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忙完销售的大单后，杜滟一直处于“闲时闲死”的状态，可是整天在家里窝着也不好，于是每天去办公室呆上几个小时，和坐班的客服小姐们聊天说话，磨蹭过一天的日子。
迅达的人仍旧占用大会议室，只是项目渐近尾声，来的人渐渐也少些，英卫和另外一个高管偶尔过来，留在这里执掌大局的是迅达的项目经理朱凡。
朱凡硕士毕业也就两年，还带一点学生气，比英卫要活泼许多，和公司里上上下下的女孩子关系都十分热络，常常给女孩子讲趣事。比如，朱凡在午餐时候会说，我们系过去有个男生，去航空公司面试，其实人家要招的不是我们这个专业的，但是看我们学校牌子好，就面试一下，面试的人事经理问他，你觉得自己有什么缺点？那男孩子想了半天，回答人家，我的缺点就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朱凡说的时候，面部表情生动，说完还拍桌子拍腿感叹，就这么一句，秒杀了人事经理，被招进去了。
他引得公司里一群女孩子也哈哈的笑，做人事的Cherrie一面笑一面问，“那你呢，你去迅达面试的时候，怎么秒杀你老板的？”
朱凡一摊手，“我老板是Vincent，出了一堆程序让我做，4个小时内做完，根据完成度和严谨、可阅读和可修改性打分。”
“那你们可全凭真本事了。”
“Vincent写程序比我们厉害。”虽然英卫不在现场，可是朱凡不忘在大家面前赞美老板。
杜滟也在一边，支着下巴听，一面想，厉害，有多厉害呢，像新闻上那些黑客那么厉害么。
晚上上MSN，杜滟小心翼翼问英卫，“听说你写程序厉害，是不是和那些黑客一样，轻易可以登陆别人的机器，监视别人的电脑？”其实杜滟很想说，喂，如果是这样，我的电脑是不是很危险。
英卫丢了一个满头黑线的小人给她，“谁和你说我写程序很厉害？”
“朱凡，你们项目经理。”
“他们都比我厉害。”
“骗人。”杜滟想起来在客户那他帮她改的程序。
“写程序也需要不断学习新的知识和软件，我现在大部分时间在公司管理上，肯定比不上他们。”英卫倒很认真的解释。
杜滟正要回答，手机屏幕亮起来，宋小青的电话。
杜滟接起电话，和宋小青寒暄没几句，就听她在另一头开始诉苦。原来宋小青晚上和丈夫于明维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吃饭，宋小青新学开车，难免额外认真，看于明维开车随意不守规则，说了几句，谁知道于明维突然火了，竟然把车子在路当中一停，甩门而去，生生把宋小青和孩子丢在那里。
杜滟听得张口结舌，等宋小青说完才问：“那你怎么办？现在还在路上？”
宋小青又是气又是伤心，有一点抽泣，低声问：“你能不能过来接我和孩子？我们现在在中山西路上。”
杜滟忙问明白地方，电脑也来不及关就提着包出门。赶到中山西路的时候，宋小青的车还孤零零停在路当中，幸好不是太热闹的时候，后面驶来的车只是按了按喇叭打灯就绕过去了。
杜滟拍拍车窗，宋小青开了锁让杜滟上车。
杜滟问她，“于明维呢？真就这么走了？”
宋小青手里攥着纸巾，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不打，随便他去，我看看他是不是就把我和儿子扔这里就算了！”
“那怎么办？”杜滟皱起眉，“我把你们送回家吧？反正我没开车来，一会我再打车回去。”
“不回去，今晚就住外面了，他做得出把我们丢下，我们就不回家了。”
杜滟打了转向灯，先把车停到路边，再劝宋小青，“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吵架也不该当着孩子吵。”她望一眼才1岁多睡在车用婴儿座里的孩子，“什么事那么严重，至于他就把你们丢下么？”
宋小青抽了抽鼻子，“他脑子有问题，不知道哪里抽住了。我就说他几句开车不要快，不要乱变道，他就翻脸了，就算他公司里事多很烦，也犯不上拿我和孩子出气，再说我也没说错他啊！”
要是换了3年前的杜滟，兴许就义愤填膺的一起骂于明维了，可是现在她不能这么干。她放低了声音劝宋小青，“你知道于明维那个脾气的，又倔又孩子气，而且男人么，很多都容不得别人批评他的车技，他公司事多，你们孩子小，家里事也多，你说他几句他就跳也难免的。他就是好面子，你给他打个电话，给个台阶让他下来就算了。”
“当初我就不想嫁，要不是我爸非觉得我年纪不小该嫁人！”宋小青提起来还是有火气，“我为他改自己脾气也不是一点了，他怎么还这样。你知不知道，他甩门就走，我那时候就觉得，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人？！”
杜滟不言语，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两口子的事，她只能劝和。
好一会宋小青才平静一点，“你要不急，我们先去哪里坐一下，我现在不愿意回家。”
杜滟为难的看一眼婴儿，宋小青摇头，“才喂过，要睡上几个小时呢，没关系。”
杜滟开着车在路上慢慢晃，指望于明维能赶紧回来在路上把她们截下来，可是开了半小时直到蹭到中山东路，于明维也没出现，宋小青也还是没有妥协的意思。
杜滟很是为难，咖啡馆和茶座对于婴儿来说还都太吵了，可是她也不能真的顺着宋小青的话送她去宾馆住，大人可以，孩子也不方便，听宋小青的口气，也不想回娘家。杜滟按了一下手机，想出面找于明维，宋小青在旁边已经冷冰冰的说：“不许找于明维。”
“我找英卫。”杜滟哽一下，只能假装是要开手机MSN，“他们公司就在中山东路上，出来时候正和他聊天。”
“那去看看吧。”宋小青发布指令。
杜滟给英卫发了消息，万幸他还在公司加班，杜滟想，兴许有了旁人在，再劝宋小青回家就没有那么难。
迅达的办公室里照例有几个人加班，杜滟和宋小青提了婴儿篮直接到英卫的办公室里。英卫动手给两个人倒了水，坐回去办自己的事。宋小青眼光逡巡一圈，又小声和杜滟抱怨起来。
“你可别像我一样，随便嫁了，要嫁就要嫁个真的合心的好的。单身有单身的好处，我现在真是羡慕你。”
杜滟有些尴尬，瞥了英卫一眼，他在电脑后不为所动的埋头干自己的事。
“于明维这个人，我从结婚后就开始想改造他，到现在也不成功，真是气死了。”宋小青话是这么说，气倒是渐渐顺下来了。
“你能改造谁啊，别想着改造别人了，谁都改造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杜滟嗤笑她，“你还是想着怎么教育你家小宝就好。”
“哎，别说了，说起来又叫人生气。”宋小青叹一口气，“以前住婆婆家，于明维每天回家都不管小宝，一有事就找我公婆，我就是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得培养他的责任感，才搬出来自己住。你看看，事情稍微一多，他这心理素质就不行。”
“好啦，于明维是销售，压力本来就不一样，再说，这世界上不是都说，女性更抗压么。”杜滟反复劝宋小青。
宋小青要说话，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来看一看按掉。
“是不是于明维啊，接他电话吧，说不定他跑回去找你们，连人带车都不见了，他不得急死。”
转眼宋小青手机上又是一个电话，“他这会知道急了？下车时候倒没想到？现在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宋小青不肯接电话，又按掉，“他也不想想我还没考出驾照，孩子那么小，丢在路上有多危险？”
“你那么彪悍，怎么会出事。再说人都是慢慢成长的，你也不能指望他于明维一下成熟啊。”
宋小青连着按掉于明维十来个电话，杜滟看宋小青也是一下没有台阶下，赶忙把手机抢过来接通。
那头于明维暴躁得不行，杜滟忙说，“是我，我接了小青和孩子在中山东路这呢，你快过来吧。”说着赶紧把地址报给他。
宋小青还在那哼，“他来我也不走，他爱走自己带着孩子走。”
“行啦行啦。”杜滟推宋小青，“小宝都要醒了。”
婴儿篮里的小宝像是响应号召，呜哇呜哇的喊起来。宋小青把孩子抱出来一看，该换尿布了。
“车上有尿布，我先下去拿。”宋小青拿了车钥匙一阵风的下楼去。
迅达办公室里几个人被孩子的哭声一闹，好奇的抬起头看英卫的办公室这边，小宝越哭越大声，杜滟不得已，把小宝抱起来搁在肩头轻轻的哄，英卫也站起来拿了婴儿篮里的绒毛玩具，加入哄孩子的行列。
“Vincent，正要找你。”迅达的门口进来一个人，埋头翻着手里的文件，抬头看见英卫办公室里这么一个情形，不禁愣住。
杜滟和英卫正哄孩子，一起回过头去，朱凡站在那张着嘴，傻傻的盯着他们看。朱凡看见杜滟，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
“这是宋小青的孩子。”杜滟猜也猜得到他到底想些什么，一下子涨红了脸，一面拍着小宝，一面去拿婴儿篮，“你们工作，我下去找她。”
朱凡也认识宋小青，于是闭上嘴，嗯啊了几下，眼睛还是盯着杜滟。
转眼宋小青拿了尿不湿上来，才解了杜滟的围。一会于明维到了，杜滟也不掺和，在窗口看着宋小青和于明维在楼下打了一阵嘴仗，还是一起上车走了。
杜滟看看时间不早，和英卫打了招呼就要走。
英卫忙摆手，示意她稍等，一面收拾自己的电脑。杜滟忙摇头，“我自己回家就好。”
英卫很坚持，收拾完东西发消息给她，“这么晚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
杜滟不禁微笑，工作这么许多年，半夜加班也是常事，她几乎都已经忘了，还有女孩子回家太晚不安全这个说法。等到她自己有了车，就算恋爱约会，也是自己开车回家，她曾经半真半假的埋怨过江渐风，他一摊手说，你自己都有车，我想送你也没机会啊。她已经很认命的觉得自己就是强大而坚强的，原来还是会有人说，你这么晚回家不安全，我送你。
十点后的中山东路上已经有些行迹冷落，路过的出租车一辆辆载着客人呼啸而过，在夏末潮热的空气里带起一阵又一阵风。
杜滟想着宋小青的事，有点恍神，只顾沿着高架路慢慢往下走。其实从和江渐风分手后，她就一直在想，到底要爱到什么样的一对男女，才能走进婚姻，到底要怎么爱怎么合适，才能有幸福的生活。
一直走到红绿灯路口，被英卫拉住手站定在刚跳成红色的信号灯前，杜滟才回过神。
路上的出租车少，几乎没有空车。杜滟吸了一口气，别过头看英卫，“我们坐地铁吧？”
英卫点点头。
在地铁里，杜滟继续自己的思考，宋小青的婚姻大概在她的朋友中最具备普遍性，年轻的时候，没有想过婚姻，谈着恋爱，谈了几年，分手不舍得，结婚不甘心，最后还是拖拖拉拉的结了。有的人和杜滟说，生活就是这样的，有的人说，男人就是这样的，有的人说，早晚婚姻都会这样的。
在杜滟心里，真正的幸福婚姻应该像范郁芳和宋警官那样，他们也许等了很久，可是等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只是这样的范例实在太少，少到让人心慌，让人失望。
“于明维这样的人，是男人里的大多数吗？”杜滟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英卫。
她的手机亮起来，“他还小。”这是英卫的回答。
杜滟不以为然的笑出来，“他不小了，比宋小青和我都大2岁，该30了。”
英卫摇摇头，低头去按手机，“岁数和成熟有时候没太大关系。”
杜滟对于这一点深有同感。
“要找一个对生活有理解的人，对自己好的人。”英卫又发了一条消息。
“这个，很难。”杜滟蹙起眉头。
“你会遇到的。”
杜滟看着消息愣一下，这样的话，很多人对她说过，陈述的、安慰的、分析的、都有，只不过这是头一次，由一个男人对她说出来。她抬头看英卫，他的眼神，专注而且安定温和。她别过头去，潮热的空气里突然有一点不一样的味道，她的心里某一点，小小的拱动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爬起床，杜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不满意，皮肤有点缺水，眉毛很久没修。她把过去倒腾的瓶瓶罐罐拿出来，可是太久没有化妆，连手法都生疏，对着镜子琢磨半天，杜滟还是放弃。
杜滟到公司很早，一整层楼来了没几个人，她瞥一眼会议室，里面还是空的。
宋小青看到杜滟时候很是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来看你啊，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一会MSN上再说吧。”宋小青叹一口气摆摆手。
到了9点半，公司里人陆续都来齐了，迅达的人也都在会议室里开始工作。朱凡从会议室里探出身子来，对着杜滟的方向喊：“杜滟，帮个忙。”
一般同事和迅达的人都喊杜滟的英文名字，朱凡这么一喊，杜滟先瞪了他一眼才起身。
“什么事？”
“能不能帮忙找一下最早你们服务器的设置和连接资料？”
“这上哪找去，都六七年前的事了。”杜滟皱起眉头，“而且这和现在服务器设置也没什么关系吧？”
“最好能找到，我们需要做个清理。”
杜滟看朱凡一眼，觉得他这个理由牵强得很，于是应付他说：“我找找看，未必能有。”
“那我下班前再问你要。”朱凡又缩回会议室去。
“莫名其妙。”杜滟嘟囔着坐回自己的位子。
“朱凡找你干嘛？”宋小青的位子离她不远，听到动静来了兴趣。
“没什么，要点服务器资料，我又不是专职IT，哪里有，而且尽要些不靠谱的。”杜滟在MSN上哼哼，“你呢？昨晚回去，于明维有没有承认错误？”
“算了吧，他是大老爷，没发脾气就不错，还指望他承认错误？”宋小青说起来一肚子气，“回家路上也摆着一张臭脸，我说他他也不回话。”
“这样啊……”
“就是到家后，总算肯动手，给小宝洗个澡换尿布，晚上帮着喂了一次奶。”杜滟都听到宋小青在自己座位那叹一口气，“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成长是渐进的过程。”杜滟只好这么安慰她。
“杜滟，你MSN邮箱是什么，也给我一个吧？”朱凡突然出现在身后，把杜滟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先关了对话窗口才回过头去。
“你干什么要我MSN啊？”杜滟一句话出口，就觉得自己太警惕了。
果然朱凡摸摸脑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谈事方便些。”
“我们有什么事要谈的？”杜滟愕然看着他。
“工作啊。”朱凡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你们这IT工作就快要收尾了，总得交接一下。”
“这也不归我管，你得和行政部的人去说。”
“可是你原来是兼顾一点IT对不对，以后肯定也一样，与其等我们和行政部说了让他们再转给你，不如直接和你说，还清楚些。”
“那可不一定。”杜滟摇头，“以后也许是别人管呢，我现在工作忙着呢。”
“哎，给个面子么。”朱凡放低了声音，“你和我老板Vincent很熟吧？偶尔给点情报吧。”
杜滟切了一声，“哪和哪啊，我和他普通认识罢了。”
“别忽悠我了。”朱凡趴在椅背上看她，“你和他一般熟，能那么晚上他办公室去么，还带着宋小青和她孩子一块。”他贼头贼脑的瞥一眼宋小青那儿，“我老板多么沉默严肃的人。”
“沉默严肃？”杜滟重复了一遍，有点想笑，“英卫也就是不能说话，哪里沉默严肃了？”
“看，我说你和我老板熟么。”朱凡很是得意。
“行了，我要和你老板熟，我更不能给你什么情报了。”杜滟嗤之以鼻。
“不给就不给。昨晚你和宋小青怎么上我们公司去了？”
“参观一下。”杜滟当然不会把宋小青的家事告诉朱凡。
“哎，女人心，海底针。说谎不带眨眼的。”朱凡做了个鬼脸，“一会把MSN发我邮件吧，算我求您了。”
杜滟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她和朱凡不算多熟悉，他这股子亲热劲来得让人摸不到头脑。
“别是看上你了吧？”宋小青听说后挪揄她。
“扯~”杜滟回她，“我看说不定真是想从我这打听点英卫的消息。”
接着两三天，英卫没有到杜滟的公司来，杜滟也没在MSN上看到他。
倒是朱凡，杜滟被他烦的不行，加了他的MSN后一天好几次被他拖着聊天，MSN不能单独开隐身，BLOCK实在又不礼貌，杜滟只好听他吹牛，时不时嗯一下以示仍旧存在。
在朱凡吹牛的间隙，杜滟问他：“你的老板们呢，我们公司的case要结束了，你们的老大们就不上心不过来了？”
“你们这我们哪敢不上心啊。”朱凡发了个委屈的小人过来，“只是老大们回总部开会去了。”
“三天两头的会，你们公司嫌差旅费不够多么。”杜滟摇头，对于越洋出差，自己公司一向管控很严，预算掐了又掐，迅达刚刚起步，在这上倒是不吝惜。
“Vincent有事要回去处理，再说我们公司这会，也就现在多一些，你们财政年度截止的时候，不也是销售啊客服啊一堆的大会么。”
“现在是你们的财政年度截止？”杜滟来了兴趣，“今年赚钱么？”
“不好说。我位卑职小不知道情况。不过现在公司处于扩张阶段，花销厉害，赚得多也顶不上花的多。”
杜滟想想，替英卫觉得辛苦，公司创始阶段的苦，她虽然没有经受过，可是身边有几个朋友开公司，那种压力和辛苦她看过，摊上这么多创始人的状况，好的时候大家劲往一处使，不好的时候互相拆台，也是额外的一份辛苦。
朱凡在MSN那端叫，“别老关心我们老板哪，也关心关心我们这些底层员工。”
“朱先生你是中层骨干，怎么能算底层。”和朱凡话说多了，杜滟就随意了，“你要是底层，你们的程序员不得是包身工。”
“我们比包身工也好不了多少，就等着人来送温暖了。”朱凡嬉皮笑脸的，“要是有你这样的美女，那就更好。”
“想得美。”杜滟关了对话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