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27章第27章
“丑物”抓着竹筐,哼唧两声,以示嗔怨。少女眉头微挑,与他再次对视时,那“丑物”变得莫名乖巧起来,倒是让她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两眼。辕赢扫了眼她身后的婢女,排首的婢女牵过少女身侧的马驹,便带着身后一众人躬着身慢慢离去了。辕赢温笑着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在少女额间擦拭着细密汗水,又拉起她方才提着血兔的手慢慢擦着,将她的视线偏转回来,“阿邈真厉害。这是柩甄老道捉来的妖鬼,非比一般,但心智未开,我送来做你的生辰礼。你将他训做自己的狗,等那柩甄老道知晓如何炼化后再送走。这样你可喜欢?”
辕朝求仙之气盛行,多为上层皇室所重求,仙人寻不得,妖物却遍地都是。不知从哪本古籍传出妖物可让人获得长生,却又并未说明是何妖类,又或是真是假,但也足够引得贵族子弟疯狂争抢,搅起风云。
妖吃人,人吃妖。
有来有往,吃的下等人,吃的上等妖。
普通妖物百姓避之不及,所以才会出现蓬莱道士降妖除魔,解决生灵涂炭,也省去无人服侍供奉贵族人的麻烦。皇室之内妖物流传普遍,这世间少有且难得一见的妖鬼便更是珍贵,辕赢要将此妖鬼送于他的亲生妹妹辕邈,交由她亲自驯化,亲自吞下这颗来之不易的长生药。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比得过她,她就该长生。辕邈微微昂首,轻轻摇着头,乌润的眼眸却弯成月牙状。
“心口不一。"辕赢笑道。
他将帕子叠好收回,摸了摸辕邈的头,目光宠溺。筐中妖鬼脑袋微偏了偏,澈亮的琥珀眼中满是惑色,被污泥沾染的双手松了松,身子不自觉往上顶去,却被金印打回。
此举引来三人注意,辕赢皱眉,吩咐道:“裘彼,去将那虎妖带来。”
裘彼抱拳应是。
从马场外走入的军兵们搬来两座独榻,搁放在马场中围,又搬来一座巨笼放置在离坐榻不远处,这么一动作,辕邈就猜到了接下来会是什么画面。
巨笼高有五米,宽有十米,为青铜铁制,无坚不摧,被关在筐中的妖鬼给扛了过去,几名军兵抬脚一踢,他便滚进了笼。
从筐中这么一出来,才发现他穿着破烂,赤足,蓬头垢发,能见的皮肤都是恶心的黑泥垢。身上的布衣并不合身,像是从别处偷来套在身上的布匹,不知他经历过什么,满是补丁的衣裳上全是破口。
他抓着那牢柄嘶吼一声,却被金印灼伤缩回。辕赢拉着她坐下。
婢女们端来果食糕点在坐榻两侧,前后又分别站着三人,一人手举华盖遮阳,两人手持长扇纳凉。“王兄,你这白白浪费一只虎妖,不怕引得那些庸人眼红么?”
辕赢轻笑一声:“阿邈怎就笃定那虎妖会死呢?眼红就让他们眼红去罢,但到了夜宴若是敢嚼舌子到你跟前,王兄可不会有这个好脾气了。”
辕邈:“王兄所选之物必不是凡品,眼光又独到,怎会随便送我一个废物作礼物?我相信王兄。”辕赢听着心觉甚妙,语气变得轻快不少,“阿邈真是将王兄夸得快要痴了。你说得倒也不错,若这妖鬼连一只虎妖都不能斗过,不如杀了喂狗。”
未几,脚下牯辘声缓缓近耳,抬眼见那裘彼在前,身后军兵拉着装有猛虎的牢车走来,那虎妖显着原型,不似寻常条虫,活有半个营帐宽大,锐利的尖牙上垂着粘稠口口,拉出好长一条,已经湿满了那牢车底下平铺着的木板,它张着喷腥的血口,圆眼猩红,鼻孔不时喷着粗气,踱步着发出低低吼声。
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那几名拉车的军兵,几人眼神飘忽,心中惴惴不安。
“送你一场有趣的观礼。"辕赢道。
裘彼吩咐几人将牢车与囚笼连接好,再抽开门阀,放那虎妖进去。
这虎妖饿了十日,本就是生性难训之物,经此一折腾,又闻见不同于凡人的香味,一个跃身便跳入那囚笼之中。
军兵们放下门阀,推着牢车离去。
裘彼站回到辕赢身侧,他目光炯炯盯着那铁牢,心中忐忑。
辕邈目光直视着那妖鬼,虽然看着是丑了些,但好在引得了她的兴味,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若是赢了,晚上就给赏他洗个澡,要是输了,那可真是丢人。怎么办呢?只能跟王兄撒撒娇,饶他一命了。少女眉梢染上几分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囚牢看。辕赢淡淡偏去视线,乌黑的目珠倒映着明亮的暗红色。裘彼见状,想提醒,又不敢,急得都要跺上几脚,生怕他错过这出精彩的开头戏,不过好在他还是看过去了。“吼一一”,虎妖震天的啸声回荡在整座马场,那妖鬼缩在它对立处,不敢有半分松解。
虎妖气势汹涌,走两步便能震得地抖三抖,辕邈伸长脖子去看,见那妖鬼仍是无动于衷的,若说是害怕,他也没什么反应,但要是不怕,他怎会不知道做出反击?笼中二物开始盘旋而行,二者体型相差巨大,叫人难以忽视。虎妖往前走一步,妖鬼便往旁退一步,他似是不会走路,双手双脚伏地,学着那虎妖姿态而行,如此循环。开始这虎妖对他还是有些忌惮,毕竞是生了灵智的东西,知道思考,可盘旋久了,他也就发现这妖鬼空有外表,没什么实力。
饿狠了,心中窝火,虎啸一声便抬起利爪朝他扑去。谁知这妖鬼飞身躲开,竟直接骑在虎妖头上,双手揪着虎头,狠狠向下咬去。他咬错了地,并非脖颈易断之处,只让那虎妖头顶破了些皮。
虎妖却是震怒,挺立起虎背将其甩下去,一掌摁在他胸口,张开那浑是涎水的腥口逼近他的脖颈,就在快要将他的头颅放进口时,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哎呀!”
辕赢倏地看向辕邈,见她神色纯然,毫无心虚之色,淡然收回视线,只这一瞬,那妖鬼竟已反扑,将比他大了三倍不止的虎妖死死压在身下,埋头扎进它的脖子上,听得“飒飒”声响,虎妖霎时没了动静。伏卧在虎身的东西缓缓抬脸,露出那双溅满鲜血的笑眼。
这一双眼,至此都不能让辕赢忘却。
从虎脖子处汩汩流出的血液渐渐淌在葱绿草地间,冲天的血腥气蔓延在整座马场,这一幕惊得在场所有见证的军兵、婢女、甚至是裘彼都目瞪口呆着。
辕邈"哇”一声,不禁拍手叫好。
“王兄所选的东西,当真绝品。”
辕赢心中兀地失了兴致,他冷眼看着那只笑意不减的妖鬼,陡升杀意。
“你喜欢便好。"他道。
夜宴上,凫音公主宣告全宫上下,太子辕赢赠予她一只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妖鬼,惹得朝中皇室、亲臣羡煞恭贺。
过后,辕邈吩咐着将那妖鬼送去洗净,等自己沐浴完回到寝殿时,却发现本该待在偏殿的他此刻躲在角落处,脖子上、脚踝处隐隐浮现着束缚的金色咒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才入殿的她看。
洗净一番,倒是换了一副新样貌。
先前的蓬草头发此刻被梳得乌黑亮顺,露出那双洗去的黑泥垢下藏着的一双精致眉眼,唇瓣如白日沾血般嫣红,他被换上一身月白长裾袍,气质俨然变了样。“没那么丑了嘛。"辕邈嘟囔一声。
殿内婢女蓦地下跪磕头。
“公主,我们拦不住他.……"其中一婢女弱声道。辕邈摆摆手:“你们下去罢。”
“是.…”
辕邈慢悠悠地走到床榻上,坐着看他。
“擅闯本公主的寝殿,你胆子好大。”
妖鬼不为所动,没有一丝惧怕,琥珀眼珠仍是牢牢盯着她。想起辕赢早先说的他心智未开,猜想他应是听不懂,只能耸耸肩,吹了烛,躺了下去。
“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累了一天,她也困了,见他有咒印困锁,便也安下心来,没在管他。
只是她迷糊睡梦时,听见耳边隐约传来衣料案窣声,脚踝似有冰凉触感,她顿觉不妙,猛然坐起,看见那缩在角落的妖鬼正一手抓着她的脚踝,一手匍卧在她身前床榻,双眼含笑地盯着她看。
大
屋门推开那一瞬,谢只南第一眼看见的是院外的好风光,再就是余光之下左右两道令其头疼不已的身影。左边是手上受伤了的瞎子,右边是手上受伤非常严重的.…人。
听到声响,晏听霁慢慢坐直了身子,微微笑着道:“阿邈,你醒了。”
王求谙自然也醒得快,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能睡下去都是奇迹。
“阿貌,哥哥手疼。”
谢只南”
肯定是没睡醒,“啪"一声,她将门兀地关上,晃了晃神,自觉清醒许多,再推开门,左右两人离门挨得更近几分,只是他们暗暗较着劲,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两股极小的威压不停抵抗,都快抵开站在门口的谢只南了。“你们..…“谢只南冷笑着,突地划破自己右手手心,举着那流血的手左右招摇,无视二人眼底的惊愕,道:“我也受伤了,实在无能为力,我是不会回去的,就只有两间房,不然你们再买一套宅子,谁也别来抢我的房。”坐在地上的二人站起来,同时抓住谢只南那只被划伤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王求谙叹道。
谢只南没看他,只问晏听霁:“你能看见了?”晏听霁无辜垂眼,“我能闻见。”
谢只南:"好想揍他哦。
手伤被二人用灵力疗愈好,她又成了三人之中正常无事的人,被盯得紧,只能担起一人分散二神的注意力照顾这两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伤者。
这样的生活约莫过了半个月,她明明看着两人夜里一起回房,第二口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谢只南门前。正悄悄计划着逃跑的谢只南却在半月后受到一封王求谙留下的书信和一个跟王求谙七分相似的小泥人。书信上这么写着:
“阿邈亲启。
承蒙阿邈多日照顾,真是长大了,知道照顾哥哥了,哥哥甚是欣慰。只是门派琐事拖累,不能留下照看阿邈,实属心痛万分。哥哥给你留了一只小泥人,像不像我?若是想我了,便对他说说话,哥哥能听见的。在此哥哥需提醒你远离那只披着人皮作祟的妖鬼,他心思深沉,做事奸毒,哥哥恐你一时遭他蒙蔽,不过哥哥很快便会回来寻你。哥哥顺便将崔琼玉带走了,研究研究这缕不听话的魂魄怎么还给你。
勿念。
切记远离那个心肠歹毒的妖鬼,切记切记切记。哥哥王求谙。”
谢只南读完后,顿觉轻松。
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躲在暗处的晏听霁是毫不掩饰的笑容。
死缠烂打的粘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