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大改
“纪安!”周列紧追着已经进去的人,双眼不停警惕着周边的环境,虽然心里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声音发抖,“纪安,你快出来吧!”
无视身后人的苦苦哀求,纪安一路深入,握紧了随身的佩刀,目光凛凛,一寸寸扫过去,搜寻着祁洄的身影。
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前方,黑暗中,闪起一排排绿幽幽的光。渐渐的,那些光点越来越近,终于,踏出黑暗,显露出它们的面貌——一群变异了的高脚蜘蛛。数量之多,地面、墙壁、天花板,都被爬满了,浩浩荡荡地向纪安逼近。
“啊——”周列跟来,看到密密麻麻的异变蜘蛛,失声发出惊叫,慌忙扯住纪安的手臂,拉着就要往外逃,“太多了!快走!他肯定早就死了!”
唰一声,纪安抽出了佩刀,挣开周列的拉扯,目光凝着面前的蜘蛛大军,“自己走,我不会管你的。”
说罢,刀光骤闪。周列没拉住,人已经冲过去了,当下急得眼泪就夺眶而出,连忙呼叫救援,眼睛则一直紧跟着纪安。
只见她身手敏捷,在耸立的一根根蜘蛛刺脚下,闪躲挪移,劈斩挥刺,所过之境,都砰砰一连摔倒大批蜘蛛。她的目的不在清缴,而是力求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批碍事的挡路者,得以去往后方,解救失踪的人。
异变蜘蛛的感染灶未被剔除,被削断的腿,切口冒烟,不一会儿,又重新长出了。细长的腿支撑起硕大的身躯,却都一齐笨拙地转了个弯,又向纪安而去。
它们……
纪安一边赶,一边回头,那些蜘蛛竟跟着她过来了。不禁蹙眉,它们,似乎拥有目标。想着,跳到高处,往后眺望,周列站在原地双腿颤颤,却硬是一只蜘蛛都没过去。
这不合常理。
以她多年与畸变物缠斗的经验,它们都是无目的无意识地肆意破坏,凡是碰到活口,都不放过。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何况,比起她,周列明显离它们更近。为什么舍近求远,来追赶她?
倏然,数条白丝朝她袭来。思考中断。纪安忙挥刀切断,再一跳,跃到隔壁的横梁上。这种异变蜘蛛纪安以前见过,它们吐出的丝十分坚韧,还兼具毒性,若是碰到皮肤,就会遭受麻痹与腐蚀。
幸而她还穿着作战服,能阻隔一些侵蚀。想到这,不禁更加担忧。他没有任何防护,行动又不便,落到这种地方,恐怕凶多吉少。心里揪紧,焦虑都化作行动力,一刀刀砍向袭来的蜘蛛丝,劈开一条出路。
“祁洄!”她喊。
深处,祁洄隐于黑暗中。原本平静的瞳孔,因她的呼喊,而微微起了波动。
蜘蛛紧追不舍,丝线缠绕,铺天盖地。缠斗间,暗处又猛地蹿出一条巨蟒,张着血盆大口,袭击而来。纪安忙闪身,随即抓住时机,攀上蛇尾,一眼看到蛇身一条闪烁的银线,眼疾手快,一刀刺下,挖掉了感染灶,随手塞进收容盒里。
“咳——”
祁洄捂住脖侧,压下传来的刺痛,脸色白了白,吐出口中的鲜血。气味腺隐隐作痛,信息素已将告急。随即,摸向口袋,取出纪安给他的金鳞,服下。
这边,蜘蛛丝越发汹涌。纪安烦躁至极,跳到蜘蛛背上,搜寻感染灶,一只一块,下手又快又狠,一连数下,将不知死活扑来的蜘蛛尽数剔除。
痛楚接二连三传导而来。祁洄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住墙,按住抽痛的脖侧,皱眉,喘着气。
纪安装好感染灶,就发觉后边的蜘蛛,忽然动作一顿一顿的,甚至莫名其妙地原地转起圈来,像骤然失了方向。
但这点异常转眼消失。
卡顿过后,数双眼睛瞬间更闪更亮。最后的蜘蛛,转动高脚,竟朝周列过去了。周列一见,吓得面如土色,傻愣了会,当即拔腿就往外跑。
而眼前,幸存的蜘蛛迈过同伴的尸体,一部分围向纪安,一部分,却朝里边爬去。
里边,也有它们要攻击的目标。
认识到这一点,纪安心口一跳,祁洄在里面!不再耽搁,脚下加快,一路砍,一路追着前方的蜘蛛。
然而这时,却有更多的畸变物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啃食的鼠、蠕动的虫、飞天的蟑螂……都一齐出动,混乱,拥挤,但都朝着同个方向——里边。
这些畸变物,方才,都一直蛰伏着?
纪安锁眉,今日畸变物的行为,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建立的认知。但此时不容她细思,挥砍不停,畸变物的断肢、毒液、脑浆,糊了一地。她自己也没占多少便宜,作战服已添了数道红痕,被血染的。
转过弯,心口登时一刺。
前方墙角边,歪坐着她记挂的人。垂着头,看不清脸。蜘蛛丝缠了他半身,还有些畸变物,咬在他的手臂上,似乎在啃食。地面,漫开一滩血。
呼吸一滞,怒火骤起。刀光凌乱,刀刀致命,挡路的畸变物,被一劈为二,血浆如雨。
模糊的视线,望见熟悉的人,朝他而来。攀在身上的役兽,被剜掉挑开;缠绕的蛛丝,被根根割断。
“祁洄?”纪安摸上他的脸颊。
他微微抬眸,朝她看来,目光有些涣散。还有意识。纪安慌忙扯出香袋,急急抖出来,也不知道抖了多少,只连忙捏开他的嘴,通通给喂进去。
不知是因为失了力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祁洄不再反应过激,任由她的手指在口腔里进进出出,任由她血液的气味铺天盖地侵染,蔓延,与他混合。
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她知道,她在救一个攻击她的人么?
看他因失血过多苍白的唇,逐渐恢复了血色。纪安才松口气,目光移到他身上,不禁心疼地皱紧双眉。他的双臂被啃咬过,血肉外翻,触目惊心;衣裤被蜘蛛丝侵蚀,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勒出道道血痕,紫红一片。他受了很多罪。
“撑着点,”纪安忙脱下自己的防护服,给他严实地裹上,“我会带你出去的。”说完,小心翼翼地把他背到身上,拿绳子绑紧了。
外界野兽的咆哮被自动屏蔽。无限的静谧中,祁洄贴着纪安的背部,听到了她心脏的跳动声,扑通、扑通,一声声,坚定而有力地,震进他的心房。
为什么?
眼前的世界在跳跃,在奔跑。祁洄被带着,在狂乱的役兽之间穿梭而过,血浆、毒液,像雨点般砸落,落在她紧绷的手臂上,燎出一串血泡;而他,却因着一层温暖的防护,分毫未伤。
外界什么的,浑然不觉。他眼里只有那只受伤的手臂,灼伤的地方已经溃烂,淌出了脓水。紧抿的薄唇动了动,他用气音,低喃道:“你……受伤了。”
声音虚虚的,却因靠得近,纪安听得分明。心下一喜,分神询问起他的状态:“你清醒了?好些了吗?”
答非所问。
短暂的对话被紧跟来的攻击打断。纪安又陷入战斗中。祁洄仍定定地望着她的手臂,看着它又添上新的伤口,看着它绽开皮肉,滴落鲜血……
“你……受伤了。”他重复起被忽略的话。
“不碍事,”纪安安抚他,“我们能出去。”
祁洄一默。他话里的意思并未能如实地传递给她。她反过来安慰他,以为他担心出不去。似乎为了使他安心,她劈砍的速度更快,浑不在意自己的伤。
为什么……
***
作战机的轰鸣声在外边响起,紧接着,像炮弹炸开似的,响起一声声剧鸣,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的淡紫色烟雾,从破墙、从窗口,弥漫进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清缴队到场了。
周列被变异蜘蛛踩住的瞬间,赵莉破墙而入,一刀剜掉了感染灶。死里逃生,周列泪水横流,指着里边,焦急催道:“快!快去救纪安!她还在里面!”
话音刚落,就愣住了。手指所指的方向,烟雾里,急急冲出一人。看身形,是纪安!
“呜呜,纪安,你还活着,你还……”周列当即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奔过去,就要抱她。
没扑上,被赵莉一把扯开了:“滚一边去!没看到她受伤了吗,碰什么碰!”
“医护队!医护队!”赵莉转向后方高声嚷起,又招呼其他队员,回收满地的畸变物,排查善后。
周列一愣,再定睛一看,纪安没了作战服,浑身是血,露出的肌肤被腐蚀,一片溃烂。一时手足无措,为自己的计策意外害了纪安而懊悔:“我……我不知道会伤到你……”
慌忙走近,却目光一动,扫到纪安背后,此刻才发觉她还背了个人。那人披着纪安的作战服,脑袋埋在她的肩头。熟悉的画面,周列顿受刺激,是那个男的!他竟然还活着!
想到纪安身上的伤,再想到自己刚刚经受的恐惧,一时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冲上前,指着祁洄,骂道:“是你!都是你害的!”吼完,还要动手,却被纪安一刀抵住了胸口。
“……纪安?”周列霎时周身冰冷,颇有些受伤地看她。
“到底是谁害的?”纪安冷眼。
“当然是他!”周列红着眼眶,“要不是为了去找他,你根本就不会受伤——我为你好,你还护着他!”
周边吵闹的杂声不断,处于话题中心的祁洄却听不进耳,只伏在纪安肩头,默然凝望着她滴血的手臂。
“你个神经!”赵莉烦躁地推开周列,带着医护人员上前,“现在是吵架的时候?治伤要紧!”
“我没事,”纪安按住赵莉,冷眼转向周列,“这些畸变物是你造成的?”
此话落地,一片哗然。擅自偷取感染灶等管控品,最低也会被革职判刑,去牢房蹲个三年五载的。这些危险品并非金银珠宝,正常人躲都躲不及,可干不来这等赔本买卖。
周列脸色一白,却仍嘴硬不肯承认:“怎么认定是我?你听谁说——他吗?”说完瞪向祁洄,故意栽赃:“这里只有他在场,指不定是他造成的!”
拙劣的谎言令人发笑。
“有缉查组调查,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纪安收了刀,将刚才缴获的感染灶并收容盒交予赵莉,再转向周列,目光坚定,“我能确定,绝不是他。”
“行了行了,这事归别人管,你就别操心了。”赵莉记挂着纪安的伤势,催她走,“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还不赶快包扎——这人我来背!”
“好,我这就去。”纪安应话,挡住了赵莉伸来的手,背着祁洄往外走。
“为什么信他不信我!”周列眼眶通红,不甘地追问,“明明我认识你更久!”
看着远去的人依旧远去,没有为他停留。周列攥拳,忍无可忍,破罐破摔,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是我做的!是我偷了感染灶!”
在意的人终于如他所愿,停下脚步,却是冷眼回望:“为什么这么做?”
“我要他死。”周列阴森森地瞪着祁洄,咬牙切齿。
又是那种眼神。
祁洄不解,探究着周列的表情。那是陌生的眼神,隐匿着陌生的情绪,他无法探明的情绪。毕竟,此时的他,还不能很好地理解这种名为“嫉妒”的心情。
“我讨厌他!”周列恨恨地说,“他比我更受你的关注,明明我先来的,他却把你抢走了!”
纪安听了,大致猜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我喜欢你。”周列慌忙开口。
陌生的词汇。祁洄抬眸,望向纪安的侧脸,她的表情没多少变化。只微微侧身,对着后方,不带丝毫感情地回:“抱歉,我受不起。”
不知怎的,祁洄回头,去看周列的表情。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呆呆立在原地,满面都是泪水。
“别乱动,小心摔了。”察觉到他的动作,纪安温声提醒,抓着他的手腕,将他背紧了。
她对他们两个的态度,天差地别。
祁洄隐隐地,意识到了自己所拥有的偏爱。却不知,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面临地位翻转的一天,赴周列的后尘,成为不被选择的那方。
……
医务室内。
纪安取下祁洄身上的防护服,再小心卷起他的衣服,检查他身上的伤势。一口气吃了多枚金鳞后,他伤口恢复得极快,破损的皮肤都已愈合,只还暂时残留着一些疤痕,昭示着曾经受伤的事实。
“很好,”纪安放下心,“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然而她自己却在滴血。祁洄默默地看着纪安。
确认他没事后,她才转过去,清理起自己的创面,消毒,再上药,最后用牙咬住绷带,配合另一只手,熟练地包扎好。
“你为什么不吃?”祁洄突然问。
知道他指什么,纪安回,“普通的伤没必要吃。”
“为什么我可以吃?”他追问。
“你更需要。”纪安指着他满是血污的衣服,“伤这么重,再不吃命可就没了。”
沉默了一会,祁洄看向搁在椅背的防护服,又问,“为什么……给我穿?”
纪安不由轻笑:“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他坚持。
“因为,你更需要。”
她的回答,往他的心海投下一颗石子,荡开了起伏不定的涟漪。祁洄凝着纪安的背影,久久沉默。
如果知道是我在攻击她,她,又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