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到
讲台上，傅平伟准备发表一段新学期振奋人心的演讲，敲了敲黑板，教室里再度鸦雀无声。
郭明飞琢磨着这句“后脑勺好认”，被迫地回过头，过几秒，扔到后桌一团纸条。
夏星瞄了一眼。
随后，右边少年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捏起了纸条。
陆斯逸没什么表情地打开，扫了眼上面似乎因兴奋，像是狗爬一样的字。
[兄弟，这妹妹是看上你后脑勺了！]
陆斯逸摸过桌上的笔，慵懒又快速地写个：[无聊。]
纸条被团成一个团，被他轻易一弹，掉在前桌。
夏星望向讲台方向，她看到，傅主任正一脸放光慷慨激昂地说着，恰巧往这边扫了眼，似乎对传纸条的行为下意识要发作，忽地意识到发作的对象是谁，那股严肃又压了回去。
继而看向被传纸条的人，警告了句：“郭明飞，你给我认真听讲！”
成绩好真是免死金牌。
夏星余光里是少年搭在桌沿的手，肤色冷白，骨节匀称修长，黑色水笔在他指间转动，和在打篮球时一样，显得灵活自如。
她目光轻轻一挪，男生神色一如既往的散漫，气质并不像大多数好学生的斯文书生气。
反倒有种不好管的少爷劲儿。
傅平伟振奋演讲了二十多分钟，喝口茶润喉的功夫，教室门口有别的老师来找他安排年级开学事务，出教室前，傅平伟安排前排几个男同学去图书馆领各科教材。
老师一出门，教室里再度热闹雀跃。
郭明飞回头想聊天，发现陆斯逸这家伙又趴着睡了。
他目光一瞥，正想和新同学熟悉熟悉，同桌戴眼镜的男生拿手机打开了昨晚nba的视频，郭明飞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夏星把书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放进书桌里，最后两排只坐了两个女生，另一个女生去教室后面扔垃圾，夏星回头时和她刚巧对视。
女生长得清秀，短发齐刘海，很随和的面容，犹豫了下，友好地发出女孩子之间交朋友的邀请，“要一起上厕所吗？”
夏星抿唇笑，甜甜地答应：“好。”
她起身，想拉开椅子，又怕耽误她同桌睡觉，于是轻手轻脚从椅子中间的空隙出去，目光瞥一眼少年骨骼清瘦的背脊。
忽然，那后背未预料地直了起来。
夏星没想到他会突然不睡了，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她一紧张，身子下意识往后仰。
少年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胳膊，一扯拽了回来。
夏星感觉自己一颗要摔在椅子上的心，又被稳稳地救了。
等她站好，胳膊上的手也松开，少年一拽他的椅子，挪出了空隙。
夏星轻轻眨眼，“谢谢。”而后从宽阔的空隙出来。
在等她的女生目光落在男生清俊的背影，手捂着嘴在笑。
夏星和女生从教室出来，女生自我介绍，“我叫胡一柠，一见钟情的一，柠檬的柠。”
“之前是六班转过来的，我没有认识的同学，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么？”
“可以呀，”夏星挺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微笑：“我叫夏星，星星的星，之前是七中的。”
胡一柠：“嗯，你之前做介绍时我记住了，你名字很好听。”
夏星：“你的也好听。”
胡一柠看着她笑起时极其漂亮的眼睛，愣了愣，又想起什么，眼眸发亮地挽着她手臂：“星星，你和陆斯逸是同桌耶。”
夏星看她，懵懂地问：“怎么了？”
“他很帅啊，”胡一柠说起来时有点暗暗的兴奋，“你不知道，你同桌在我们学校可出名了，成绩年级第一，篮球也打得厉害，去年作为主力拿了全市高中篮球联赛第一。”
“对了，我记得当时的比赛你们七中也进半决赛了呀，你没关注吗？”
夏星摇摇头：“没有。”
“哦，”胡一柠又眉眼弯弯，像是在给她安利地说：“还有呀，陆斯逸钢琴也弹的特别好，去年校庆的时候他表演了节目，镜头在他手上只扫过三秒，学校论坛就出现了个最想牵手的投票，陆斯逸至今是断层第一。”
夏星想起少年那只干净的手，确实漂亮。
她点头：“那你也投票了么？”
“没有，我最想牵的还是我偶像的手。”
“你偶像？”
胡一柠美滋滋说了一个爱豆的名字，夏星没有听过，依然礼貌地哦了声。
“偶像只要不塌房，他就可以永远住在我心里。”
胡一柠感慨地摇摇头，“像陆斯逸这种男生，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只适合远远的欣赏，明知道追不到，还去喜欢，那多累啊。”
夏星似懂非懂，但也觉得有道理地嗯了声。
下一秒，胡一柠又花痴地感慨：“真羡慕他以后的女朋友啊。”
夏星笑笑：“当明星的女朋友，应该很辛苦吧。”
胡一柠瞅她：“我没说他呀。”
夏星：“？”
胡一柠：“我说陆斯逸。”
“……”
从卫生间出来，夏星早餐没吃，问了学校小卖部的位置，胡一柠也想去买零食，两个女孩子手挽手地一起去了教学楼后面的一栋楼。
回来的时候，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同学们在分发着各科教材，夏星拎着面包往位置上走。
郭明飞胳膊搭在后排桌子上聊天，少年靠着椅背，低头看手机，椅子间还留着空隙，他半个身子都占在过道上。
“你说老傅真能剃我头不？他是不是在吓唬我呢？”
“嗯，是吓唬你。”
郭明飞担忧：“那万一他要是真想剃我头怎么办？”
“你跑到他抓不住你，不就得了。”
“我这都高二了，再像高一开学那会儿被老傅追着满操场跑，那多丢人啊。”郭明飞挠了挠脑袋。
“那就剃。”
郭明飞没留意到好兄弟语气里那点不耐。望着陆斯逸那头不长不短，漆黑帅气的头发，想起军训那会儿。
撇嘴说：“我又不像你，长了这张脸剃寸头也帅爆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寸头啥样。”
陆斯逸淡笑了一声。
夏星从中间进去时，瞥见了少年上扬的嘴角，阳光下，带着一股灿烂的锐气。
少年又开口：“其实，你寸头也挺好看的。”
不管事实多明显，人在被夸时总下意识愿意相信赞美，郭明飞挠了挠眉，一脸要笑：“……真的啊？”
“真的。”陆斯逸扯唇，一脸真诚：“像哈巴狗。”
“……”
“滚！”郭明飞气呼呼：“你才像狗，不对，你就是，陆狗！”
陆斯逸闲哉哉地看了身旁一眼，对上少女的视线。
“不出去了？”
男生瞳仁黑亮清冷，侧过头的动作显得下颌骨越发清瘦，嘴角的笑容敛起时，人显得很拽。
夏星摇摇头。
陆斯逸把椅子挪回来，又靠着椅背，懒懒地看了眼前面，声线冷淡地唤了一声，“哈巴。”
郭明飞长到耳朵的头发刚要炸起毛，一回头看见男生带了点儿审视、意味深长的眼神，忽地想起昨晚那件事儿还没道歉呢，心里一打颤。
夏星撕开透明袋包装，低头咬了一口奶黄馅面包，耳边是刚刚还生气的郭明飞，忽然软声软语地跟她同桌说话。
“哥，陆哥，陆哥哥！这事儿也不怪我吧，”郭明飞也挺无奈，“我哪儿知道她一个女孩子会撒谎骗我啊。”
陆斯逸冷脸：“昨天在篮球场，我怎么拒绝她的你没听到？”
“听见了，”郭明飞皱眉：“就是因为听见了才信的，昨晚那校花妹妹找到我，说你觉得白天时拒绝的太直接，没给她留面子，过意不去，所以才想把手串送给她。”
说到这儿，郭明飞越来越小声，也意识到是自己犯蠢了。
陆斯逸拒绝是直白，但他对女孩一向有分寸，要真觉得对女孩过分了，当面就能搭个台阶给人家下，完全没必要过后送手串。
那校花昨晚不知道是跟到的串吧门口，还是碰巧吃饭遇见他们，陆斯逸被隔壁桌的小女孩羞答答地送了冰激凌，几岁大的小丫头非要喂他吃，后面却不小心把冰激凌扣到了他胳膊上，自己还吓哭了。
陆斯逸哄了几句，把手串摘了搁在桌上，去清洗。
当时白天打篮球的队友们都在，一桌人呢，郭明飞也没想太多，长得漂亮的女孩多少都有点傲气，文文静静地说是陆斯逸约她来的，还说要送她手串，他就有点信了。
赶巧的是，当时郭明飞奶奶来了电话，老人家老花镜找不到了，嚷嚷着让他尽快回家找，老人还要给乐乐，也就是他家的小狗绣枕头。
那校花也说有事急着离开，不等陆斯逸了。郭明飞这才把手串交给她。
幸好，后来手串被陆斯逸要了回来，不然那校花妹妹带着陆斯逸的东西在身上，在腾阳铁中那边，谣言还不得传成什么样呢。
郭明飞身子从前桌正对过来，态度端正，连哄带真诚地叫了好几声哥，就差喊爸爸了，才把陆大少爷脸色哄好几分。
暗暗吁了口气。
而后琢磨着：“兄弟，我感觉腾阳的那位妹妹，好像对你过于迷恋了啊。”
“你说她会不会还不肯放弃啊？”
陆斯逸低着眉眼，额发遮住一点额角，脸上没什么表情时显得冷冷淡淡的，拽王样带着几分认真。
“不会了。”
他低头划拉着手机，眼也没抬， “会放弃的。”
虽然不清楚昨晚后来陆斯逸又和女孩说了什么，但他说会放弃，就一定会放弃，郭明飞一向很信服他兄弟。
夏星安静地吃面包，听了这些对话，脑海里浮现昨天篮球场送水的那个女生。
回过神时，注意到就快上课了，她忙咬下一大口面包，嘴巴塞得满满的，往下咽的时候不小心噎到了。
夏星手握拳，捶着胸口。
忽地，视线里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她桌前，放过来一瓶矿泉水，在这个节骨眼，她还抽空看了眼那手。
指节修长，手背淡青色血管清晰，曲起的骨节年轻而有力。
白色校服袖口处，露出一点深黑色的黑曜石串珠，菱形的，质地很漂亮。
夏星眨了眨眼，看向那瓶水时，没好意思要。
她带了水杯去走廊接水就行，于是一手捶着胸口，一手把那瓶水推了回去。
她嘴里还含着食物，说不出来话，朝少年摇了摇头。
女孩子脸颊还鼓着，鼻尖秀气小巧，在阳光下能看见上面细细的绒毛，眼睛清透得像是含着一汪水。
皱着眉把水推回来，样子看着有点难受，又像是有点嫌弃。
陆斯逸第一次在看女生时，感受到了楚楚可怜这个词。
也忽而想起，昨天她坐在球场边吃花生米配汽水的样子。
他低头，又从书桌堂里摸出一罐汽水，食指一扣，单手起开拉环，一股清新的柠檬味喷散在空气里。
教室窗开着，耳畔有风。
瓶罐搁她手里，陆斯逸嗓音散漫： “所以是只喝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