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40章第40章
第40章
为了尽早将婚事落实,宋卿臣和李世民在道观挑选婚期吉日时,不约而同挑中了最早的一个吉日:正月二十八。虽然这样一来,原本就仓促的婚礼会愈发来不及精心筹备了,但要想跟高俅那伙人抢时间,他们眼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一一能在圣旨下来前顺利将二人的夫妻身份坐实下来,比再风光的婚礼都令人心安。
好在,一心为独女筹划的宋卿臣早就备下了丰厚的嫁妆,这趟他来青州之前,就已经派心腹去杭州把嫁妆单子先取过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这回他受召上京前,还鬼使神差把给女儿备下的现银全折成了兑票随身携带,如今只消把这些兑票交给李清照先保管着即可。而李清照这位把音娘视作亲生女儿的姨母,也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一年一年地为她攒下了整整两间厢房的大件家具和各色好绸缎布料,到时也能体体面面抬出许多笼现成的嫁妆。
而且随着赵家两个兄长的先后被起用,她还担心自己说不定何时就要随丈夫前去外地赴任了,连嫁衣都在年初就让城中的绣楼先做好了,如今,音娘只需亲手再缝上些珠钉金线装饰走个过场就行了。
而另一边,李世民虽然没法在冬日按迎娶习俗准备大雁,也来不及采买珠翠帐幔金盆等聘礼,但舍不得让妻子受委屈的他,直接就把长孙无忌送的那十来箱金玉珍宝送来当聘礼了,这样一来,婚礼的首饰只需请李清照为音娘挑出些合意的,再送去城中首饰楼赶制出喜欢的造型即可。总之,这场看起来仓促又潦草的婚礼,实际上该有的东西又一点不少地早就备上了,等众人拿纸笔细细核对一番后,发现只用再采买婚宴要用到的食材和各色零碎物品就行了。
接下来,宋时安开始挑首饰的花样、为嫁衣缝些锦上添花的点缀,李清照容光焕发地开始带人里里外外忙活布置起来,赵明诚主动承包了写请帖一事,兴奋不已的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则主动拦下了采买食材物资诸事一一两人为了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还悄悄往里添补了不少钱。而一订完亲立刻就有了人夫自觉的李世民,则忙着跟随牙行的人在城中物色宅子。
虽然宋卿臣和李清照夫妇先前都劝过他:如今形势仓促,他在青州又有官府配置的府邸,到时,直接将府邸布置一番充作新房就行了。
可李世民依然存了十足的执念,想尽快挑选出一处合适的好宅子买下来。
前世幼时他无意间听过阿娘跟别人的闲聊:男子若要和心爱的女子成亲,是一定要先备好宅子在家中举行大婚仪式的,这样不但能带给新娘更多的安定之感,也能让见证他们甜蜜生活的宅子永远保存着那份美好的记忆。一个连"安身"都做不到的男子,应当先设法“立业”,而不是成亲让一个女子跟着他受苦。
不知怎么的,当时顽皮又好动的他偏就安静听完了这番话,更牢牢记住了“见证甜蜜生活永远保存美好的记忆”,于是在登基后也一直不肯跟妻子分寝宫而眠,贞观时期的立政殿,就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他们所有美好的记忆啊!所以,马上就要成亲的他,自然不肯在无法长久保存美好记忆的官府府邸跟妻子开启这一世的美好生活,他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宅子。
只可惜,这些日子他接连看了好几处宅子,不是太小了就是太破旧了,根本没找到一处预想中宽阔体面的大宅子,真是让人苦恼!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先买个小点的宅子将就一下、等成了亲再置换合意的宅子时,听闻了上司要成亲要买宅子这个大好消息的吴闲闲,急忙跑来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城南大户张家,就是上回配合刘泌昌哄抬粮价的青州最大粮商,现在随着刘泌昌的倒台,他家不但被朝廷下诏严厉斥责了一番,听说还被罚了一大笔巨额罚金呢,他昨日在茶楼喝茶时,正好听见有人说:如今,他家正想变卖家产离开青州呢。
吴闲闲兴冲冲道,“赵官人有所不知,张家现在住的那个宅子是去年才新建好的,据说里面还是仿照江南园林建的,十分的精美雅致,正好配得上您这江南人氏的身份呢,您不妨去问一问!”
李世民一听立刻就心;动不已,城南张家,他前段时日为打压粮价一事曾去登门拜访过,那富贵而清雅的大宅子确实是个住家的好地方,而且离署衙也不算远,观音婢一定会喜欢的!
于是他急忙重新披上大氅,带着吴闲闲雇了辆马车前去城南张家打探此事。
正所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张家这趟被朝廷罚了数百万贯罚金,一下被掏空了三分之二的家产,手上的现钱几乎全被收走了,还在朝廷那边挂上了“勾结逆贼"的名头,更被负责此事的大内总管李彦派人暗示:
往后要想在青州平安无事,他们每年得把收益的一半孝敬给他。
这样一来,往后这日子就要提心吊胆的,张家认为再留在青州也没什么盼头了,所以想尽快变卖青州的所有产业,好带着现钱去寻个南方小县城隐姓埋名躲躲风头度日的一一收益的五成孝敬给李彦,还要留三成打点京东路署衙的官员,他们岂不是白白为人做苦力?
所以急着出手的张家,等不及把产业一样样慢慢出售,也并没有把消息挂去牙行,而是暗中联络了城中几家跟他们关系不错的富商。
张员外承诺愿以当日置办价七五成的价格,将青州的所有宅铺田地全部打包卖给对方。
按理说,如果对方爽快同意下来,这事早该在前几日就写下契约钱货两讫了的,也就轮不到吴闲闲无意间听到富商家下人的那番闲话、特意带着李世民上门来捡漏了。可自来人情薄似纸,如今张家遭了此等大难,后台刘泌昌又已经被朝廷处死了,眼看是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张员外那几个往日的富商朋友,又哪会还像往日一样可劲地巴拢着讨好他呢?
所以,这几个富商不但没立刻应下这事助张家解围,反倒还勾结在一起狮子大开口地压价,要求以置办价五五成的价格来出售这些宅子铺子和田地。
当日操纵粮价笑看青州百姓水深火热的张家,在树倒猢狲散的这一口,也终于也亲自体会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憋屈滋味,只能忍气吞声地跟对方一来一回谈价。可是,就算张员外今天一咬牙,把打包出售的价格降到了六五成,他那帮昔日的好友也死活不肯松口,咬定了最多只肯出五五成的价格买。
要知道,张家作为当日刘泌昌敛财的得力助手,置办的田地全是青州最好的肥田,宅子和铺子也全都在青州最好的地段一一
而且当口置办这些产业时,张员外本就仗着对方的势拼命压了几成价格,如今就算以置办价的原价出售,也要比市价足足便宜三四成啊!
这样一来,自觉吃了大亏的张家自然也不肯再做出让步,而笃定对方找不到其他人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产业的富商们,自然就秉持着稳坐钓鱼台的心态纷纷告辞出来了。李世民带着吴闲闲赶来时,正好碰到那几个富商面带得意之色地走出张家大门。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露面,对方肯定会围上来嘘寒问暖,但他实在懒得跟这帮青州恶商周旋,就故意在马车里多等了一会儿,直到对方陆续坐车离去了,才下车前去敲门询问。
哪知,张家门人许是得了主人的吩咐,一口咬定他家宅子并不打算出售,请二位去别处看看。
吴闲闲抬手抹了一把黑脸,疑惑嘟囔道,“难道那日是我听岔了?不对啊,我耳朵又没毛病,肯定是有人在外边乱放消息骗人…
就在他信以为真打了退堂鼓正准备劝李世民先回去时,却见穿着一身黑色大氅平添了几分威严的赵知州,取出了腰牌朝门房晃了晃,朗声道,
“宅子不卖也无妨,本官今日前来,是想找张员外叙一叙旧的。”
以李世民的心智,方才在见到那几个富商出门时,就已猜出吴闲闲听来的那句传闻绝非虚言,只不过看这阵势,张家是想悄悄的把产业一趟全出手罢了。而从先前那几个富商趾高气昂的神色中,可见他们并没有谈拢此事。
这样一来,李世民立刻就有了一个新想法:虽然眼下能名正言顺练骑兵了,但想指望军饷都不按时发放的朝廷来练精锐骑兵,简直是痴人说梦,上回朝廷发来的武器、防具皆是中下之品,自己只能暗中替换贴补,再加上接下来要做的事,各种开销只会越来越大,必须先布局些能源源挣钱的产业才行。
眼下屈突通那边要开矿炼铜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只出不进;
无忌头上有个疑心极重的父亲,他对沈家的财产并不能随取随用;
薛家那边虽然十分殷勤,但薛季阳并不是他的贞观旧臣,这位因利益而靠拢来的盟友,接下来还能保持多久的忠诚他完全无法把控…
所以,他必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以张家从前在青州的势力,想来买下的铺子田地必定皆是良品,何不趁机买下来以钱生钱?
李世民飞快盘算了一下,上回薛家和沈家把运粮北上赚的钱换成兑票塞给了他,拢共有七十六万贯,再加上他手上剩余的六万多贯,还有尉迟恭从亲爹的金库里偷来的那些十八万兑票算了,呼延家这份能不动就先不动,他想起就有点脑壳疼。
门房一见腰牌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揉了揉眼睛细细打量李世民,这才认出他是上回来的赵知州,他连连出言请罪后,又恭敬请他们先到院子里的檐房回廊处稍避风雪,自己则匆匆跑去通知张员外了。
很快,张员外就一脸激动地喊着“赵官人莅临寒舍,小人有失远迎"跑来了,在他身后,还有仆从抬着一顶烟绒软轿匆匆赶来。
李世民推拒了一番,推不过,只好客随主便登上了软轿。
张员外则拼命朝他往日压根看不上眼的指挥使吴闲闲道歉,说招待不周只能请对方陪自己一起走路了,又命人撑开油纸伞护送着他跟着软轿一路小跑着绕过宽阔的园子,才来到了早命人备好热茶的花厅里。
而得了通知的张家老小所有人已经乌泱泱在花厅外站了一大片,以示为家主当口得罪赵知州的负荆请罪之意。这时,张家的长子痛哭流涕站出来向李世民请罪:当日,他是再三劝过父亲不要行此害民之举的,可父亲执意认为如果不听刘泌昌的话,自家必会飞来横祸,所以才不得不为之。他只好暗中说服了母亲和各房的姨娘还有兄弟姐妹,大家都拿出了私房钱捐给道观施粥,以求能替张家赎几分罪。
张员外压根不知道这一出,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而他的长子,还在哭着请求赵知州能看在张家虽是恶商、但并非人人皆是恶徒的份上,宽宥他家当日做下的恶事。
这话一出,张家的女眷也带着孩子们哭泣着请求起来。归根到底,当日一家之主张员外非要帮刘泌昌抬粮价,好赶走刚来青州上任的赵知州一一
在这个官员得势就能轻松压垮一个大家族的时代,他们所有人自然都下意识以为,李世民今日上门,是特意来痛打落水狗的。
别的不说,身为青州一把手的赵知州只需放出一两句话,就足以震慑城中所有人绝不敢来接手张家这些产业了..可他们手上已经没什么现钱了,这么一大家子全指望着能卖了产业活下去。
李世民闻言倒是愣住了,他前几日跟随宋卿臣去道观纳吉日时,确实听妙云道长提过一句,说先前粮价飞涨时,有位姓张的善人曾送来三万贯铁钱,让道观买些粮食给穷人施粥救济。
当时,他还感叹城中也有善心心的富户,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就是始作俑者张员外家的子孙。
既然如此,张家的下一代还不算无药可救,于是几十万就把他们最担心的问题解释了一下,说自己今日是为一桩正事而来,绝不是来寻仇生事的,这才把众人劝了回去。张员外心情复杂地带着长子走进了花厅,在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知道马上就要上今日的主菜了一一方才门房进来通禀时,就将李世民一行询问房宅是否要出售一事说了,他既然知晓了对方的来意,又哪敢在这位雷厉风行的赵知州面前撒谎隐瞒?
于是待李世民一坐下来,他就急急将家中近日的境况坦白说了出来,又一脸讨好地笑道,
“不敢瞒赵官人,小人这宅子如今确实在出售,承蒙赵官人您不嫌弃,直接拿去就行了!”
说完他马上就唤来管家,让对方去把宅子的房契和后山大果园的地契一起取来。
他担心对方嘴上说得正义凛然,其实还记恨着当日之事,毕竟,如今青州新的地头蛇是赵知州啊!所以,虽然这座宅子和果园光是造价就足足花了接近十万贯铁钱,可它如今折价也卖不出几个钱,如果能用这点钱早点摆平李世民,让自己一家能尽快将产业卖出去脱身离开,张员外认为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李世民神情淡淡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张员外,又看向一脸羞愧满脸通红的张公子,他眼中既没有鄙夷,也没有安慰,清峻的面容上只有一种晨霜般的平静。吴闲闲看着往日跟在刘泌昌身后耀武扬威的张员外,一个没忍住就掩嘴偷偷笑了起来一一活该,让你个狗日的跟着奸官们作践咱们老百姓!
等张员外接过房契和地契,战战兢兢躬身把房契和地契递上来时,李世民终于喟叹一声开口了,“你先收起来吧!我这回登门拜访确实是来正经商谈买宅一事的,并不会趁人之危占张员外这个便宜。”张员外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又急忙劝道,“您当然不会占小的们这点便宜,但这是小人真心想送给赵官人的,还请您一定要收下呀!当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才跟您作对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呀!”说着,他急得竞直接就想给李世民跪下了。李世民急忙一把扶住他,肃色道,“张员外快起来,你的错处朝廷已经罚过了,我又岂能借着惩恶扬善的名头趁机中饱私囊?再说,你愧对的是青州万民,并非我这个青州官员,不必来祈求我的谅解。”
说着,他看向一旁眼中含泪的张家长子,不由心中一动,顺势劝善道,
“先前,我在老家宜阳曾对一位富家子弟说过一番话,今日,我想将同样的一番话送给你们父子,如果张家子孙能从中悟出几分处世之道,想来,往后也并非不能重振门楣眉″”
张员外猛地抬头殷切看着他,“还请赵官人赐教金玉良言!小人必会让张氏子孙世代感怀您的恩德啊!”李世民并没有去看对方,而是用清正的目光扫过张公子忐忑又期待的眼神,一字一句朗声道,
“天道之行,讲求的是取舍平衡,自古只有取之而又舍之的家族,方能为子孙攒下绵延不绝的昌盛福嗣,也即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而你们张家会迎来今日的颓败,却是应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之道,为何?因为张家已经有了良田美宅吃喝不愁的福气,本该积德行善为子孙积攒更多福气,可张员外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偏要去助纣为虐帮刘泌昌盘剥百姓,让本就艰难度日的百姓面临更多灾难,此举,岂不是正在减损张家的福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张员外从今往后能带子孙走一条不行奸商之道、不做损民之举、不以恶小而为的道路,那么,张氏想要重振门楣,想来至多也就是一两代人的光景。”
这样一番“积德行善"的理论,在这样一个奸党横行官场黑暗的时代,从李世民的口中说出来,带给在场之人的震惊不可谓不巨大。
这样的话,他们或许从道长的口中听到过,却从来没有从一个朝廷命官的口中听到过。
张家长子呆呆看着面前年纪与自己相仿,却仿佛自带一种慑人光芒的赵知州,呆呆想着:如果换成刘泌昌他们那样的官员,只会劝爹多花钱打通关系送礼吧?赵知州,确确实实跟那些人不一样啊…
吴闲闲也听得热血沸腾:看吧,整个军营之中还是我的眼光最好,我第一个投靠了这样深明大义的赵官人,只有他才把咱们穷苦老百姓放在心上的!
而李世民这番话也如同一道惊雷,劈得张员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后半晌没回过神来。
良久,他才挪了挪干涸的嘴唇,深深朝李世民鞠了一躬,哽咽道,
“多谢赵官人的提点,您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小人顷刻间大彻大悟了啊!小人往后必会谨遵您的教诲,再也不敢生出视生灵为草芥之心啊!”
他一路靠着笼络官场贵人左右逢源到处装孙子,又给官吏们送出了无数的美人财物珍宝,才辛苦挣来了这一份家业,可直到方才,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一一
连昔日的朋友都要上门来趁火打劫啊!
而李世民说的这番话,其实是与大宋官场的规则相悖的,他从前也在妙云道长处听过几回,但并未当真,一直认为谁信了才是真傻子呢。
可是此时此刻赵知州的神情是如此的肃穆,目光是如此的真挚,人生遭遇大起大落的张员外,这回是情不自禁地真听进去了,而且,他还顺着对方的话头细细想了一番:别说是富商大贾,就连那些魏晋世家都早就化作了土,又有哪个家族能保持千年兴衰而不断绝呢?为什么孟子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就是因为那些贤人的后代违背了赵官人所说的取舍平衡之道,妄想赚尽最后一分钱、耗尽最后一份民力吗?
由此可见,人心,才是人们面临危机时唯一的退路啊,而自己跟着刘泌昌那帮人干了这种烂良心的事,结交的都是些一样黑心肝的家伙,哪又配得上有真朋友呢?谁又能想到,到了这样落魄的境地时,肯送给他这样一番真挚的金玉良言之人,竞然是与他从无交情的赵知州!这样想着,张员外愈发为自己往日跟对方作对之事愧疚不已,坚持要把这宅子送给李世民,以答谢他的提点之恩。
但李世民再次果断地拒绝了,却顺势询问他这回有哪些产业要卖,又是如何作价的,如果合适的话,自己有朋友也想买下一此。
这话一出口,张员外显然深深误会了李世民,他以为,对方一定是对自己一家老小生出了怜悯之心,这才想找人来帮忙买下张家产业的,简直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迭声答谢道,
“怪不得青州城中,人人都说赵官人是青天大老爷,原来您真有一颗菩萨心肠啊!”
他急忙让人取来早就整理好的田契铺契递给李世民看,殷勤介绍它们都是难得的肥田旺铺,又把心一横,主动许下了降价承诺:只要是赵官人的朋友要买,他一律按买入价的五五成出售。
他今日原本是铁了心心最低要按六五成出售的,就算那几个混蛋真的不买,他也宁可拆散了单独卖,绝不会再降价一一这样的价格,只要把告示一贴出来,想来也能很快处理得七七八八的了。
但他此刻愿意咬牙再亏一成,以答谢赵知州雪中送炭的一腔好意,同时,也希翼能借这个机会为儿孙结下一两分善缘。在他心心中,那帮趁火打劫的混蛋当然不配与赵知州相提并论,而这样的价格,他也只会出给李世民推荐来的买家。
这个价格一出来,别说是李世民,连磨刀霍霍准备帮赵官人大砍一场价的吴闲闲都惊呆了:这么好的田地和铺子,竞然不是按市价出售,而是按购置价的五五成!如果不是没钱,他也很想买啊。
李世民疑心是对的报错了价,再三出言确认这价格是不是有误,但他这番举动,愈发让张员外对他的人品信重起来,就一口咬定绝没算错价格。
既然如此,李世民也就不客气了,立刻就说这个价钱自己就能替友人做主,让对方找人来算一算全部买下来要多少钱。
几个先前给那些富商算账的张家铺子的账房先生,立刻就摆开算盘再次噼里啪啦算了起来,最后得出一个数字:二百三十六万贯。
吴闲闲这辈子除了每回发军饷那天,从来没再见过按“万"为单位计算的钱,听得眼睛都一直在抽搐一一按购入价的五五成算还要这么多钱,我的天爷啊,把我剐了拿去卖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啊!
李世民听完却暗暗有些遗憾,张家这些肥沃良田只要不遇到天灾,只收两成田租也能收进不少粮食,而这些铺子全在青州人气最旺的好地段,简直是一接过手来就能直接挣钱的,这笔交易只有赚没有亏…可是,他的钱不够啊!就算借用敬德拿来的那十八万贯,他手上的钱也买不了一半张家的产业,真可惜,这些产业如果能全买下来,每年能帮他赚很多军费的!
但眼下也确实是没办法了,一分钱尚且能难倒英雄好汉,更何况是一百多万贯。
虽然,他也可以选择再把价格往下压一压,但张家已经被朝廷罚到要变卖家产背井离乡的地步了,而且按置办价五五成出售的价格,对方这价格已经低至如今市价的一两成了,这笔买卖张家已经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生性宽容的他并不愿再落井下石。
他快速思索了一番,又请吴闲闲帮忙跑一趟先去请沈随舟过来,再去赵府将赵明诚夫妇请来。
李世民并不知晓赵家如今的经济情况,只想着赵明诚既然是前宰相之子,想来也能凑出钱买下一些产业的,这样一笔买来即大赚的好产业,落到别人手中实在是可惜了。至于自己这边,用无忌的名义来买是最合适的,因为“沈随舟"虽然在署衙担任文吏,但他本就出生于商户之家,瞄准时机买入一批产业绝不会引人生出任何疑心。几人在花厅闲聊着等了一会儿,长孙无忌很快就揣着兑票赶来了一一当然也包括尉迟恭给的那十八万贯。他一听吴闲闲说完这事,就知道这是一个捡漏子的大好时机,陛下如果能趁机多买一点张家的产业,来日就算加倍把钱还给呼延家也还有得赚的。
而且,他取钥匙开陛下的匣子时,尉迟恭就黑着脸站在一旁盯着呢,如果单单不拿他给的兑票,估计会被他一拳拍飞吧.……只可惜张家急着要现钱,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法筹到更多钱了,不然能全买下来多好。
这辈子十分精于商道的长孙无忌一进门,就从各色契据里精心为陛下挑出了那些最能挣钱的铺子。正在这时,吴闲闲也领着李清照急急走了过来,李世民眼尖,一下就瞥见了两人身后用貂裘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另一道窈窕身影。
他急忙起身大步迎了上去,走到一半时,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太过显眼了,马上就状似不经意地调转了方向,先朝李清照打了个招呼,才转头问道,
“这么冷的雪天,宋姑娘怎么也出门了?”这么冷的雪天出门,可别把我家观音婢给冻到了!张家的园子太大了,宋时安进来绕来绕去走这一圈着实冷得够呛,这会儿乍然进到银丝炭烧得暖洋洋的花厅里,她僵硬的四肢和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只忙着一直搓手,加上耳朵又被帽子挡住了,所以压根就没听清李世民在问什么,只反应迟钝地仰起头傻乎乎地看着他,问了一声,
“阿?”
李世民忍不住泛起笑意收回了担忧的目光,好可爱啊,只是看样子是被冻得发懵了,唉,这样的天气观音婢不应该出门的.…
这时,李清照笑着解释道,“时明,是这样的,音娘她爹出门前,托我们在青州物色些好的产业给她先置办一止匕”
原来,宋卿臣这些年给女儿攒的"丰厚嫁妆”,其实除了杭州的铺子,大部分都是现钱兑票。
一来是他很忙,家中又没女眷帮着打理这些事,二来是他知道女儿眼光很高又挑剔,自己准备的东西她未必喜欢,所以就想着再过几年等女儿回到身边了,就让她慢慢挑选置办自己喜欢的嫁妆,那时的他,哪能想到会有如今这火烧眉毛的婚嫁危机呢?
所以这回他想在青州置办些产业给女儿当嫁妆,离开前特意叮嘱李清照帮忙物色铺子和田地。
等李清照解释完了,宋时安的五感知觉总算也恢复过来了,她高兴地解下貂裘帽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李世民,“赵官人,多谢你派人来通知我们!”
青州城里只要有几分头脑的,谁猜不到张家那些铺子田地有多好?现在只需置办价的五五成就能买到手,简直是白捡钱的好买卖,她决定,要把嫁妆钱全拿出来置办这些产业!
虽然她在人前矜持地喊了李世民一声“赵官人”,其实,心里都美得快冒泡了: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他马上就让人来通知了姨母一家,可见,他心里是很在乎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