，那不明显是在说他吗？
一时间，他心中激荡起了骄傲和自豪。
原来在所有人面前被皇帝夸奖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情，他以往让了七皇子太多，竟然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滋味。
真是，太好了。
他期待着，等着皇帝报出第一名的名字，好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在夸他。
但是，皇帝没有。
皇帝像是随意感慨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将老师的评分放到了一旁。
五皇子不解，但问又不敢问，只能憋着。
·
而九皇子那边，皇帝很快和他错开视线，让他失落了一下。但也只是失落一下而已，他早已习惯了，习惯了自己被皇帝忽略。
没关系。
他告诉自己。
只要皇帝知道了仙人的事情，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他现在只期待这一场快些结束，好让他花一点点时间，告知皇帝这件事。
他也在等，等皇帝说名次，等皇帝挑几个人的答卷点评，等皇帝说“散了吧”。
·
至于白梓霜……
她透过副人格的眼睛，又在观察着在场所有人。
皇帝的到来让整个学堂都变了样，所有人都和她之前观察时不太一样了。
而且皇帝本人也是，有点意思。
副人格此时正在皇帝身旁，刚刚皇帝的微表情都落在了他眼里。
他朝白梓霜眨眨眼道：[阿霜，你看，他真是个坏东西。]
白梓霜：[嗯。]
这时，皇帝又开口了。
他又扫了眼五皇子，然后开口询问道：“谁来说说这第一题？”
这是以往没有过的环节，白梓霜之外的公主皇子们都有些惊讶。
以往皇帝都来去匆匆，看完他们的卷子点评一二就差不多了，从来不会仔细问。
今天这是怎么了？
九皇子急死了，多加一个环节就要多耗费一些时间，等一下没时间和他单独见面了怎么办？仙人很快就要来了，如果他到那时候都没能有机会和皇帝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要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和皇帝说吗？
他焦急，但又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继续等待。
而五皇子，他再次和皇帝对视后听到这个问题，心中的惊喜让他几乎要笑出来。
这个问题明显是在问他的。
皇帝这是对他非常满意吗？
先让他展示一下自己，然后再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今天的第一，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好好出一次风头？
真是……太好了吧。
他整个人激动起来，没再多想，主动示意自己要回答问题。
对此，皇帝点了点头，让他说。
五皇子肚子里确实有点东西，没有白梓霜那么多，但也有。而且是今天才做过的题，他不需要思考就侃侃而谈起来。
皇帝时不时点点头，看起来确实是非常满意。
一时间，原本落在白梓霜身上的视线纷纷落到了五皇子身上。
之后，皇帝又提了几个问题，五皇子每次都抢先答了，学堂里只剩下了皇帝和五皇子的声音，其他人都仿佛成了陪衬。
副人格在两人周围绕了好几圈，最后笑着回到了白梓霜身边。
副人格：[阿霜，坏东西真有意思。]
白梓霜看着两人，认同道：[是很有意思。]
她就像是旁观者一般看着，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仿佛正要被借刀杀的不是她一样。
·
最后一题问完，皇帝点了点头，让五皇子坐下，然后朝老师招了招手，让老师继续，接着就走了。
走了，直接走了，没有亲自公布成绩，也没有亲自点评其他人的答卷，只是提了一些问题以后就走了。
五皇子自觉得了殊荣，整个人都振奋着。
九皇子则是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难看得紧。
怎会如此，他这回都见到皇帝了，居然还是没能得到和皇帝单独见面的机会，甚至和皇帝一句话都没说到。
都怪……
他看向了五皇子。
都怪五皇子太出风头！而且每个问题都回答那么久，浪费了太多时间，才让皇帝直接离开了。
生气。
他不由得也恼上了五皇子。
至于小考的成绩……
他知道自己今天发挥很差，没有半点兴趣知道了。
而其他人看五皇子今日出的这风头，料想五皇子这次定然是第一了。
皇帝这次一反常态，如此特殊对待，让他们也没兴趣知道自己的成绩了。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一时间，学堂里嘈杂起来，还有皇子和老师说明日再说的。
今天皇帝的提问有点久了，确实也到了晚膳时间。
老师见状，摆摆手，由他们去了。
他把考卷和成绩留在了桌上，让他们想看的自己来看，明天他再一一点评，然后也离开了。
五皇子正高兴着，对于成绩没有公布一事也不太在意，毕竟他已经出了最大的风头，这第一名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在其他人朝前走去看成绩之时，他却转身往后走，来到了白梓霜身边。
“七皇妹，”五皇子一副关心妹妹的模样，“不去看成绩吗？”
白梓霜抬眼看向他，没有起身，只答道：“没必要去看，已经知道结果了。”
当然，她不是猜出来的，是副人格亲眼看到的。
但这话落在五皇子耳中，又是不一样的意思。
因为成绩太差，知道自己肯定垫底，所以不想去看。
他佯装担忧，叹了口气道：“七皇妹，没关系的，你是女子，父皇不会对你那么严格，今日的考题对你而言确实难了些，你答不上来是很正常的。”
状似安慰，却是在处处贬低。
他伸出手去，想拍拍白梓霜的肩膀，却被白梓霜灵活地躲开了。
手落了个空，脸色顿时一僵。
这个白梓霜，他给她好脸，她还不领情？
原本，他因为享受了皇帝的宠爱而有些飘飘然，对于七皇子和皇后被白梓霜弄进了死牢之事已经少了些愤怒。但是白梓霜这么一躲，他心中的火气又大了起来。
而且……
他低头一直看着白梓霜，白梓霜却只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没再看他了。
真是一点尊重都不给他！
“七皇妹，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啊，就读好昨日那本《女德》，日后嫁一个好夫君就好。”
说完，见白梓霜还是没搭理他，他微微弯腰，笑着补充道：“七皇妹，皇兄一定为你寻一个好夫君。”
说是为白梓霜寻一个好夫君，实际上却是在吓唬白梓霜。
如果白梓霜真是一个一无是处，无依无靠的普通人，那她的将来就是掌握在她未来夫君手中的。而五皇子这意思，显然不是要给她找一个“好”夫君。
但白梓霜不是普通人，这样的话根本不能威胁到她。
她无所谓五皇子说了什么。
但……副人格不是。
副人格不开心。
副人格：[阿霜，他居然说要给你找夫君！阿霜，阿霜，阿霜……]
副人格一遍遍重复着，喊着白梓霜，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紧紧贴着白梓霜，一部分融入了白梓霜体内。
白梓霜侧头看向他，微笑着，安抚道：[不过是个蠢东西，你管他做什么？]
副人格抬眼看她，小心翼翼，问道：[那阿霜，你……会找夫君吗？]
小小的心思，包裹着透明的纸，递到了她面前。
白梓霜轻笑一声，答道：[不找，不找其他人。]
副人格脸上又浮现了笑意。
他的脸挨上了白梓霜的，更贴近白梓霜一点，再近一点，一点一点，越来越多的融入到了白梓霜体内，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眼前不再有副人格的身影，白梓霜却依旧笑着。
脑海中浮现出副人格刚刚的样子。
可爱，好可爱，不愧是她的副人格。
白梓霜和副人格旁若无人，但周围确实有很多双眼睛正看着她，特别是就在她身旁的五皇子。
五皇子看到白梓霜笑了，还是在他威胁白梓霜之后笑的。
一时间，他再次怀疑白梓霜的智商问题。
难道白梓霜是真没听懂他的话吗？难道白梓霜是真以为他要给她找一个好夫君，所以才开心得笑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是要被自己气死，居然合这么一个傻子计较。
“七皇妹，”他再次开口，“你在笑什么呢？夫君的事还得到日后再说，今日最重要的是小考，无论成绩如何总要看的，七皇妹还是先去看一下你的成绩吧。”
眼前不再有副人格，白梓霜这才有空抬头看向五皇子。
她脸上还带着笑，温柔的，像是春日里的风。
不等白梓霜开口，九皇子先跑了过来。
“五皇兄，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你自己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