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姑爷
湛蓝青天上,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风化消散,化作微尘粒子。
一道身影向着下方极速坠落。
他紧闭着气息,因为只要他稍一吸气,四周的风流便会猛地灌入,使得他气管肿胀,难受异常。
待他调转过身子,将面部向上,背部朝下,这种情况才稍微好上一些。
他看到了自己来时之所已化作颗粒消散,成为了天空的一部分,被风儿不知带向了何方。
他在极速的坠落着,四周的风撕扯过他的身体,似要将他的身子骨尽数撕碎方才罢休。
穿破层层叠叠的云海,他的身体逐步浴火,化作一颗流星,惊吓了过往的仙鹤与迎风盘旋的雄鹰。
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于是,那颗流星便一头扎入了大海。
顷刻间海水轰鸣,似炸雷滚滚。
声音?轰鸣响彻。
意识?甚是飘忽。
呼吸?已是不能。
在瞬间的昏死再清醒中,他看到了四周游动的鱼儿,有海鸟如箭矢般扎下,剥开一条水道,拖起长长的水尾,张嘴捕鱼。
他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不断的向下沉去。
渐渐的,虎鲸来了,海怪也来了。只身在这片未知的海域,不见海岛,没有陆地,似这般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似乎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
朝阳初起,阳光透过窗户斜射房墙,照射出窗檐四周飞舞盘桓的微尘颗粒。
院中的樱花开了,有鸟儿在树上歌唱,诉说着春天的美好。
庭院内外,张着的灯,结着的彩正被收拾揭下,忙碌的仆役在院中来回,即便是打扫树下樱花的女婢也未能将树上的鸟儿惊吓一方。
有议论声起。
“姑爷还在睡吗?”
“还在睡呢。”
“小姐呢?与姑爷同房了吗?”
“咱们这位姑爷睡得跟死猪一样,小姐又如何能与他同房?”
“说来这姑爷也真是有够奇葩的,喝个酒便能昏睡至此,已然整整三天了!”
“嘘,静声,尔等安敢在此间议论主子?若让旁人听了去,你们几个非得被打死不可。”
……
迷迷糊糊中,睡躺在床上的男子眉心跳动了一下,他随即睁开了被眼屎粘糊得朦朦胧胧的眼睛。
初次睁眼,风干了的眼屎扯动睫毛,带起轻微的疼痛感。
他旋即坐立起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待将眼角的眼屎尽数揉掉,他这才看清了周身的环境。
他此刻正穿着一身红色的鲜艳喜服,胸口处戴有一朵大红花,身下是鲜红的床单,下身盖着的是鲜红的被褥,枕的是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
眼下的这个屋子很大,很是豪华,房内铺设有艳红绣花的地毯,正中位置是一张涂有棕色油漆的桌子,其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与吃食。
这是什么情况?
他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随即掀开被褥,踉跄着身子站立,开口喊道:“来人啊,有人在吗?”
院中忙碌的仆人,打扫樱花的女婢闻声皆心神一动,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凑上门前聆听着房内的动静。
“姑爷这是醒了?”
女婢仆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下,皆无人敢率先推开房门。
待到房门从里面打开,方躬身行礼,同时异口同声的道了声:“姑爷。”
“姑爷?”男子更加的迷糊了,指着自己言道:“你们口中的姑爷唤的是我?”
一众女婢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得点头回应。
得到肯定答复的男子看了看四周的院落,最后将视线重新放回到自己胸前的大红花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自己这是成亲了?这些人唤自己姑爷而不是少爷,看情况还是入赘,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回忆了半晌,待确认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这才对着前方的仆人问道:“既然我已经成婚了,那我的娘子,你们家的小姐如今身在何方?”
……
夜集镇,是方圆数里内唯一的城镇。镇子虽然不大,却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周遭的村民们在做买卖时也会来此地碰头交易。
特别是赶集的日子,小镇上的人流巅峰时可达到本镇居民的十倍有余。那时的大街小巷,人海川流不息,人流严丝合缝,就连小朋友都不敢轻易出门玩耍,生怕被活生生挤扁。
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所以小镇取名“夜集”。
每逢过年过节,小镇更是四周村落唯一能够储备到物资的地方所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在这里做生意也是极好的。
赵府,是小镇上唯一的大户,就坐落于小镇的正东位置,把持着小镇上大多的米面生意。
赵家家主年近半百,虽说不上什么妻妾成群,却也娶有一妻二妾,三位夫人。然而造化弄人,除了大夫人生有一个女儿以外,其余两位夫人这些年来风风雨雨,肚子却始终没个动静。
随着年岁的渐长,赵姥爷已是力不从心,最后也只得认命。
盖因膝下只有一女,所以可想而知,他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得有多么的宝贝与疼爱。那是拿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的存在!
前年四月,赵姥爷去了一趟国都,结识了当地的米面商人孟员外,二人于交谈之中竟发现彼此意趣相投,故拜过高天圣地,立下誓言,结为了异姓兄弟。而那孟姓员外家中子女众多,不乏长相出众之辈,故而又缔下亲事,结为了儿女亲家。
在得知了自己的这位异姓兄弟家中只有一女时,那孟员外更是豪迈的言道自己会挑选家中一子前往入赘。
这不,三日前,入赘的姑爷被五花大绑而来了,赵姥爷见了这英俊后生,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所以甚为满意,当天便不顾反对的安排了那后生与自家女儿的婚事。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便是如此。
可不知是太过于高兴的缘故,还是太过于忧愁的原因,那后生当夜竟因为饮酒过多从而倒了下去,这一睡便是三日三夜,雷打不动,唤也唤不醒。
赵姥爷携妻妾时时探望,生怕自家女婿此番睡出个什么好歹来。不过好在亲事已成,人又跑不掉。再者便是睡梦中的女婿气息平稳,大夫来看了也说是无碍,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桌上的吃食水果三天不撤,时时换新,也是生怕他半夜醒来饿着所备。
……
房中,解下胸前大红花的孟桑启听着仆役与自己说的这些个过往,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自己睡了三日?若是说之前的经历皆是梦境可以理解,那么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种遭遇。
自己的家是在夜国国都不假,可自己的父亲并非是什么商人,而是夜国贵族之后,在夜国庙堂享有官身。
还有,自己家中哪来的什么兄弟姐妹,父亲与母亲多年来恩爱不减,而他亦是家中独子,又怎会沦落到入赘这种下场?
“我的剑呢?被弄去了什么地方?”孟桑启问。
“剑?什么剑?”那仆役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思索着道:“恕小的冒犯,姑爷,您来时似乎是被您家中长辈捆绑而来的,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剑啊!”
沉寂了片刻,那仆役又没话找话的问道:“莫不是姑爷还会耍剑?”
“好了,你先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孟桑启闻言揉捏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后示意仆役可以自行去忙了。
“好的,姑爷请好好歇息。”仆役应声退下,门外便再也没有了忙碌的声音。
只是那仆役刚退下去不久,便有两位少女匆匆而来,应该是得知了他已然醒来的消息,故而前来探望。
只见得那两位少女年岁相仿,穿着却是不同,一看便知是主仆关系。
身材比较高挑一些的少女走在前面,她穿着一身紫色的华贵长裙,长长的秀发轻垂于肩,给人的感觉就宛若是一只美丽的孔雀。身材相对来说比较矮小的少女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主子身后,头上扎有一条小辫,给人一种十分可爱的感觉。
至于样貌,后者他不曾在意,前者孟桑启却并不陌生。因为那是他在“梦中”所见过的脸。
那是小柔姑娘的脸,只是左唇之上没有了那颗黑痣。
“小柔姑娘?”孟桑启呆愣。
少女闻言同样呆愣,毕竟她们的婚成得太过于仓促,之后他便一直沉睡,二者之间也并无交谈。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爹爹告诉他的?还是自己与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初次见面,他唤自己的名字又为何会唤得如此之自然,如此之亲切?就好似在唤熟人一般。
彼此陌生的两个人,虽然已是夫妻,哪怕在今后的相处中会渐生情愫,但还不是现在。
最终,少女只是浅浅一笑,道:“相公醒了,我这就叫人去给相公准备早膳,父亲他……”
话未说完,孟桑启便连忙打断道:“等等,你先让我合计合计。”
“合计什么?”少女有些不解。
孟桑启看了她半晌,方问道:“你真的是小柔姑娘?”
少女不太理解他的言外之意,答道:“小女子姓赵,名唤柔儿,相公既已知晓,又何以如此发问?”
赵柔儿?
孟桑启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道:“我方才听家中仆役说了一些有关于我的事,敢问这位小柔姑娘,你对我这个人知道多少?又了解多少?”
这……
赵柔儿闻言微微摇头,道:“我对相公的人和事皆不曾了解过丝毫,先前也未曾听父亲说起过。”
孟桑启笑道:“那你因何要与我成婚?”
赵柔儿思索了数息,而后正面回答道:“父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