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因(作话小剧场)
“觉得奇怪么?”
洛飞羽概括完当时的事,便这样微微笑着问段无思。
段无思点了点头,看他半晌,又道:“你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不错。静远山庄的事处理得很快,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在很多时候,障并不能这么快被解决掉。那样就会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选择和它硬碰硬,要么收集信息推测障因,摸索其弱点一击毙命。”
段无思又点了点头,听得认真。他微微仰着脑袋,鸦青色的眼睛对上洛飞羽中原人纯黑的眼眸,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桌上,像个规矩又不那么规矩、但的确在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他道:“这次的障已经结束,那么我们还能借结果倒推原因。”
“是的,按照应闻的说辞,‘鸠占鹊巢’,他便不是静远山庄的少庄主,也不是应连云的儿子。”
自洛飞羽出来遇上郭道全后,直播间就一直开着,弹幕先前便没停过讨论,这会的热情更是快溢出屏幕。
[我就说!原作开局几乎全灭,没想到静远山庄内部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感觉他们内部关系很乱啊……]
[但他爹娘反应也挺奇怪的。应连云一开始出手伤他,后来又对应闻那番话绝口不提。]
[说不定是不忍心嘛,就算不是他儿子,养了十五年也有感情。]
段无思道:“因为不是他儿子,所以便出手伤人?应闻说到底是个无辜的,应连云若心气那么小,也当不了静远山庄的庄主。想必在众人听到动静之前,还发生过其他事。”
“正是。我再说一个当时看到的画面,少侠大概就明白了。”
洛飞羽把玩手中折扇,用扇柄抵了抵自己下颔,眼中带了点点笑意:“应闻跪在地上行礼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层东西,那东西和我们在山上出手时所见的,一模一样。”
……那东西?
段无思很快反应过来,洛飞羽说的,恐怕是应闻当时脸上的那层“血面具”。
一层干涸而蔓延的、无比契合人脸的血。
“他被障侵蚀了。”段无思果断得出结论。
不论障有没有消失,都可能给人留下影响,影响多深、影响多久,没人说得准。其间区别无非在于障不消失一天,影响便持续一天,而被除去的障,留下的印记总能找到方法剔除。
“对,当侵蚀程度较轻的时候,产生的相应异象就不会一直在,它出现的时间很随机,持续时间也不确定。”如果这个人本身很强,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控制异象的出现。
但应闻显然还没到这个程度。
段无思进一步给出判断:“所以出事之前,应闻很可能在和应连云说话,在这个过程中,应闻的脸产生了异变。”
“还有,”洛飞羽补充,“我们刚才说过,应闻大概不是应连云的儿子。他们是什么时候开诚布公,又或者说,谁,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段无思:“你是说,就在应连云动手之前。”
“嗯,我们在院外曾和应闻有过交谈,那时郭阁主来找他,说是受应连云所托,应闻表现出的惊喜远多于理所当然。”洛飞羽看向段无思,“但在下山之前,他提到家人的反应还很正常。
“应连云林晚都爱子如命,方才却多少对应闻有些回避。这回避不是恐惧、不是憎恨,却又真实存在。”
段无思沉吟片刻,道:“如果庄主夫妇本也不知应闻不是他们的儿子……”
洛飞羽笑着看他。
段无思:“双方反应就说得通了。”
倘若夫妻二人早就知道,便没必要在今日将一场大戏给这么多外人看;倘若应闻……应闻就是个被护得极好的少爷,他“爹娘”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洛飞羽和段无思对上视线,心知对方已经想到下一个点上,便又抛出一个引子:“少侠可听过半年前,静远山庄宝书遭窃一事?”
“……有些印象,”这对段无思来说是十六年多前的事了,而他又向来对这方面不甚在意,于是想了想,朝洛飞羽确认,“据说没成功?”
“表面没成功,实际不一定。事后应庄主对外说,那乞儿在山庄附近待过很多年,他看对方又瞎又哑,以为是个可怜的,还时常接济对方、请人来庄里坐坐。谁知那人是个白眼狼,不但摸清庄子里的路要偷书,还把应闻给打伤了。”洛飞羽道,“但一个和应闻年龄相仿的少年,又瞎又哑,从哪里学的功夫,又是否真能在几年内靠自己熟悉山庄藏书阁的布置,这就不好说了。”
讲着讲着,洛飞羽觉得有些可惜,其实过去很多事他都可以查,但因为匮乏的好奇心和随时可能发作的昏睡不醒,即便得知出事,他也经常没有到场。
谁知未来会用上这些信息呢?
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能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譬如前世他听说应闻后来缺了一双眼睛,也知道那小乞丐是个瞎子,却仍然没发现静远山庄成障背后的事。
洛飞羽喝口茶润了润喉,接着他之前的话题道:“林晚出来之后,应连云便跟她耳语了几句。其中有一句话,说的就是那小乞儿——‘他死时的模样我看过太多次了’。”
段无思一愣。
洛飞羽看向段无思:“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的死状可以被看见很多次?他说的甚至不是‘看过很久’,而是‘看过很多次’。”
……很多次?
很多次。
两股目光交汇,段无思眼前忽然花了一下,往事纷繁难以分辨,无数画面于瞬息间闪过。
斟酒的他,饮茶的他,撑伞的他,或言笑晏晏,或沉吟敛眉。
他对他一饮而尽了最后一杯酒,无数次。
他只身走向地底,无数次。
那是他刚重生回来时,也曾面对过的……
幻觉。
段无思道:“是幻觉。”
洛飞羽笑道:“没错,只有幻觉能。”
他喝完茶,顺手给段无思倒了一杯,笑音温和:“少侠喝些茶,刚刚讲了好多话呢。”
“……多谢。”
见段无思动作比平常慢了几分,洛飞羽不禁调侃:“怎么,不喜欢茶?”
他知道段无思比起茶更喜欢酒,不过这里没有酒,只能将就喝了。
段无思摇头:“没有,只是在想刚才说的事。”
他记得洛飞羽自己会酿酒,只是相对而言喝茶更多,对方前世请过他好几次,那时洛飞羽说的和现在不一样。
同样的挽袖,同样的四指并拢掌心微微朝上,对着茶盏:
“段兄,喝茶。”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滋味在秋末刚刚好。
室内安静片刻,洛飞羽等段无思放下茶盏,继续道:“幻觉源于执念,静远山庄少庄主曾在十二年前走失半月,这对应连云、林晚和少庄主本人,都是极为深刻的事。”
段无思接上:“而夫妻二人的幻觉和那个乞丐相关。”
“嗯,”洛飞羽笑了笑,“看来你也都知道了。”
段无思想了想,把所得信息在心中整合一遍,道:“这对夫妇是老江湖,杀一个犯了庄规图谋不轨的乞丐,根本不可能产生太深的印象和感触,所以人障就是死了的小乞丐,他死时心怀怨愤,便制造了和自己有关的幻觉。”
洛飞羽:“还有呢?”
段无思:“应连云和林晚二人为此痛苦,想必是从小乞丐的幻觉中窥见十二年前爱子走失的部分真相。他们一开始犹疑不定,却已心生隔阂,而应闻下山后必然会去找他的双亲。
“见面之后,他发现父母态度皆有蹊跷,才半是恐慌半是失落地出门寻人,接着遇上我们。”
洛飞羽笑了笑:“时间连起来了……从我们走后到应连云出手,应闻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再一次去找了他的父亲,想必也描述了人障被解决后的场面。”
段无思看着眼前人,原本不怎么好的心情早在这场分析的开头阴转大晴,呼吸也顺畅许多:“他描述了,应连云也就能彻底确定。毕竟人障消解的第一刻,它露出了和应闻几乎一样的脸,几息后,它又成了那个小乞丐的模样。”
洛飞羽颔首,开始收束讨论:
“话说到这,气氛焦灼,因为应连云不仅要接受应闻并非自己爱子的事实,还要接受真儿子被自己一箭穿颅不得好死的事实。”
段无思呼出口气,对洛飞羽颔首的这个动作感到些许愉悦。
他隐隐能感到,对方在引导他思考、引导他从各种细节梳理出完整的事件线。
虽然有种被照顾的微妙羞耻感,但他接收到了洛飞羽眼中的赞赏和肯定。
既然这样,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
唇角不自觉扬起,段无思看向洛飞羽的眼睛,一字一句:
“正是在真相被摊开的时候,异象突生。”
所以才会有林晚和应连云的回避,才会有应闻忽然爆发出的“无颜面对”。前者恍惚心存罅隙,后者何尝不觉悲凉无措?
“嗯,静远山庄的障因就是这样,其他还有几个疑点,但和山庄关系不大……”洛飞羽对和段无思的这番交谈感到十分愉快,正想转到下一个相关话题,却听见系统卡顿一瞬。
接着播报:
【提示,气运之子黑化值-1%,目前黑化值为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