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逃亡之路

黄语柔收到的信息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我没事。

她拿着手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的家，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曾经，即使爸爸整天忙着工作，即使两个哥哥基本上把她当成空气，黄语柔还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血脉相连的人。

人这一辈子，从呱呱坠地开始，就在家人的包围下生活和成长，然后开始经历种种关系：友谊、爱情，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要回归血浓于水的亲情。

所以，就算对爸爸和两个哥哥有着很多再多的不满和怨恨，黄语柔也总是怀抱着最大的善意，希望家人能够平安幸福。

如果有人向爸爸捅刀子，她甚至会毫不犹豫地飞身过去挡，然而连黄语柔自己都没有想到，现在往家人身上捅这最深一刀的，恰恰是她自己。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如果她不知道父亲的秘密……

如果她一直活在泡沫里……

但是，如果是如果的话，这一切对她和妈妈，就公平吗？

难道就因为他是爸爸，他们是哥哥，犯下的罪恶就应该被原谅吗？

夜，暗沉暗沉的。

村道黑黢黢的，连路灯都没有。好像就是在突然之间，周围就安静得可怕了。刚才只顾着赶路，一路疾驰，哪里僻静，哪里监控少，就往哪里开。

现在，连黄子益自己也不知道车到了哪里。应该已经出了城外，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远处的田埂，时不时有夜虫鸣叫的声音传过来。

忽然，谁家的大公鸡好像受到了惊扰一般，忽然打起了鸣，但是只叫了两声，就又安静了下去。

不知道是自己知道误判了时间，还是被主人训斥着闭了口。

黄子益红着眼睛，身子坐得直直的，两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沿着路，一直往前开。大概又开了二十分钟，终于从颠簸的村道，开上了水泥公路。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开始有了路灯，连指示牌都渐渐多了起来，黄子益稍稍松了一口气。

为了摆脱警方的追踪，黄子益从一个可靠的朋友那里开走了一辆车。即使这样，他依然不敢贸然使用导航系统，在村道行驶的时候，他几乎处于迷路状态，直到现在有了指示牌，他才大致摸清楚了所处位置和方向。

他只有一个念头：尽可能往偏远的地方开，越偏远越好。

开到第一个高速入口，黄子益快速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了etc通道。

随着滴答一声识别，栏杆抬起，黄子益的心也跟着晃悠了一下，看到指示牌上的信息，知道前方有一个休息站，黄子益决定去把油加满，顺便再买些食物和必要的补给。

休息站的便利店里，黄子益特意带上了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然而，值夜班的收银员对他的兴趣显然没有抢直播间的秒杀大，他递现金过去，对方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慢悠悠地找零之后，打着呵欠，又递了张小票给他。

从休息站出来，开上高速，继续狂奔。

高速上的赶夜路，车窗关起来，只能听到轮胎和路面摩擦而产生的轻微胎噪声，黄子益打开了远光灯，车灯在黑暗中扫出一片光亮来，打在反光带上，一条一条的，看上去像一只只从深渊里凝视过来的眼睛。

黄子谦死了，黄家怎么也得乱个一阵子。

报警是肯定的了，一旦警察开始追踪，他能逃的里程，也就屈指可数了。现在的监控系统这么发达，抓住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现在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车，不能一直开这一辆，得换。假身份证，也是必要的。

好在，三教九流的人，他认识的也不少，

他看看路牌提示，接下来会途经高昌市，人有急智，黄子益立刻想起来，他在高昌市有一个朋友叫六子。

说起跟六子的相识，居然多少跟黄子谦有点儿关系。

六子的大哥是在边境一带混的，做着带人偷渡的买卖，是那一带有名的蛇头。前几年的时候，六子跟着他大哥来滨城，黄子益在红色天鹅绒遇到黄子谦、李冲在包厢里招待他们，他不怀好意地特意进去待了一会儿，想看看有什么猫腻。

黄子谦当然有意避着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之后，黄子益没趣儿地离开了，谁知道没多久，又和六子在大厅里偶遇，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居然越聊越投缘，没一会儿就称兄道弟了。

后来，聊到家里的事，黄子益讲了自己在家里从来就不受待见的遭遇，六子当时眼圈儿就红了，原来他也是从小在继母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两个边缘人说起各自的伤心事，竟立刻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来。临走的时候，六子拉着黄子益的胳膊，絮絮叨叨地不放手：

“没说的，你这个兄弟，我认了。将来你要是有什么事，只要一句话，不管是水里还是火里，哥绝对没二话！”

像六子这样的人，走的虽然不是正路，但有时候他们为了自己所谓的“义气”，没准儿真能做出两肋插刀的事。

黄子益在脑子里略微斟酌了一下，就冒险打开了手机，找出六子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时候是后半夜了，六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正香，一听是黄子益，居然非常高兴，得知他的要求之后，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下来：

“行行行，没问题，我现在就准备，你一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黄子益立刻又关了机。整个时间他尽力控制在了不到一分钟之内，应该是相对安全的吧，他想。

不知道为什么，黄子益突然感觉眼角有点儿干涩，他右手离开方向盘，屈起指节揩了揩。

同胞兄弟，为了钱、为了权力，还要互相倾轧，争得你死我活。但像六子这样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仅仅是一面之缘，他记着答应过你的话，并且言出必行。

六子这样的，按照社会约定俗成的评价标准，显然算不得好人，但是要是论对朋友的义气，那真是没得说。

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吧，不能简单地一分为二去判断好和坏。

黄子益叹了口气，快天亮的时候，他下了高速，进入了高昌市的地界。照着之前和六子约定好的地点，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