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011
霍去病压根不知道小九骂栾买之的话，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小姑娘一开始对栾买之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哪怕得知他是因为私铸白金而沦为阶下囚的，她也没有戴有色眼镜去看他。
因为小九自己也私铸货币，所以五十步就没有必要去笑话人家一百步了。
但是后面从霍去病他们那儿得知了栾买之的情况之后，小九的态度立马就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彻侯是秦朝统一之后建立的二十级军功爵中最高级的那一个，汉初继承秦制，受爵者不仅有一千石粮食的固定岁俸，而且还可以以县建国。
后面刘彻登基后，因为避他的名讳，所以将彻侯改为列侯，但是名字改了，待遇可没有改，栾买之继承爵位之后，除了固定的岁俸之外，仍然有两千户食邑。
而且要知道栾买之的爵位是从他爹栾愿之那儿继承的，而栾愿之也是从他爹栾说那儿继承的，其中栾说继承爵位五十一年，栾愿之继承爵位四年，而栾买之是建元元年继承的爵位，现在是元狩五年，算起来继承爵位二十二年。
也就是说栾家这爷仨加起来总共领了七十七年的岁俸和食邑，哪怕中间因为天灾或者调动使得食邑有些变动，但是总归不至于颗粒无收，更别提岁俸还是固定的呢。
小九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栾家三代七十七年的岁俸和食邑大概有多少之后，嫉妒得都快面目全非了。
有固定的工资，每年一次的税收，还有祖上留下来的丰厚家底，栾买之竟然还违抗禁令私铸白金，如此贪得无厌之徒如何不叫人讨厌？
反正小九讨厌死了！
但凡她有固定的工资，每年一次的税收，还有祖上留下来的丰厚家底，她也不至于干出私铸货币的事情啊，但凡她没有私铸货币（也包括了伪造封传），她也不至于现在每次见到她爹都有点小心虚。
所以这会儿见栾买之被自己的话气得脸色发白，一副都快要撅过去的样子，小九也完全不在意，甚至一点都不愧疚，因为她觉得这是他该的。
见霍去病过来了，小姑娘直接冲着栾买之“哼”了一声，然后上前拉着霍去病的手一边拽着他走一边道：“走吧，爹，我就说我们没必要那么着急赶回来，像他们这种于国无益，于民有损的国之蠹虫救了也是白瞎，反正他们的罪名证据确凿，最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你手底下的亲兵可不一样，跟着你征战沙场，出击匈奴，日后说不定有机会记在史书上流芳百世，受万人敬仰，至于为了他们这种注定遗臭万年的人受伤甚至赔上性命吗？”
小九这么说一方面确实是奔着气栾买之去的，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这次的蒙面人是张扬他们假扮的，但是上次的蒙面人可不是。
哪怕上次他们没有一个人丧命，可那不是因为那些蒙面人手下留情，或者他们命大，而是因为他们功夫到家而已，但是再厉害的人也没有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受伤甚至丧命那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是马革裹尸，为国捐躯的话那就罢了，毕竟他们都是将士，但是为了栾买之他们这样的人而死？小九就觉得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小姑娘心里面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情真意切到栾买之听得想吐血。
不过这也是算误打误撞的打消了栾买之对霍去病他们的怀疑了，毕竟他看（听）出来了——
霍去病这个女儿是真的巴不得他死了算了。
如果小九再大一些的话，那么栾买之或许会怀疑她是不是跟霍去病他们串通，故意在他面前演戏，但是小九这才五六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有那么深的心思和那么好的演技吗？
栾买之觉得不大可能，再加上小黄可是猛兽，哪怕它是小九养的，但是栾买之不认为它能通人性到对小九言听计从的地步，所以……
刚刚那群蒙面人真的不是奉命来营救他而是来灭他的口的？
这个猜想在栾买之的脑子里冒出来后就再也止不住了，一想到私铸白金的时候大家一块享福，现在东窗事发了却只有他一个人沦为阶下囚，对方不想方设法营救他就算了，竟然还想着要他的命！
虽然身份互换的话，栾买之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但是现在险些惨遭灭口的人是他，所以别指望栾买之能够理解甚至体谅对方的所作所为。
他不会，栾买之只会因为对方的“所作所为”而生出拉他一块下水的念头。
凭什么大家一块违抗圣意，却只有他一个人除爵丧命，遗臭万年？反正他是死路一条了，多拉几个人下水他在黄泉路上也算是有伴。
……
栾买之的想法此时无人得知，但是慢慢的霍去病他们就看出了他态度的转变了，果不其然，受过刺激的栾买之在抵达长安之前就向他们供出了和他同谋私铸货币的盟友。
霍去病他们一听，说意外也不意外，说不意外也意外，因为栾买之供出的这个人不仅是皇亲国戚，而且和刘彻的关系还算近。
陈述将供词收好的时候说：“难怪慎阳侯被抓之后那么有恃无恐了，有这位给他撑腰，他底气确实足一些。”
霍去病道：“只可惜他远离长安，又不了解陛下，否则的话不必我们演戏，只怕他也会知道对方第一次派来的蒙面人确实是来灭他口的。”
毕竟对方恐怕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将他救走，哪怕日后栾买之隐姓埋名，但是他活着对于对方而言就是一个大隐患。
所以与其救他倒不如直接杀了他，因为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说起来还真的是多亏了小九。”陈述一回忆起来当日小九的表现就忍不住笑道，“要不是她演技好，嘴巴又厉害，说不定还不能将慎阳侯他们都骗了过去。”
谁能够想到一个六岁的孩子演技竟然能好到如此出神入化啊？尤其是当小九骂栾买之臭不要脸的时候那股愤怒的劲儿简直入木三分。
已经连续好几天被夸演技好的小九至今不敢说实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暴露了，到时候她就得跟着栾买之他们一块坐着囚车进长安（bushi）了。
好在虽然小九心虚，但是确实是没有人发现她之前都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霍去病倒是隐隐觉得小姑娘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往私铸货币（以及伪造封传）这种事情上面去想。
毕竟通过小九的口述，霍去病他们已经知道她的花花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那是一个有钱、善良，但是暴躁且彪悍的辽东妇人。
被这样一个妇人养大的小九胆子大还出手大方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很快的小九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了，因为长安已经近在咫尺了——
等她爹把他不太确定的事情给确认了，她就可以马上见到她娘啦！
想到这儿，小九忍不住兴奋地“芜湖”了一声，原本安静跟在小姑娘身边的小黄也跟着兴奋地“嗷”了一声，然后……
然后长安城门口的百姓都被吓得四处逃窜，守城门的士兵虽然不至于都跑了，但是留下来的也被吓得两股战战，面无血色。
毕竟他们当差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猛虎进城的！
感受到自己牵着的马儿也有些躁动，霍去病安抚了它一下，然后看向小九和小黄。
他们姐弟俩此时正昂着头呆呆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意识到自己带了一个坏头的小九立马低下了头，顺便拍了一下小黄的大脑袋。
被拍的小黄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是在自家阿姊的淫威下还是乖乖地低下了它的大脑袋。
看到他们姐弟俩这么乖觉，霍去病又好笑，又好气。
原本集体下马步行入城除了是因为有明文规定不得骑马进城之外，也因为霍去病怕城中百姓见到小黄会引起骚乱，继而刺激到它做出不合适的事情，所以才让小九看着小黄的。
但是哪里想到他担心的事情还没发生，姐弟俩就先闯祸了？
霍去病让霍光他们去跟守城门的士兵以及周围的百姓说明情况后，就带着小九他们进城了。
换做是其他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肯定都在囚车里的栾买之等人身上，毕竟这种权贵一朝跌落凡尘的热闹他们还是很乐意看的，但是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威风凛凛的小黄给吸引了。
原本身长超过两米，体重超过四百斤的小黄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偏偏小黄的身边还有一个如同观音菩萨座下的小仙童一般玉雪可爱的小九，这一人一虎在外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叫人简直闭不上嘴，挪不开眼。
“我滴乖乖！那，那不是老虎吗？”
“那个小妮子是谁？她怎么敢跟老虎站一块啊？”
“我瞅着怎么跟霍骠骑还有点像？难不成是霍骠骑的女儿？”
……
耳聪目明的霍去病听到了两旁百姓议论纷纷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看了小九一眼，心想他倒希望这是他的女儿，可惜不是。
想到这儿，霍去病忍不住叹气。
虽然周围都热闹极了，但是小九还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霍去病的这一声叹息，当即不再左顾右盼，而是昂着小脑袋看着他问道：“爹你咋啦？”
见小九这么关心自己，霍去病又想叹气了：“没咋了。”
他就是有点羡慕嫉妒他舅舅而已。
不过……
他舅舅又不知道自己有小九这个女儿，而小九又认定了他是她爹，那他是不是可以……
霍去病突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