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牛娃
“幺儿,把你身前的盐水递给我。”
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有不少村民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坚信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人们都睡得很早,不存在什么失眠,所以自然也就起得很早,绝对也不存在什么赖床。
炊烟袅袅中,一家小院前正在上演着这样的一幕场景。
一头大黄牛此刻正站在院内,它惊恐地瞪大着眼睛,拍打着尾巴,头则是被绳子给牢牢的拴在了一根木桩之上。
那木桩深入地表,悍得十分结实。
身前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只见他穿着一身单薄的汗衫,头发极短,赤着脚。一侧是年岁不大的牧童,穿着一身陈旧的素衣,踏着一双小小的草鞋。
那牧童听着自家父亲的吩咐,依言照做,将自己身前的那碗盐水端到了父亲手中。
男子抱住牛脖,将盐水一点点的灌入它的鼻道。黄牛死命的挣扎,致使那碗盐水洒了一地,不过还是有不少进入到了他的鼻腔之中。
身材魁梧的男子右手还戴着一只棉制的手套,做完这些,他将水碗放下,时刻观察着牛鼻处的动静。
不多时,牛鼻处似有什么东西蠕动着露出一个小节,就宛若小拇指一般的粗细。
男子顿时眼睛一亮,他找准时机,一把将其揪住,二话不说的就将其自牛鼻子中强行给拉扯了出来。
“牟”的一声,无尽的刺痛感涌上心头。老黄牛鼻孔冒血,眼中饱含着泪水,片刻后,待疼痛感有所缓解,它才感到轻松了一些。
那被男子强行拉扯出来的东西自然便是水蛭,也即是蚂蝗。
这种东西田里水里有很多,在牛儿俯身饮水的时候附着进牛儿的鼻孔,以吸食牛血为生。
左右两个鼻孔,共计拽出不下五六只肥大的蚂蝗。
男子又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阵,确认是没有了,便吩咐一侧的牧童道:“别乱动啊,这东西会吸血,恶心死了,待会儿放一把火把它给烧了。”
牧童闻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是依旧用手中木棍扒拉着刚刚从牛鼻孔中拽出的水蛭,本来是被拉扯成长条形状的水蛭被他这么一戳,便将身子微卷,成为一个不平整的圆团,不住的蠕动。
黄牛的鼻孔还在滴着血,那是被水蛭吸附后咬破的地方,不过,它此刻也觉得鼻腔内是通气了不少,也更加的舒服了不少。
被这东西寄生,可以说是倍受折磨,夜夜煎熬,睡也睡不好。所以如果是长时间不清理,牛儿就会日渐消瘦,寿命也会随之大减。然而即便是明白自家主人这是在帮助自己,可那种疼痛感,抽离感也足以令它感到窒息。
它因此会害怕,会挣扎,会抗议。不过好在长痛不如短痛,它应该也是深知此理。
……
此处小院只有三间草屋,一间是牛圈,一间是猪圈,其余的屋子与火房都是连在一处的。主人家的卧室也罢,牧童自己的屋子也好。
似是没有考虑过来访的客人会求宿的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准备客房,因此,院中也不存在多余的房屋。就连拾来的干柴与煤炭都是随意的堆放于屋檐之下,任由着风吹雨打。
不多时,蚂蝗被火烧了,身子蜷缩着,滋滋的冒着水气。
这东西的生命力极为顽强,牧童也是看得触目惊心,跟随着龇牙咧嘴。
听已然逝去了将近有一年的姥爷曾经说起过,这东西用火是烧不死的,即便是烧死了,一但遇水,又会复活。分解也没法将它完全杀死,一但遇水,它被分为多少截,就会复活成为多少个。所以一般是用火烧过以后再将它的尸体密封起来,不让它遇水。
牧童心想那为什么不将它完全扔进火海里?只要烧得连渣都不剩,它又如何能够复生?
所以此刻,他便是如此去做的!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水蛭兄魂飞魄散,失去了身体的它恐怕是再也无力回天了。即便是将它的骨灰全部扔进海里,怕也是没有了再生的能力。
令人感到疑惑的是,这种在寻常农家最不得志的恶心东西,却是有人在特意收购。说是将它入药,还能治病。
如此恶心的东西做成的药,谁敢吃呢?牧童心想。就不怕它在肚子里复活喽,寄生在人的胃中?再由胃部钻入大脑……那种景象,想都不敢去想!
“吃饭了。”一道声音从主厅内传出,山村人家开始了一日的早餐。这是极为奢侈的行为,由于粮食不太够用,一年到头都过得非常的拮据,所以一般人家是很少做早餐来吃的。
但无论如何,牧童得吃,再不济也要带上一份吃食才能够去放牧。因为小小的牧童一但出门,便是一整天,需得傍晚时方回,中午是没法回来吃午饭的。
如果早上不吃点东西,只怕是承受不住一整日的饥饿。
牛吃一日草,牧牛一日的放牛娃自然要随之饿上一日。
饭桌之上,父亲吃得很少,母亲也是极少动筷。三口之家,此刻只有那牧童的嘴在不住的忙碌着。
母亲的厨艺很好,即便是最最简单的食材,哪怕是缺盐少油也能够被翻炒得香味扑鼻。他吃得津津有味,香甜可口,再吃多少年都不会觉得腻味。
突然,父亲道:“等咱家的小牛犊再长大一些,我就准备将它牵去官府卖了,换些钱粮。我们留下一头可以耕种的就行,自个就可以照顾,儿子也不用天天去放牧了。”
牧童顾自吃饭,他安安静静的听着,不曾言语。
母亲不太理解,言道:“为什么?”
父亲道:“我打算让我们家刚子去郡城念念书,学习认字,读些兵法。估摸着将来会有用。”
母亲听闻有些难以理解,心想这眼下的生计都成问题,学认字,读兵法又能管个什么用呢?需知这世间的文字如此之多,如此的复杂,学那东西能吃得饱饭吗?
她道:“我认为不妥,咱夜国的文字用途本就不大。学了也是白学。”
父亲笑道:“夜国的文字不学,还可以学周王室的文字嘛。天子都在书写运用的文字,肯定是极有用途的。咱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你难道要让咱的孩子牧一辈子的牛啊?妇人家家的,目光莫要太过短浅,得放长远一些。”
听到自家男人评判自己目光短浅,妇人嘟了嘟嘴,有些生气,却是不再说话了。
如果可以,谁都想让孩子去多学一些东西,无奈,条件不允许啊!少一个人干活,就多一份压力!
父亲看着孩子,为他夹了一筷子菜,随即神色慈爱的道:“多吃点,吃不完就打包带上,中午吃。”
“嗯。”牧童点了点头,他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润了,就像此刻身在牛圈之中的老黄牛那般。
由始至终,他只是顾自进食,表现得极为平静,因为这不是他所能够决定的事!他还小,尚未成年,哪怕是涉及到自己,有很多的事,都得父亲母亲商量过后点头同意了才行。可他的心里此刻却是十分的燥热难耐,不住的打鼓。
他自然是想进学堂,学些不一样的本领,将来也好做些大事,让父母吃穿不愁。
然而学问那是有钱人,是贵族才能够享有的资产,即便是国府置办在民间的学堂,那些教书先生所能够教授的东西也是凤毛麟角,极为有限。不过,对于普通的人来说,那也是另外一番新的天地了!
学海无涯,亦无止境。
初步敲定了事宜,他欣喜若狂,开开心心的吃过早饭,便开开心心的放牧去了。
……
自家的老黄牛是一头母牛,月前才刚刚产下一头小牛犊。
这已经是它五年来所产下的第四个崽了。小家伙很小,骨骼还很细嫩,所以就连走路都走不稳。
不过,物竞天择,适者为生。它们的生存条件本就苛刻,即便是野生的牛犊,如果出生两个时辰了还不能够站立走路,那么就会有极大的可能成为豺狼虎豹口中的美味,介时,它的父母不可能一直都护着它,就连老天爷也不会去可怜它一下!
如今还留在院中的除了老黄牛以及新生儿小牛犊以外。还有一头棕色的牛,那是它仅剩下的兄长。其余的都被变卖,与官方换了丰厚的粮食。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左右两边都有杂草,所以牛儿一边走着,一边撅嘴吃草。
它的舌头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就像是一个个的鸡皮疙瘩,能够更好的将草儿卷起,送入口中。
它的一生,除了睡觉以外所有的时间都在吃。白天吃,夜里吃,耕地时吃,休息时也在吃。因为草儿的营养含量比较稀少,为了保证自身的体能,它只能不断的拉,不断的吃。
村左的放牛娃来了,村右的牧牛娃也来了。村中有不少的家庭有不下于一头的牛,所以便有很多家的牧牛娃。
他们从小一同放牧,一同游玩,一同进学,直到长大成人后,为了各自的生计,各奔东西,一生都难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