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猫叫
江铠按照地址，找到李佳珍租住的小区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顾屿凌。她正以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怪异的姿势站着。
她先是右腿膝盖弯曲，右脚蹬在身后的墙壁上，动作维持大概一分钟之后，换腿。左手还是捧着她那个a6大小的笔记本，右手握着笔，笔帽含在嘴里。眼睛盯着笔记看，眉心皱起。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搭配着卡其色的阔腿长裤，背双肩包，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几缕拢不住的碎发垂下来，阳光斜照过来，像是在她周身投下了一圈琥珀色的光。
听到有人过来，顾屿凌将目光从笔记上移开，看到来的人是江铠，她眼睛一亮，收回蹬在墙壁上的腿，站直了：
“铠哥。”顾屿凌热情地打招呼，表情非常乖巧，态度极其端正。
“来得够早的。”
“我怕路上车多，就提前出发了。铠哥吃过早饭了吗？我这儿还有饼干和面包。”说着，她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在里面一阵翻腾。
“吃过了。不用麻烦了。”江铠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
不过，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当中，多少有点儿刻意。
“那喝瓶水吧。”说着，顾屿凌递过一瓶矿泉水。
江铠想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尽管，他出来办案的时候，从来不喝水，怕上厕所的时候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不方便。
这理由听起来有点儿扯，但江铠觉得自己的理由相当充分：天下的事儿，不都是无巧不成书吗？一切就绪、就等着往上冲的时候，啥事儿都没有。一想去上厕所，犯罪分子马上就出现了。
电视上、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艺术嘛，都是源于生活的。
“李佳珍家是在2楼吧。”江铠将矿泉水瓶拿在手里，没有拧开。
“是。202。”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这片小区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六层到顶，预制板结构。严格来说，都应该算作是危房了。
第一批房主大多数已经重新买了房子搬出去，现在住在这里的人，以租户为主。
虽然居住环境恶劣了一些，但胜在便宜，三四百块钱一个月。而且，这样的老旧小区，没有物业管理费，无意当中又可以省一笔钱。
根据资料上的信息，李佳珍就租住在这栋楼的202室。
尽管是白天，但楼道里依然光线昏暗。墙壁上更是贴满了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什么家政服务、房屋翻修，应有尽有，挤挤挨挨地贴在一起，像是早年间为新生儿特制的“百家被”。
来到202的门口，顾屿凌注意到，门口堆着四五个快递包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看看江铠。
江铠微微点了点，示意她上前。
顾屿凌抬手拍门，一边拍一边大声叫着：
“家里有人吗？李佳珍！李佳珍女士，你在家吗？”
没人回应。
顾屿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叫门。
老式的防盗门，本来就已经“年久失修”，顾屿凌加重了拍门的力量，顿时哐哐作响。李佳珍没有开门，倒是把对面住着的人给叫出来了。
“别拍了别拍了！”对面的大婶伸出头来，恶声恶气地，“我夜里失眠，这会儿好不容易睡个回笼觉。刚睡着，就让你们给吵醒了！”
她厌恶又鄙夷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杀向两人：
“这么大的动静，不开门就是没人在家！赶紧走吧！再吵，我就报警，说你们扰民，让警察抓你们！”
江铠转身，亮出证件：
“不用麻烦了，我们就是警察。”
显然，这个剧情发展不在大婶的预料之中。她愣了一下，但一想到自己也是一等良民，没啥可心虚的，立刻就理直气壮起来：
“警察又怎么样！警察有特权吗？！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你警察扰民，罪加一等！”
“这位大婶，我们正在执行公务，请你不要妨碍我们办案！”大婶的话让江铠很是不爽，说话的语气不由得就生硬了。
顾屿凌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她看这大婶的架势，就知道她不是善茬，江铠这样“硬碰硬”，怕是要吃亏。果然——
下一秒，大婶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双手叉腰站在当地。
“我说这位警官，你怎么这么说话啊！我怎么妨碍你们办案了！你搞清楚，是你们动静太大，影响到我休息了好不好！警察办案就可以随便扰民吗？你最好赶紧给我道歉，不然小心我到警察投诉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江铠气得嘴角直抽抽，眼珠子都快瞪脱眶了。
眼见遇到了难缠的主儿，顾屿凌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位姐姐，对不起，是我刚刚拍门的声音大了，吵到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顾屿凌笑咪咪地，一脸真诚的抱歉，所谓“扬手不打笑脸人”，硬碰硬有什么害处呢？该放低身段，弯弯膝盖的时候，也要懂得变通，关键是要解决问题不是吗？
“警察的工作性质您也是知道的，有的时候，人命关天，耽误不得的。”
一听到“人命关天”四个字，大婶眼睛里，好奇的小火苗腾地一声，簇簇燃起：
“人命？！你是说，这家那个女的死了？！怪不得呢！”她恍然大悟的样子，仿佛解开了人类千年未解之谜，“前两天我就听到她家的猫叫唤得厉害，昨晚上没叫，我还想，估计是她喂饱了。诶呀！”
大婶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那女的死在家里，猫把她的尸体给吃了吧！我在抖音上看到过的！这种事儿可多了！”
顾屿凌没想到大婶的脑洞这么大，她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站起来了。刚刚还想搞好警民关系的壮志豪情瞬间灰飞烟灭。
虽然她也算是见过焦尸这样“大场面”的人，但是脑子里一想到猫吃主人尸体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头皮发炸。
她不由得往江铠身边靠了靠，太阳穴突突地跳。
“镇定点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房东来开门。”江铠沉着地说，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此时，江铠镇定的态度，和他丰富的经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顾屿凌的定心丸。
在这之前，她觉得叶队让江铠来带她，只不过是重案组“老带新”的惯例操作。此刻，才感觉到这规矩“存在即合理”的重要。
顾屿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江铠点了点头。
江铠定睛看了她两秒，确定她撑得住，这才转身，下楼去了。
大婶不死心，踮着脚朝她身后望，恨不得自己即刻生出一双透视眼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隔着防盗门，顾屿凌好像听到屋里传来微弱的猫叫声，极低，游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