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天晚上，关于新任管理员将着手推动怪谈领域商店街建设的消息在住户中间传开。
游星心情不错，睡觉前还在脑子里规划进怪谈探索需要准备的物品和道具。
探索怪谈不同于攻略怪谈，相当于开店前的考察。
相对来说，没有攻略怪谈那样危险，公寓长还承诺给游星提供帮手和保镖。
游星要实地勘探怪谈内部的结构、存在规则、怪物游走机制，从域主手里拿到开店许可，前期准备就算完成一半。
在怪谈攻略研究所当后勤员的时期，游星的工作也涵盖这部分内容，以前她只能通过资料和留存稀少的影像进行分析。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亲自进入怪谈。
彷如野游前的小学生，游星有些难以克制激动的情绪，胡思乱想到深夜，才疲惫睡去。
半夜，游星被一股恶臭惊醒，睁开眼，探手去按床头的夜灯。
炽白的灯光撑开黑暗，444住户蹲坐在床铺里侧，水藻一样的长发搭下来，拥在游星脸上、脖颈处，444被黑色针线缝合的嘴巴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凑在游星眼前。
“库库库——”
444嘴巴张不开，却发出奇怪的笑声。
漆黑的眼瞳呆滞无神，没有眼白，几近怨毒地凝视着游星。
游星坐起来，不用看枕下，就知道444这家伙又干了什么好事。
她抬手揉捏眉心，疲惫不已：“深夜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250和444时常来游星的房间。
250喜欢谈恋爱，但又谈不长久，每次分手就爱躲在游星床底下，一边淌血泪，一边捏诅咒娃娃。
444不会说话，250说444性格内向，变成怪谈前活得很惨，以至如今仍长久地沉浸在生前的意难平，每次emo就往游星枕头下塞答辩。
怪谈现世堪堪二十年，与人类社会漫长的文明历史相比，相当年轻。
大约十年前，有人从一个遗迹怪谈中成功带出一件古代遗物。
古代遗物尚有诸多谜团，但遗物植入人体可带来异能已经多方证实。
如游星这种无畸变人类，通过植入合适的遗物，就有可能进化出异能。
古代遗物的现世，彻底掀起怪谈热。
至此，痴迷怪谈、研究怪谈、试图攻略怪谈的人越来越多。
近年来，关于怪谈的成因研究有许多突破性发现，已知怪谈被分为四大类——天然怪谈、文化怪谈、遗迹怪谈，以及人造怪谈。
听250口吻，444有点像是人造怪谈。
游星心里有了想法，第一次探索就去444住户的怪谈领域，赶紧开间店铺分散她的精力，让她忙到没时间emo，也不会经常来打扰她安眠。
次日清早，游星如平时一般，泡好咖啡，带着早餐到管理员办公室。
宿舍管理员的工作其实很枯燥，尤其公寓的住户不允许白日外出，游星早上的时间很悠闲，只有临近中午需要帮住户取餐，下午取快递。
游星曾经疑惑像取餐、取快递这种简单的事，未必需要人工，机器人也能做到。
后来她想通了，市面上最便宜的家政机器人一台百万星元打底，满足全公寓住户需求的机器人必须是高智能机器人，价格至少三百万星元。
与一口气拿出三百万星元买机器人相比，每个月筹集不到两万星元的任务，大抵还是容易许多。
游星早上吃牛肉馅饼。
她在附近商超买了大量半成品食物，存在冰箱里，早上和晚上都能吃到热乎的饭菜。
半成品食物不比新鲜蔬菜肉类美味，价格比营养液贵一点，优缺点也介于两者之间，比新鲜食材便宜，又比营养液好吃。
相对而言，烹饪起来也比较方便快捷。
游星一直不喜欢营养液，摄入足以果腹，却没有吃喝享受美食的满足感。
工作多年，她习得一手改造半成品食材的手艺，平时糊弄自己相当够用。
游星咬着煎得酥脆焦香、肉汁四溢的馅饼，看到言真牵着一条狗狗从走廊拐角走来。
言真停在咨询窗口处，隔着玻璃和游星说话：“这是牧仁，你的搭档。”
牧仁是狗狗的名字。
游星见过这狗，第一天去十五楼见公寓长，那条蹲在电梯前等她的边牧。
游星站起来：“它叫牧人？”
该说不愧是古老的旧蓝星犬种么？
好有梦想的名字。
言真：“嗯。牧仁没有领域，陪你去住户的领域探索，不会遭到太激烈的排斥。他很聪明，也很强，足够保护你。”
游星低头与牧仁对视，片刻后移开：“就我和牧人？”
言真：“公寓住户的资料等下发给你，还要不要找保镖，取决于你要拜访的住户。”
毕竟从外面找保镖要花钱，养管理员都快掏空他们家底，再养个保镖，就格外吃力了。
游星：“资料我会看，我已经想好第一个探索的怪谈领域。”
言真惊讶不已：“谁？你想探索谁的领域？”
游星：“住户444。”
言真：“她？你确定？”
游星：“有什么不妥？”
言真：“444虽暂时还没有被收录进高危怪谈名录，她可是很强的。以你的精神值和身体素质，绝对无法抵御她的污染。”
近年来，怪谈研究人员通过对怪谈的危险性测定进行分级。
总共九级，一至三级怪谈，血腥恐怖，怪物游走机制以杀人为核心；四至八级怪谈，怪谈领域的一切存在规则皆以摧毁人的精神意志为核心，评级比单纯杀人更高。
在这个以精神值为评判能力标准的时代，精神消亡比肉身损毁可怕得多。
九级怪谈游星连资料都未曾接触过，无法猜测其评判标准。
而五级以上的怪谈就会被列入高危怪谈，444是未被收录的高危怪谈，那评级至少在五级以上。
人造的五级怪谈，确实骇人听闻。
游星：“公寓长的评级应当比444更高，既然公寓长有办法令我在他的怪谈领域不受精神污染侵害，就不能给我一两个厉害的道具？”
她不想下班回家看到被塞答辩的床铺，也不想再半夜被臭醒，太影响心情和睡眠质量。
言真语塞。
事实上，游星自进入天鹅绒公寓，就一直在遭受来自公寓长的精神污染。
不只是她，公寓的住户自入住天鹅绒公寓，也在被公寓长同化影响。
一个个在怪谈里呼风唤雨、癫狂至极的域主，回到公寓宛如最寻常的人类，保持着奇怪的理智。
来到天鹅绒公寓的住户，一半是自愿，一半有特殊原因。
但新来的这位管理员，情况与所有域主和以前的管理员都不同，她一面保持着与公寓长高度一致的理性，却又不像遭受精神污染而致。
以前花几万甚至十几万请回来的高精神值管理员，最多一周就被异化，无法保持人形。
游星仅B级精神值，正式入职前，言真完全没料到她能在公寓长的领域里撑这么久，看起来完全正常。
言真默然片刻，好脾气地回答：“我会请示公寓长。”
公寓长平时挺忙，游星无事也不会去打扰。
言真是整间公寓除游星之外，唯一拥有电子联络手段的住户。
他既是公寓长助理，公寓里的琐事基本由他负责，包括联系公寓长。
午休期间，言真又来了一趟管理员办公室，告知游星公寓长和444住户已同意她探索444的领域。
公寓长额外拿出两万星元，为游星请了一个有攻略怪谈经验的保镖，两人需在第九星区汇合。
言真离开前，从胸口处的机舱内取出一条银白色项链，链条下坠着一枚形状奇异的吊坠——翠绿的半球形上有许多鼓胀起来的白色花苞，一粒一粒簇成一团，密密麻麻。
言真把项链递给游星：“这是公寓长给你的护身符，也是临时出入住户领域的钥匙。”
游星有三次机会进入444住户的领域，若是无法在三次探索中从域主手里拿到开店许可，游星就再也无法以公寓管理员的身份进入444住户的领域，更别提在她的怪谈里开店。
游星接过项链在手里掂了掂，挺有分量，她随手揣进兜里，抬头看言真：“我去第九星区，管理员的工作怎么办？”
言真一副习以为常的语气：“我替你几天。领域内时间流速与外面不同，三次探索机会，足够你完成初期探查任务。但最多给你五天时间，实在不行就放弃。”
言真不理解公寓长答应管理员提出的怪谈商店街建设项目。
他们又不是人类，为何要效仿人类的生活方式？
言真不知道公寓长在想什么，也看不到怪谈商店街的未来，他也不泼冷水，等管理员进过一次领域，就会明白她提出的这个怪谈商店街的方案有多天真可笑。
而且，游星主动选择探索444住户的领域，和找死无异。
游星完不成探索任务是其次，她甚至可能没办法正常地逃出444的领域。
或许，他应该从现在开始物色新的公寓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