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42章第42章
沈云恒在梦中看见了很多让他痛苦的往事,他梦见晏知对他冷言冷语,为了旁人斥责他,梦见晏知待其他人和善温柔,盈盈含笑,一见到他就立马冷下脸来。每次都这样,每次一吵架,她就要给他脸色看,直到他主动去认错。
可明明他和她吵架后,也并不会冷脸待她的!还有晏知出征时,他只是气急了才说若你非要去战场,回来我们便和离的话,晏知竟然直接就答应了。仿佛…她不曾喜爱过他,亦不曾留恋过他。沈云恒在梦里挣扎,直到后脖颈泛着丝丝凉意,是很熟悉的感觉。
他猛的睁眼,喘了几口气,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重生了,他不会再像前世一样,被忽视也只是心里不满,却闭口不言。
沈云恒眼眸暗了暗。
很快耳边响起女子清脆的声音,“他醒了,太医呢?”心神一颤,他微微回头,看见君晏知就站在一旁,手掌贴在他的脖子上。
这般亲近姿势,让人又轻轻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仿佛在睡之前,求过她留下来的。她果真留下了。
晏知心软,从前他不知,现在知道了。
“晏知……”
“嗯?身体还有哪不舒坦吗。”
沈云恒见她在一旁等他醒来,一颗心仿佛沉在蜜水里,摇摇头,“看见你就没有不舒服了。”君晏知心想,都能贫嘴了,想必是没什么大问题。“你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还需向皇伯父禀告今日的事。
然而,沈云恒突然急急的唤了她,“晏知,我伤口好像有些疼,你能留下来再陪我一会儿吗?”刚进来的太医随口安抚,“伤口刚缝好,自然会疼,疼几日就好了,要人陪又没办法让伤口好的快一些。”沈云恒眼底划过一抹不悦,心想,我与晏知的事,何须你来多言。
君晏知打量了沈云恒一眼,不是她不信他,实在是这人打小心眼子多。
“伤口疼找太医,我们留下的烂摊子尚未收拾,你忘了吗?”
皇伯父已经叫人来催过两次了,但她答应沈云恒要等他醒了再走,所以一直拖着。
沈云恒终于想起来了,沉默片刻,才勉为其难点点头,“好,那你去吧,去完了还会回来吗?”君晏知:…
从前不知你是这般粘人的性子。
她刚想说还要处理点别的事,父王母妃也在等她,可话到口中,沈云恒已面露痛楚,雪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肩膀上,显然是伤口疼的厉害。
君晏知又急急改变了口风,“会的,你为我受伤,我自会回来看你,这里就麻烦陈太医了。”
“好好好,郡主只管去,下官定会照料好沈公子的。”沈云恒苍白唇瓣微微抿着,心想,走之前,她是不是会叮嘱我几句?
然而君晏知说完这句话,便立马转身走了,像是后头有鬼撵她似的,别说叮嘱几句,眼神都没给一个。沈云恒默默生闷气。
像前世一样。
晏知总是忽视他,他就会生闷气,偏生对方粗心大意惯了,很少知道他为何生气,还总觉得他脾气不好喜欢无理取闹,真是……
想到两人还是夫妻时的生活,沈云恒眼尾眯了眯,莫名愉悦。
太医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都伤成这样了,还跟我这个老头呆在一起,有什么好笑的。
君晏知大步往陛下所在的正殿去,等她到时,君燕绥与君晚灼也早早等候在里面。
君燕绥伤得不轻,陛下本想让她好好养伤的,但她硬是爬起来了,跟君晚灼一起把事情经过说了个遍。君晚灼鼻青脸肿的,身上缠满了布,让人难以入眼,荣王妃早就在他身边哭成了泪人儿,肃王妃在安抚她,见着自家女儿一身血衣的进来,不由惊呼一声,刚刚还劝人家别在陛下面前哭呢,很快自己也要哭了。“微臣参见陛下。”
君晏知没敢看娘,拱手行了一礼,君璨揉着鼻根,“好了,在这的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狩猎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都受伤了,听说沈家那小子也受了伤?”“是,沈云恒为了救我不慎被刺客伤到。”皇帝了然,心想,这沈家小子竟然如此靠谱。君晚灼喊救命喊的多,现在声音早已沙哑,开口也十分艰难,像鞋底摩擦粗糙的砂砾,“陛下,这次多亏了怀章,若不是他及时带人赶来,我们恐………难逃一死。
这是他心里的想法,不过没敢说出来。
因为他还没说完,皇上脸已经黑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刺杀皇室,晏知,他们说你抓了几个活口,在哪,朕要亲自让人审问他们!”
受伤之人除了沈云恒,都是皇室中人,他们根本就是冲着皇室来的,这让君璨怎能不怒!
君晏知似乎有话要说,抬头与君璨对视两眼,余光几不可查飘向别处。
皇上懂了什么,沉声道,“弟妹,荣王妃,你们也别太难过,先出去休息会儿吧,朕有话要问他们。”两位王妃水盈盈的眼眸茫然抬头,知道接下来的话是自己不该听的,却忍不住显露更多忧色,“陛下,今日的事跟孩子们没关系…
荣王妃道。
皇上无奈,他看起来是会迁怒旁人的吗?
“朕知道,朕没这个意思。”
如此说,对方才期期艾艾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君晚灼心中忐忑,从沈云恒跟他说了那句话开始,就一直忐忑不安。
会是因为那件事吗?
出手的会是谁?
那日楚家寿宴,他只看清了女子是谁,可没看清男子啊,虽然声音仿佛在哪听过……
君晚灼看了眼君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陛下知道这种丑闻被他看见了,不会杀他灭口吧?
他心中怕的很。
君璨早早注意到君晚灼神色不对,想到今日的事都是因为他,眸色沉了沉。
“皇伯父,在来秋猎的路上,我发现带来的侍卫有一部分被人换了。”
她说话直白的很。
君璨怒气蓬勃,安静的大殿内,只有食指敲击椅子扶手沉闷的声音。
王潞海从外面小步进来,请示道,“陛下,肃亲王来了。”
“将肃亲王请进来。”
今日君珮去与好友跑马去了,刚得知刺客的事不久,急急忙忙从外面赶回来。
“皇兄,晏知,绥儿,璟乔,听说狩猎林里出事了,你们都受伤了?”
君晏知见父亲看过来,点点头道,“并不严重,我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绥儿跟沈云恒伤的比较重。”肃亲王不知道怎么扯到沈云恒了,干脆忽视他,“我那里有极好的祛疤圣药,一会儿让人送过去。”君燕绥脸色因失血有些苍白,但声音还是比较有活力,不像是非常严重的样子,“好,还是皇叔疼我。”皇上在女儿说完后开口,“晏知抓住了几个刺客,你去审问,务必要问出幕后主使。”
君珮才刚来就被分了任务,没有一丝不满,也没多问什么,立刻领命去了。
若说审问人的手段,大理寺都比不上他,一定要他们把话都吐干净了。
君璨又沉声问君晏知,“你可知是谁换的人?”内宫侍卫都能悄无声息被换了,哪日他们就是要他的脑袋,恐怕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见他们都被分到楚家的车队旁守着,或许与楚家有关。”
“呵,楚家,好,很好。”
君晚灼惊呆了,他没想到竞会和楚家有关,难道那日与宫中妃子耳鬓厮磨的是……
他又睁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
君晏知不动声色的扫他一眼,看向君璨,“今日出手之人的招数,仿佛是江湖中人惯用的。”
君璨眯眼,“你的意思是,江湖上的人插手了朝廷的事?”
“是,只待父王审问过后,便能确定来自哪门哪派了。”
“呵,刺杀皇室可是重罪,朕要叫他们付出代价!”君璨怒气勃勃的拍了拍扶手,待心中的愤怒散去后,才想到另一件事,转头问君晚灼,“他们为何要追杀你?”在君晏知来之前,他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为了救君晚灼才会受伤。
可好端端的,楚家为什么要请江湖中人追杀君晚灼?君晚灼身子一僵,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说,若是说了,万一不是与此有关,岂不是白白将皇室丑闻宣之于口?
君璨看出君晚灼的欲言又止,神态更加威严,“今日这事,已不止是你荣王府的事了,公主郡主还有沈家公子都因你受伤,难道你还要瞒着朕吗!”
君晚灼身子一颤,抵不过自幼对这位皇伯父的害怕,咬着牙道,“晚灼恐是自己猜错了,平白污人清名。”他也不确定楚家人要杀他是不是与那日他见到的事有关,但近来他就只发生过那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刚发生就有人来杀他…实在无法让人不胡思乱想。
君璨不明白什么事能污人清名,还给他招致杀身之祸,不由沉声,“你且说来,朕自会命人查探清楚,说错了也没关系,都是自家人,没人会怪罪你。”这是君璨第一次对肃亲王一家以外的皇室宗亲说出一家人这样的话,终于给了君晚灼些许底气。他定了定心,“晚灼前段时日,在楚老夫人的生辰宴上,见,见到了云贵嫔。”
皇上眯眼,察觉到这事可能会和云贵嫔有牵连,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云家是楚家老夫人从前的娘家,云贵嫔受恩于楚老夫人,被她养大,那日出宫给老夫人贺寿,是朕与皇后都同意了的,她在楚家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继续追问下去,并没有斥责他攀咬宫妃,才让君晚灼有勇气说出口。
他扑登一下跪地上了,君晏知与君燕绥都惊讶的看过去。
只见君晚灼脸几乎贴地,声音却清晰而宏大,“晚灼无意中看见云贵嫔与一男子耳鬓厮磨,不知今日之祸,是否与此有关!”
他话音落,大殿内落针可闻。
耳鬓厮磨都是说轻了,那简直是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也不知一个后宫妃子,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不说私下去屋子里吧,也别在人来人往的院子里啊!君晚灼哪知道,那个地方寻常人也是进不得的,只是因老夫人寿宴,守着的人去领赏钱了,才叫他不慎闯了进去。
他更没想到,只是想寻个地方出恭,居然就碰见这种事。
真叫他恨不得就此瞎了算了。
君晚灼心如死灰,屋内也一片寂静,谁都不敢说话,直到陛下沉声开口,“你说,云贵嫔跟男子,耳鬓斯磨?”他的气势威严到极点,令十分不习惯的君晚灼瑟瑟发抖。
“是,晚灼亲眼所见,只是……没见到那男子是谁,若今日来杀我的武林高手确是楚家派来的,那晚灼觉得……”他犹犹豫豫没说完,但谁都明白他的意思。恐怕那口做出这等秽乱宫闱,足以灭九族之事的人,非楚家人莫属了!
君晏知眼里控制不住流露几分震惊,怪不得君晚灼不敢说,早知道让他单独和皇伯父说这件事就好了。今日的风可真冷啊。
行宫内宫殿不多,许多同族的兄弟姐妹,都得住在一个屋里,但沈云恒金贵,习惯了独自睡觉,加之分配房屋的事是沈家人在办,就大方的给他单独划了一个房间无人与他同住。
因此君晏知到门口,直接就进去了,也不怕打搅到旁人。
哪知道刚一进去就听见太医苦口婆心,“沈公子,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不喝药,这病如何会好?”沈云恒眉目冷淡,“太医言重了,就算我不喝药,伤口早晚也会长好。”
陈太医…
好是会好,但这好的慢嘛。
他行医数年,因为医术好,诊金昂贵,还是很少碰见这等不在意自己身子之人的。
君晏知站在门口,面容微微冷淡,抬手敲了敲门。屋里除沈云恒外的人皆看过去。
太医见她来了,面色一喜,“郡主,沈公子不肯喝药,您快劝劝他啊,这不喝药伤好的慢,可受罪了。”沈云恒听见太医唤郡主时,身子便僵了,又听太医向君晏知告状,更是气的脸红。
喝就喝,能不能不要做这等小人行径!
君晏知走过来,从医童手中拿过还冒热气的汤药,心想来的真及时,再晚一点药都凉了。
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她也不多说话,只将药递过去,简简单单一个字,“喝。”
沈云恒低眉垂目,没说什么,老实的接过来喝了。太医…
你早这样不就行了,费那番功夫。
感情只有郡主的话才听。
一口气将极苦的药喝完后,沈云恒空药碗递给太医,声音被苦的微哑,“今日劳烦太医了,我这里没什么事,您先回去休息吧。”
接下来的时间,他想和晏知单独呆着。
太医也听出沈公子赶人的意思,偏偏郡主没说什么,他只好领命下去。
沈云恒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说话声,小心翼翼抬头,见君晏知只是站着,垂眸望他,不发一言,他心心中胆颤,“晏知,你生气了吗?”
不过是想让伤好的慢一点,不喝药而已,不至于生气吧……
况且他最后也喝了,不是吗?
沈云恒抿紧薄唇,心想,她还觉得他脾气不好,明明自己更差。
君晏知听他问,才从雪白宽阔的肩膀上回过神来。他受了伤,要缝合伤口,自然不能穿着那身脏衣裳,也为了伤口更透气些,干脆上半身没穿衣裳,不过大半都被藏在被子底下了,只能看见一点。
一点就足以让人晃了神。
君晏知回神后,无奈的按了按眉心,心想,这贪花好色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啊。
“没有,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走过去把门关上了,隔绝外面可能出现的窥视。这下屋里只他们二人。
沈云恒眼睫轻颤,正想坐起身说话,但身上的伤口却不容许他这么想,只是稍动一动就剧烈发疼起来。君晏知回首望见他支着身子,眉目紧皱,强忍疼痛的样子,立马呵了一声,“沈云恒,你给我趴下,再起来试试!”
沈云恒动作一顿,乖乖趴下了,晏知只有在她生气时才会连名带姓的叫人。
对此,时常惹她生气的沈云恒十分有感悟。“哦,知道了,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他哄了一句,缓慢的趴下。
君晏知就差给人翻个白眼了,但念及他为自己受伤,不想把他气死。
“你这样乱动,恐怕养几日身子也难以好全。”沈云恒趴在床上,艰难点头,“嗯,没有人看着我,我不自觉便会如此。”
君晏知缓缓打出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人看着你?
“你若是不介意,我从侍卫里调一个亲信过来看你,如何?”
君晏知淡淡提议。
沈云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瞪了她一会儿,毅然摇头,“那还是算了。”
“哼,别动什么歪心思。”
说的好似他时常动歪心思一样。
沈云恒颇为不服。
但不敢反抗什么,只是默默安静,直到君晏知坐下与他说,“云贵嫔的事,你可知道?”
沈云恒一愣,“云贵嫔?云贵嫔什么事?”看来是不知道了。
君晏知摇头,“没什么。”
这是皇室辛密,事关皇伯父的颜面,她自然不能随便说。
沈云恒察觉到她有事瞒着自己,眸色暗了暗,也不敢追问,只好说起别的,“荣世子将楚家的事说出来了吗,可是与科举有关?”
君晏知再度摇头,“说了,但不是和科举有关,是旁的事。”
沈云恒拧眉,旁的事?
和云贵嫔有关?
晏知不肯与他说,难道是云贵嫔做了什么辱没皇家的事,正好被君晚灼撞见了,才让他招致杀身之祸?依稀记得云贵嫔与楚家也有姻亲关系。
沈云恒不笨,相反,他自幼便被夸赞聪慧,轻易猜出了事件真相。
但他没有说出来,晏知不想他知道,他装作不知就好。“嗯,那这件事就交与你了,我信你。”
沈云恒轻声道,眼眸黑润中透着光亮,直直望着她。君晏知忽而有些无法面对他,就是……十分的不适,她起身,“嗯,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今日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现在我先走了。”
她还要去水牢看看那几个江湖中人。
沈云恒听见她要走,瞬间便激动了,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走?可我还没与你说几句话呢。”
“有什么好说的,等你伤好了再说吧,以你我如今的关系,我不适合在你这待太久。”
沈云恒一愣又一愣,名节这个东西,晏知素来是最不在意的。
今日忽然说起,就证明,她不想与他同处一室。就这么讨厌他吗?
情绪瞬间陷入低谷。
不想说话,沉默的看向别处。
君晏知见状一愣,“生气了?”
她难得敏锐,竟能这么快看出他生气了。
床上趴着的人不说话,努力努力的转身,用后背对着她。
君晏知皱眉,“别乱动,伤口才缝好没多久。”不说话,又不说话。
“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难不成还指望我如从前般哄着你?”
沈云恒本还赌气,听她说这颠倒黑白的话,简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后背都霎时不疼了,坐起来与君晏知争论,“你何时哄过我了?”
君晏知不解,“我自然哄过你,若不是为了哄你,我怎会总是喊你用膳,你又不是孩童,用膳需要人叫吗?”沈云恒感觉天都塌了,这就是武将眼里的哄?这怎么能叫哄!
“你当时难道不是不耐烦吗?”
沈云恒回想晏知叫他吃饭时不耐的神色,好似他不去吃饭就要把他丢出去了一样,这是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