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三章 牧羊犬
无数年之后,这里长满了花草,血色的花草在风中摇曳,美艳无比。
天庭里的战事早已经结束,天界的原住民惶恐不安的缩在一起,被来自人间的蝼蚁们团团围住。
他们等待着命运的抉择,对未来茫然无比。
池墨染不断行走在这些俘虏中间,他在安抚这些俘虏,他告诉俘虏们,我们来自人间,我们不是蝼蚁更不是牲畜,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人。
你们不用担心也不要害怕,等战争结束了,你们会有自己的土地,大家帮着你们一起修建房屋,你们需要自力更生,生活依旧会美好,只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池墨染走了很多很多地方,安慰了很多很多俘虏,也劝慰了很多很多暴怒的来自人间的人。
他是天下人的先生,他引人向善。
他是天上天下所有人的先生,他行走于天上人间。
走完了人间,走完了天界,是时候去神魔战场了。
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时不时会蹲在地上,然后自言自语眉开眼笑地说一些话,再郑重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放进怀里。
少年抬头,看见了池墨染,跟池墨染挥了挥手道了一声再见。
少年继续向前。
池墨染继续向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任重道远。
在什么战场的边缘,池墨染又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背着行囊似乎是要远行。
“你要去哪里?”池墨染上前问道。
那人回头看着池墨染,然后茫然四顾,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说你们会杀了我,让我跑,于是我就真的跑了,等跑出了战场,最后却不知道往哪儿跑了。”
池墨染想了想,说道:“不然你跟着我吧!”
那人想了想,答道:“好!”
“我们去哪里?”
池墨染指着神魔战场说道:“我们去那里。”
那人怔住。
“你害怕?”
那人点头。
池墨染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做好事为什么要害怕?不怕。”
那人笑了,重重的点头,眉开眼笑,像个傻乎乎的孩子回了家。
少年走遍了人间,又走遍了天界,他的胸前越来越鼓,以至于后来再蹲下的时候都有些不方便。
终于他来到了一扇大门前,那是凌霄宝殿的大门。
他推开了门。
连武珅受伤极重,浑身都三叉戟留下的伤口,鲜血潺潺,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他的左臂已经被斩断,但是剩下的那条右臂还是紧紧握着刀。
天君本来要斩的是他的右臂,左臂是因为保护右臂才被斩掉的。
右臂不能掉,因为他还没有挥刀。
天君气息有些紊乱,追这个比泥鳅还滑的家伙还真的需要极大的体力。
他坐在阶梯上,看着连武珅,看了很久很久才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也有这么一天。”
连武珅笑笑,说道
:“我也没有想过。”
天君将三叉戟放在一边,活动着自己手腕,又说道:“我去了后山,然后开了那尊棺木,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连武珅没有说话,他正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天界里关于你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有人说你是刑,因为你身上有刑的气息,但是也有人说你是天帝,因为你有天帝之眼,只有天帝才有的天帝之眼。”
“最后搞得我都糊涂了,本想直接去杀了你,只是地府却在这个时候开始拼命。”
天君笑着说道:“你觉得天锁大阵是谁开启的?我告诉你,不是我天界,以我天界的实力根本不需要留时间让你们完成六道合一,创造无数玄皇高手的时间!是地府!是府主!是十八阎罗!是他们开启了天锁大阵给了你们喘息的时间!”
天君的神色有些狰狞,他惨然一笑道:“他们遮住了我最想看到的人!现在你告诉我,那个骑黑驴的将军到底是谁?”
连武珅想了想,然后摇头,对于那个骑着黑驴的将军他是真的不了解,黑驴很瞧不起自己,甚至在黑驴眼里自己连伯乐都比不上,但是黑驴却跟了那将军,伯乐心甘情愿地为将军牵驴。
有玄帝实力的人,必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是身为天界主宰的天君现在却问自己那个将军是谁?
连武珅不知道,他也想知道。
“那你的天帝之眼是怎么来的!”天君怒道。
连武珅又想了想,然后摇头。
他想到了念黎。
“小师兄,你的眼里有刀,两把,黑色的,很锋利。”
念黎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就看出来了他的眼睛里有刀,但是他的眼睛里为什么有刀,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剩下来就有了吧。”连武珅说道。
天君笑了,笑得莫名其妙。
“你知道天帝的棺木里有什么吗?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你!里面没有他的尸体!没有!什么狗屁九阳归元大阵都是他的幌子!他故意让你斩掉他的头颅,他故意将自己的头颅扔在棺材里!他故意将眼睛给你按上!他利用地府来对抗他自己亲手塑造的天庭!他就是为了寻找去外界的路!”
天君疯狂地笑道:“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棋子!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这个骗子!他跑了!”
天君抱着肚子,在阶梯上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笑,像极了一个十足的傻子。
连武珅静静地听着,沉默许久,然后说道:“外界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天君停下了翻滚,也停下了笑,他眼神灼灼地盯着连武珅问道:“天界压在人间头顶你为什么要反抗?你觉得重不重要?”
连武珅又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重要。”
天君又笑了,指着连武珅说不出话来。
“可我还是要杀你。”连武珅说道:“你用
九阳归元大阵将整个人间压到了尘埃里。”
天君摇头,叹息,哂笑,指着连武珅说道:“所以我在等你,等你来杀我。”
“吱呀……”
大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少年。
少年走到连武珅身边,仰着头望着连武珅的脸,连武珅揉揉少年的头,于是少年笑了,他很满足。
他接过连武珅手中的刀,将刀放在地上,然后从怀里不知摸出了什么东西往刀上放。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单调得很,但是连武珅和天君都没有嫌烦,等待有时候并不是一种煎熬。
少年胸前瘪了下去,他对着连武珅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他仰着头说道:“你看,我没哭。”
连武珅哭了,他又揉了揉少年的头,少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胸前的东西太重,压垮了他瘦弱的身体,但是他还是坚持到了现在,真了不起。
连武珅的泪水不断滴落在地面之上,捡起少年化作的最后一团看不见的东西,放置于刀身之上。
然后握刀,刀芒大作。
现在,他可以出刀了。
“值得吗?”天君问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连武珅没有揉眼,他想到了自己的祖父,以前他不明白祖父为什么要做那样的选择,后来以为明白了,现在却又不太明白。
人活一世,到底是选择无知而幸福的过一辈子,还是选择清醒地倾尽所有去反抗呢?
到底哪一种选择是正确的?
连武珅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不怕伤痕累累,可是会担心独自一人,这一刻,连武珅有些后悔。
天君捡起自己的三叉戟,对连武珅说道:“来吧!最后一战!”
连武珅大喝一声,提刀而行,手中的杀天刀平直的朝天君腹部捅去。
杀天三式第一式,捅破天!
天君三叉戟连连挥舞,不断击打在杀天刀上,却怎么也不能让那柄刀偏离丝毫,只能也将手中的三叉戟捅向连武珅的腹部。
两人同时遭到重创,后退。
连武珅再上。
整个人一跃而起,将凌霄宝殿的殿顶撞出一个大洞,连人影都没了。
杀天三式第二式,刀刺大地响彻天!
人未落下,刀意未至,但是整座凌霄宝殿却突然化为齑粉。
天君似乎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大喝一声主动迎了上去,两人于空中相遇。
连武珅的刀自上而下,将天君的三叉戟直接粉碎,然后刺进了天君的胸膛。
天君眉心的竖眼突然激射出一道月光,直接洞穿连武珅的心脏。
两人纷纷落下,落在灰尘废墟之中。
过了很久很久,两人又才踉踉跄跄地同时起身。
连武珅咳嗽了几声,手中的刀不断划出阵阵玄之又玄的轨迹,口中大声喝道:“杀天三式第三式,破!天!重!立!”
天君大笑一声,眉心的竖眼突然脱体而出,如同一颗小
型的太阳脩然膨胀。
“连武珅,试试九阳归元大阵爆炸的威力吧!看看最后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哈哈哈!”天君疯狂地吼叫着,伴随的是恐怖的轰鸣声。
轰隆隆!
以凌霄宝殿为中心,恐怖的能量开始肆掠,九霄……正在塌陷!
“快跑啊!九霄要塌了!”
“天界毁了!天界毁了!”
无数人在呼喊,无数人在凄嚎。
“发生了什么?”文泗水皱着眉头问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离开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池墨染说道。
“我们能去哪里?”
“回人间!坐踏霄楼回人间!”池墨染坚定地说道。
“可是我们没有了大鹏鸟。”文泗水说道。
“我来!”池墨染身边的汉子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我也有两把子力气。”
天界凭空消失了,九霄之上尽是废土。
在凌霄宝殿的遗址上,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那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胸前是一个空洞,空洞里是一朵黑色的莲花。
他是地府的府主,他就是府主。
府主来到凌霄宝殿的遗址,微微叹息,像是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跳了起来,指着九霄之外的黑暗骂道:“天帝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毁了!你怎么能给我毁了!我们说好的!我们说好的啊!我帮你寻路,你给我天界!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他越骂越是生气,从废墟里捡起一块又一块石头朝黑暗里扔了过去。
石头进入黑暗,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回声都没有出现。
也许是骂得累了,府主终于停了下来,叹息一声,很久又才说道:“这得要多久才能重建起来啊!我这个天界之主,任重而道远啊!哈哈哈!”他猖狂地大笑着,神色里尽是得意。
无论是天上还是天下,他府主是唯一的玄帝!他就是天帝!他就是主宰!
“咳咳。”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咳嗽。
府主猛然转头,瞪大了眼睛,满眼尽是不可思议,他指着那人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没死?怎么可能没死!”
连武珅紧了紧手中的刀,有些虚弱地看着府主,说道:“因为你还没死。”
府主愣了一下,然后疯狂笑着,指着连武珅说道:“你砍完了三刀,身受重伤,还有什么手段杀我?”
府主说完,化作一道黑芒来到了连武珅身前,一拳将他那本已经孱弱的心脏砸破,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死吧!”府主疯狂地说道。
“嘭嘭!”
连武珅的双眼突然炸碎,紧接着便是刀剑如肉的“噗呲”声。
府主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相信,他一手指着连武珅,一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连武珅蹲下身来,冷冷说道:“我眼睛里的刀还没有出
鞘。”
他将府主胸口的黑莲捡起,然后放置于自己胸口的那个血淋淋的洞口里。
他开始朝黑暗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你和天帝有约定,我和天君之间也有一个约定。”
说完,他走进了黑暗。
清风微拂,空气里满是花草的香味,如今的人间生机勃勃,放眼所致,尽是如画美景。
荒原又变成了草原。
草原上有一群悠然自得的羊,他们自由自在的奔跑着,自由自在的吃着青草。
不远处有一只牧羊犬,时刻警惕着有没有来偷羊的狼。
在另一边有个精壮的汉子牵着一头黑驴和一匹白马,黑驴和白马都在吃草,只是黑驴吃草的时候明显不专心,老是喜欢偷看白马,时不时还去蹭蹭白马,有时候还想往白马身上爬。
不过它没有得逞。
在这群羊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一个小土丘,土丘上有三个人。
一人带着严丝合缝的头盔,身穿银甲,站得笔直。
他“望着”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只是感觉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漠然的哀伤。
另一人仰倒在地饮酒,浑身脏兮兮的,长长的头发油光可鉴,好多地方还打了结,他醉眼迷离,似乎是在看天,又似乎没看,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还有一人是个老头儿,手里拿着长鞭,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坎肩,皱巴巴的脸上带着笑,他手里捧着一杯茶水,似乎是在等待来自远方的客人。
“汪汪汪。”
牧羊犬叫了起来,它发现了陌生人的到来。
它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那人身前,又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
它呜咽了几声,缩成一团。
黑驴抬起了头,然后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抛下了白马,朝那人跑了过去。
在那人破烂的衣服上蹭了蹭,白马跟在黑驴身后,怯生生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摸了摸黑驴的头,黑驴眯着眼睛似乎极为享受。
他又摸了摸白马的头,然后拍拍黑驴的头。
他在祝贺黑驴。
黑驴得意地怪叫了几声,白马踢了黑驴一脚。
精壮的汉子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点了点头。
那人走进羊群,于是羊群里引起了骚动,待那人走过之后,又才恢复正常。
那人来到了土丘,将后背背着的一个童子放下。
童子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然后再也没能闭上眼。
那人走到将军身前,捅了将军一刀,两刀,三刀,无数刀。
在衣服上擦净血迹,然后收刀。
那人来到了酒鬼身边,问道:“我看不见,我长得和你像吗?”
酒鬼没有看他,但是却也回了一句“一模一样。”
那人来到牧羊人身边,饮了那杯酒,问道:“都是你的?”
牧羊人点头,说道:“都是我的。”
“天外有什么?”那人问道。
“我也想知道。”牧羊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