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巫神
来回忙碌了几趟,石铁柱终于忙完了他“该忙”的那些活计,其间不曾有家人帮忙。他似乎也不需要。
这个村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农忙时节,老人们都是悠闲的满院吹牛,妇人在家烧香拜神,小孩子只为送个午饭,其余时间四处玩耍,无所事事。
就连家里做个饭,也不会想到帮忙生火。
就接待一下客人,在客人面前耍宝?
当然,如果有客人到来的话!
青剑就放在楠木小桌上,然而由始至终,那孩童都没有胆量真正的触摸一下,就连自己的木制宝剑,也被重新雪藏了起来。
炊烟渐熄,饭菜已好。
一家人坐在客厅的饭桌前招呼孟桑启进食,客厅的角落也堆满了装有稻谷的麻袋。
丰收可喜。
更角落处是一方小小的石磨,磨盘小巧玲珑,就连孩童也能够轻易推动。
桌上的米饭管够,酒水香醇,有一整只蒸鸡,有炒土豆,有煮红薯,有炸花生,炒青菜,回锅肉……
满满的一桌菜肴,然而离奇的是,由始至终,孟桑启并没有看见这家人里有谁杀过鸡,又有谁拔过毛。
那只蒸鸡与其说是女主人的辛劳,倒不如说是凭空变化出来的。
孟桑启尝试了一下味道,无味……像是在吃空气一般。
……
张家二叔是饭后过来的,是时,孟桑启正与一家人在院中坐谈。
一旁的木桌上有一个木盆,盆中放有外皮焦黑的烤土豆,一碗精心调制过的辣椒粉,看着就容易让人流下口水那种。
将烤至焦黑的土豆外皮去掉,露出香味扑鼻的土豆肉,再裹上特制的辣椒粉,鲜辣爽口。这是一种农家特有的风味小吃,深受爱戴。
张二叔换了身崭新干净的黑色外衣,他吃了一口手里的烤土豆,随后看向孟桑启,问道:“小表弟此番是要在村里长住吗?我知道个好地方,得空带你去玩呀!”
“什么样的好地方?”石铁柱问。
张二叔瞥了瞥眼,对他道:“与你说了你也去不成,你地里的庄稼不要了?看小表弟就是个练家子,兴许会感兴趣,也能帮我一些忙。”
当下,孟桑启顺着话风便问:“我倒是有些好奇,农忙时节,为何整个村子的老少妇孺都不下地干活,而是各忙各的事,这其中可有什么讲究?”
“这小表弟就有所不知了!”张二叔叹了口气,见石铁柱不曾打断自己的话语,便自顾自说道:“这与一位神灵有关,我们都称之为,“丰收神”的神灵。”
“丰收神?”孟桑启一下便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位神灵?我怎滴没有听说过?”
这个故事要从六年前开始说起,当时大地开裂,旱已成灾,石村的村民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他们啃树皮,吃泥土,四处哀声遍野,天地一片荒芜。
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个奇怪的巫师,那巫师头戴鸡帽,半身赤裸。
他凭空变化出食物,说自己是神的眷者,来传播神的教义,只要村民们信奉他口中所说的神明,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便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其一,便是家中老人不得下地劳作,只有男主人可以开垦田地,劳作乞食。其二,家中妇女需日日祭拜神位,若无要事,不得擅离。其三,村中孩童不满十八者,也不能下地劳作,待到长大成人后,接替父亲的位置。而父亲退役,从此不再耕种。
那神便唤做丰收神,一套教义可以说是狗屁不通,奇怪莫名。然而离奇的是,村中人试着依言照做,当年便于开裂的土壤中硬生生长出了稻食,次年春雨天降,村子逐渐恢复正常。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石村人变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
父劳作,子不成年,不得帮忙。爷辈悠哉闲逛,不理生计。母焚香祷告,其余人等不得进入祠堂。
“那名巫师呢?”孟桑启问。
正此时,女主人从厨房端来一盘刚刚炒好的瓜子,而后又回到小屋神龛前跪拜祈祷去了。
张二叔吃完烤土豆,又抓了一把炒瓜子,叹道:“唉,那巫师在传播完教义的当日,便离奇死亡了。”
“什么?”孟桑启闻言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死了?是真的死了?”
拥有如此大“神通”的巫师,怎会如此轻易的死去?
张二叔似回忆道:“嗯,的确是死了,那巫师还说他要回到神的身边服侍,让我们千万要记住他的话,不要违背。我至今还记得他的身体血肉脱离,随后风化消失不见的场景……就发生在所有人眼前。”
孟桑启问:“既是消失不见,又怎能确定他是死了?”
张二叔道:“身上的血肉片片脱落,只余白骨渐渐成尘,这还不能算是死了?”
孟桑启不说话了,他觉得这事定有蹊跷。
沉寂了一阵,张二叔继续道:“小表弟对我们这个村子还有什么疑问吗?我方才所说的好去处,小表弟明儿个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看看?”
……
孟桑启留了下来,就住在石铁柱家的客房。
同样的木桌,同样的高脚凳,同样的茶壶茶碗。床上依旧是单薄的床单与被褥。只不过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了老母鸡带领鸡仔啄食的咯咯声,而是换作了孩童们无所事事,用鞭子抽打着陀螺的啪嗒声。
次日,睡梦中的孟桑启便是被那种声音给吵醒的。
小孩子精力旺盛,若缺乏管束,没有正经事做,的确是会成为十分讨嫌的存在。
一个又一个的陀螺,皆是用上好的木料削制而成,鞭子是木条丫子,丫子头绑有鞋带或是分叉了的裤带,亦或是粽树的叶须,抽打起来十分带劲。
吃过早饭后,石铁柱又去地里忙活了,走前用言语道明孟桑启不必跟随,午后二叔会来寻他。女主人闭门祠堂,烧香拜神,不见出户。那些孩童玩了两个时辰,吵闹间成群去田间捉蚂蚱,待送过午饭后便去爬山,挑选绝佳的木料作游戏备用,回来时还不忘挖一些兰草。
作用不知,用途不明,就只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备品。
有自制弓箭,可射树打鸟。
其弓是韧性较好的竹片,其箭为笔直高粱穗杆,其上套有小竹节削尖了的箭头,颇有杀伤威能。
村中无牛无羊,小孩子不放牛不放羊。无学堂,不存在什么教书先生,如若不然,情况想必会好上许多。
张家二叔午饭后果然来接孟桑启游村了,先是拜访了各家府上的老者,是时,正有不少老者相约一处,对弈下棋,品茶闲聊,将闲情逸致发挥到淋漓尽致。
许家老人有些特别,模样有些痴傻,耳朵也不太好使,张二叔告诉孟桑启。那是因为数年前一个天雷正好劈打在他的头顶,炸雷虽然没有直接将其劈打至死,却使得他的耳朵从此失去了听觉,模样也变得呆呆傻傻,说话虽不见疯癫,却也很少有人能够听得明白。
罗家老者腿脚不便,坐在竹椅上抽着烟杆,神色甚是孤傲,并没有搭理孟桑启。张二叔告诉孟桑启,罗家老者的腿是夜雨时不小心摔断的,他的性格有些欠揍,不必理会。
曾家老人比较年迈,意识也有些飘忽,不过身体看上去还算得上是“健康”。
他发给孟桑启一颗蜂蜜糖,随后迷迷糊糊的嘱咐道:“我家后院的梨子熟了,是我年轻时亲自种下的,小友若爱好这口,可以自行前去采摘一些解馋。”
孟桑启点头应下,他知道,这位老人的时日已然不多了!
接着,张二叔带着孟桑启回了自己的家。
依旧是草屋四间,院外被粽树环绕,树下不乏臭牡丹与胡麻。树上有鸟儿飞舞,牡丹林中有公鸡扑腾着对啄打架。
孟桑启觉着新鲜,看了一阵,张二叔见了便对他说道:“我儿最爱弄这些鸡鸡狗狗的东西,以前他还未接替我下地时,闲来无事总爱抱着他的宝贝斗鸡四处挑战,把整个村子的鸡都给打了个遍,不得过瘾,最后又去了镇上,赢下一块鸡牌,可把他神气得。”
张二叔一边言说,一边不忘摇头感叹。
他的儿子年已二十,尚未娶妻,如今正在地里干活。家中老伴也在神龛前同村中所有妇人一样的跪拜祈祷,除了做饭,不会离开。
孟桑启问:“敢问二叔,临近的小镇在哪个方向?名唤什么镇?”
张二叔想也没想,答道:“在西南方向,名唤夜集。”
“夜集?”孟桑启闻言神色一滞。
“小表弟这是怎么了?”见他变化如此,张二叔甚是好奇。
孟桑启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那两只公鸡斗得头破血流,散架后便不知跑到何处“养伤”去了。
在这期间,孟桑启还发现草屋的粽树之间挂有数个竹筐,皆是以竹片精心编制而成,边缘涂有牛粪,观其成色,当是年份不浅。
“二叔,敢问那些竹筐是做什么用的?”孟桑启指着问。
张二叔看了一眼,答道:“哦,那些竹筐在我爹他老人家还活着之前,是用来豢养蜜蜂的。如今呀,却只是摆设,没有大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