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果然要丢脸了。楚言闭上了眼睛,忍受着疼痛的到来和鄂王必然有的笑话。
但,预料中的出丑没有发生,一只手由她腰间拦住了她的去势,轻轻一使力便将她带进了臂弯中。
赵怀瑾伸出的手擦着楚言的披帛而过,在半空中滞了一瞬后收回,垂进宽大的袖子里,微微收紧。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却也不妨碍大家看的仔细,以及那种微妙的变化,宫阑夕离楚言并不近。
伽蓝香和淡淡的艾草清麻味扑鼻而入,透过桂树的明媚阳光让楚言的眼睛恍惚了一瞬,只看见略微削尖的下巴在光线中微泛浅芒,薄唇微抿,不,嘴唇不是那么的薄——
“啊!”她蓦地痛呼一声,思绪到此为止。
那只原本爬在宫阑夕左边肩头的大橘猫不知何时到了右边肩头,此刻一只肉呼呼的猫爪子扒拉掉了楚言乌发间的白玉黄蕊牡丹发簪,并且将太后给楚言戴上的玉楼春也弄掉了,白色的花瓣散落一地。
“郡主!”青婷赶紧上前,从宫阑夕臂弯中拉过楚言。
“元宝!”宫阑夕声音微沉,橘猫喉间闷叫着,圆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缩回了他的背后,只露出两个猫耳朵,他跪下对楚言道,“微臣罪过,请郡主责罚。”
楚言闭着眼睛,头皮作疼,这真是只记仇的猫!
“茜茜怎样?”襄城公主见宫阑夕跪下,目光微动,似有不忍,又见楚言黛眉紧蹙,看起来很痛的样子,再往她的头上看去,她的发髻乱了,几缕发丝被猫爪勾了出来。
若是人为故意的,还能呵斥几句,一只虽有灵性但毕竟不是人的猫……总不能真的罚主人吧!这主人刚刚还救了她。
楚言能说什么?谁让她踩到了猫尾巴,这猫报复于她也说得过去。
“宫经使请起,是我之前伤了它,这一来一回也算抵消了。”楚言道。
“畜生无知,微臣代元宝谢郡主大恩。”宫阑夕又是一拜才站了起来,见楚言手捂着左后侧的头发,那处一定是被元宝抓乱了。
“先把发髻梳理一下。”阮珍说。
楚言点头,只是青婷虽带了木梳和发油,但要重新梳好,太费时间。正想着,一朵粉色的重瓣牡丹出现在她眼前,握着花枝的手骨节分明,不似寻常读书人那般无力,只听赵怀瑾清冷的声音道:“郡主不妨先用此物遮挡发髻。”
楚言微顿,看到牡丹的品种刚要拒绝,便被鄂王抢先开口:“多谢二郎了,茜茜先戴上,免得被人看了去。”
他自认为是帮了楚言,能得到赵怀瑾的东西,茜茜一定很高兴,全然没把刚刚宴席上楚言说的话当做一回事。
他这么一说,楚言不便再拒绝,只在心里暗道李镜这个缺根筋的。
阮珩和阮珍兄妹俩对视一眼,阮珩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谁让这宫中的花不是随便可以摘得,谁让赵怀瑾今次得的牡丹偏偏是赵粉,赵粉呀!撇去粉字,可不就是赵怀瑾的赵了。
四个男人背过身,青婷给楚言整理头发,有些蓬松散乱的发髻被牡丹恰好遮挡,衬的这张淡雅的脸更加清美。
“茜茜貌美有几人能比?”襄城公主笑道,“无论是玉楼春还是赵粉,都不过是点缀而已。”
“十一娘说笑了,牡丹乃国色,是天上坠落人间的仙品,我等怎么敢跟仙物比较呢?”楚言并不喜欢别人把牡丹与她做比较,国色就是国色,众人惜之爱之,哪是她能比的。
襄城公主也不再多说,只道:“走吧!这花才看了一半,还没见到黑花魁呢!”
赵怀瑾的视线在楚言发上停留一瞬,目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淡,缓和了不少。
顶着这朵赵粉走一圈,只怕又要惹人议论了,因此楚言没走多久,就向他们告辞,让阮珩代她向太后和阮淑妃告罪。
赵怀瑾目光微闪,他恰站在树荫下,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宫阑夕也一并告退,他虽是淮陵侯的嫡三子,却是人人皆知的不受宠,本就没有受邀,来找元宝也是禀告了周尚宫才得以进来的。
出宫的路从长乐门而出,宫阑夕便与她一道而行,似乎是担心元宝再攻击楚言,他的一只手卡住了橘猫脖子,食指轻弹着似在警告,橘猫乖乖的窝着不敢动一下。
楚言走在前头,感受到了阮珍那种恍如头顶千金的重量感,阮珩真是的,怎么不先想到把花给她,十五郎也是,瞎接话。
这会儿她也是乱埋怨人,须臾又轻叹一声,要跟赵怀瑾撇清关系,不是那么容易。
宫阑夕走在她身后,目光浅淡的看着前面的人,今日她衣裳的颜色确实不太好看,上衣颜色太鲜艳,裙子则素了一些,所以那朵赵粉就不适合了,玉楼春才是最配的。
听到她的叹声,宫阑夕缓缓道:“先前答应郡主的事,微臣失信,还请郡主谅解。”
说的是《逍遥游》的事情,楚言停了脚步,回头看向他,十七岁的写经使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深深浅浅,令人看不清楚。
楚言微愣,直觉这人隐藏的很深,不能太过靠近,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时往路边走了一小步,与他拉开距离才道:“明河知道宫经使先前为着太后吩咐的事劳累了,只愿您保重身体才是。”
宫阑夕察觉到了她的微小动作,道:“总归是微臣失信于郡主,容微臣明日还于郡主。”
“既如此,就劳烦宫经使了。”楚言道。
接下来二人没再说话,一直到陶光园门口,楚言乘坐肩舆出去,而宫阑夕则需步行出宫。
道别后,楚言先行一步,宫阑夕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直到这时他怀里的元宝才有了动静,“喵”了一声露出了圆胖的猫脸。
宫阑夕曲起食指敲了一下猫头,缓缓道:“今次你太顽皮了,若是其他贵人,你就猫命不保了。”
元宝不知听懂没有,抖了抖耳尖,伸出一只爪子对宫阑夕晃了晃,那只猫爪的指甲上有几根黑长的发丝。
宫阑夕捻起来看了一会儿,往肩舆走远的方向看去,橙色的纱帐飘动,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楚言进了马车后,就把头上的牡丹取下来了,接过青婷递来的茶一口气喝完,放松下来,每次的宴会都那么累,也怪她以前太能惹事。
回到了府里,定国公如上次一样担心的紧,见她衣裳不一样了,发髻也乱了,急忙问:“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被一只猫欺负了。”楚言说着摸了摸被猫扒拉的地方。
“猫?”定国公愣住。
听楚言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定国公却大笑了起来,说:“你踩了它的尾巴,它没抓花你的脸就不错了。”
他笑了许久不见孙女说话,便疑惑的停下,一看孙女正瞪着他,他以手握拳抵着嘴咳了一下,正经道:“宫五郎也不容易,今日能有此成就也是真凭实学,如今淮陵侯府倒要仰仗他了。”
楚言对宫阑夕还真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淮陵侯的嫡三子,是续弦所出,在家中好似并不受宠,未曾上过学,他的字是他母亲所教授。
“他们家也是无事生事,”定国公摇头,“行了,你回屋休息吧!春困挡不住,老头子也要去小憩一会儿了~”
楚言扶着他进了屋,等他睡了之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她吃着茶点垫肚子,等厨房重新做饭。
青婷拿了赵粉进来,不知该如何处置。
楚言的手顿住,落在花上的目光黯淡下来,没了胃口,把百花糕丢在盘子里,淡淡的说:“扔了吧!”
不属于她的怎么能留?
过继、生儿子继承爵位,今次的路该是这样,不能多想了。赵怀瑾心里所想的,也不必再想。
内宫里,阮珩跟阮淑妃说了楚言先退席的事,随后一脸“楚言长大了”的表情道:“茜茜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傻了,二郎虽然优秀,但始终与她有些隔阂。”
“你觉得茜茜是真的想通了吗?”阮淑妃看着窗外的牡丹问。
阮珩却仍是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是。”
阮淑妃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道:“且看日后吧!”
她的语气不是不相信楚言的改变,而是有楚言与赵怀瑾一事必成的笃定。
阮珩愕然,不解:“姑母是何意?”
她没有回答侄儿的话,只问:“阿珍对赵二郎是何意?”
“阿珍?”阮珩摆手笑道:“姑母放心,阿珍对二郎只是当做兄长而已,并无他意。”
阮淑妃点头,风吹动她垂落的一缕头发,她望着牡丹的眼神变得深邃,整个大周,最适合楚言的只有赵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