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送走两个儿子的常蓝，有种稍稍解脱了的感觉，松口气。
这段时间，常蓝提心吊胆，暗暗警惕着。她对春儿一直不肯说出来的，那位路上偶遇的女性友人，极其不放心。春儿以前无论交过什么样子的女朋友，怎么看上的，怎么打啵儿的，甚至怎么上床的，或多或少，言语中总得显摆显摆。可这位女性友人，却讳莫如深，从未提及，甚至被他以拼死保护之势瞒住，一丝未露。经验告诉常蓝，隐瞒不说，就是大问题。
青儿这次愿意带春儿走，常蓝求之不得。事实上就算青儿这次不提让春儿出国读书的建议，常蓝也要送他走的。不过，如果这件事儿从常蓝那儿提出，只怕又是一场结局不能预料的战争，春儿肯定不会象跟哥哥走这样，乖乖从命。
因此，常蓝送春儿的心情，和以前送青儿是不一样的。青儿走的时候，常蓝是真心疼。那种心疼，无法解释，无可言喻。送春儿就是很庆幸，哎，不用再做那棒打鸳鸯的勾当，太好了，说实话常蓝并不热衷于扮那个一手划出天河，制造出牛郎织女星的王母娘娘的。
在春儿这次的事情上，常蓝和怀建军有共识，从春儿一开始的隐瞒不说，到春儿主动答应出国，印证了春儿想保护的那个女性友人，肯定来路不明，嗯，简而言之，不是正经人。若对方如张浩一样，身家清白，有何不可对人言？好在，春儿肯走，说明他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合适，放弃了。肯主动放弃，总比家长出面劝着逼着好是不？因此，常蓝心情不错，从机场送公婆回家的路上，没那么多感慨，倒劝着公婆放宽心。直至她察觉开车的丈夫瞟了她一眼，稍微放松点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这段日子，常蓝和怀建军相处不好，至于不好到什么程度，常蓝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改变，老夫老妻，一切老样子，但实际上，常蓝又觉得，她所拥有的，和她想象中的，有落差。
常蓝不明白，为何这次春儿出事，怀建军会埋怨她没照顾好孩子？以前，丈夫不这样，常蓝还记得青儿出事的时候，她在电话里呼救，建军就一句话，“别怕，我马上回家。”那段时间，他们夫妻两个，为着孩子的事情，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甚至她和婆婆争执，建军只是说，“那是我妈，常蓝你委婉一点不行吗……”但，大方向上，他是支持她的。
常蓝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使系青那件事情确实让他们都遭受打击，即使系青没考到理想的学校，但她知道丈夫顾着她，顾着这个家，这对女人而言，就是最大的欣慰。可是，原来怀建军也有这样的一天，“常蓝，你在家都干什么了？连孩子都照顾不好？”
常蓝生气，“我也在工作在忙生意，你当我三头六臂吗？”
“我早就劝过你全职在家照顾孩子，你就是不听。所以之前是青儿出状况，现在是春儿，你当妈的的难道没一点责任？”
“那你当爸的呢？”
“男人当然要顾事业，我不在外面跑你有事业可忙吗？你现在怎么市侩成这样儿？光忙着赚钱有什么用……”
那天，常蓝和建军吵了很长时间，当然，没什么结论，而且很伤感情。夫妻间吵架，本来就是破坏大于建设。不过会有这样的争执，始料未及。
以前，常蓝很有些为自己的能干沾沾自喜的。她经济独立，个性也独立，事业家庭兼顾的不错，厨房进得，厅堂上得，算是新时代女性的表率吧？想不出丈夫能对她有什么不满意。
可如今呢？他嫌弃她市侩？当时，常蓝死活不肯选择做全职太，是担心丈夫有一天嫌弃她庸俗，和时代脱节~~所以，无论她怎么做，夫妻间情松爱驰之际，她都会被他嫌是吗？
为什么会这样？
“哎哟~~”坐在后座的怀奶奶捧着腹部，呻吟不止，痛弯了腰。
常蓝和怀建军慌忙停车，“妈，咋了？”
“胰头癌！早期阶段。”怀爷爷拿出老伴的诊断报告，“本想等几天再说的，春儿又刚走……”
“为啥不说啊，妈？”怀建军眼圈都红了，“妈，你说了，咱们可以不让青儿和春儿走。”
怀奶奶豁达，“就是不想耽误两孩子前程才不说的……”
是，不舍得孩子走是真的，但是更知道，所有的孩子，都不会为了亲人的不舍而停下脚步。而能留下他们的，这生死攸关的理由，反而万万不能说~~当妈的，明白这理儿。常蓝抓住婆婆的手，叫了声，“妈。”便泪如雨下。
当家乡在视野里逐渐变成一个点，春儿的心情，真可以用非常文艺的四个字来形容，怅然若失。可能很少这么惆怅的关系，他后来晕机晕到肝脑涂地，几乎没憋死在呕吐袋里，以至于步出大得离谱的肯尼迪机场的时候，小脸儿发青，脚底打飘儿。
春儿以为会在机场得到亚非混血美女的热情接待和安慰，毕竟他是怀系青的嫡亲弟弟嘛，谁知没人接他们机。怀系青哥哥英勇过人，搬行李，排队等的士~~一路过关斩将，动作洒脱利落，带着弟弟直奔曼哈顿区的寓所。
春儿喃喃自语，“我终于知道你为啥不让我带太多行李。”
系青但笑不语，态度温文，儒雅有度。
可春儿觉得现在的哥哥~~不是说不好，可能是想到要在异乡开始生活，很没安全感的关系吧，又或者吐的实在太惨的关系，很少多愁善感的怀系春，踏足这块土地上的第一件事儿，不是感受异域风情，而是突然想起很多往事~~很多很多~~
他想起哥哥还是圣人青的那些日子，想起他的保春派，想起和张浩往水枪里装臭豆腐汤的岁月，想起计然，想起总劲儿劲儿的敌营对头甜姐儿那张如水蜜桃般的脸，还想起有一天，哥哥说要去和大人开战时，菀然轻笑的样子，那种成竹在胸，似乎掌握着全世界，如流泉般清澈晶莹的笑容~~
离开家乡的系春，在纽约一辆的士里，试着停住他从来都勇往直前的脚步，静下心来，往回看，于是感叹，原来，我们曾那样活过。
“春儿，到现在，都不肯跟哥说，让你觉得kiss起来很幸福的女生是谁吗？”系青关心弟弟，“为什么不愿意介绍她给家里人认识呢？有难处？”
春儿瞪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轻颤着，令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愈加迷茫无助，“呃~~”吭哧半天，才说，“不是不介绍给家里人认识，是找不到她。”
“找不到？”系青疑惑，“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春儿含糊其辞，“忘了要她的联络方式，然后，正好又出了那件命案。”
“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春儿这回是真为难了，他并不真打算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的，他知道哥哥对吸毒这回事儿的看法，他怕哥哥不喜欢小珍珠。
对于春儿的沉默，系青体谅包容，“没关系，不想说就不用说。”还感慨，“我们春儿也有秘密了啊，真的长大了。”
有秘密的人，就长大了啊，那我应该都快变老了，春儿想起他怀里揣着的那个，最大的秘密，不是关于小珍珠的，而是关于计然的。不知计然现在怎么样了，系春又想起某年春天去春游，那个舍生忘死，为保护哥哥，被木头砸晕了的女生，她曾在某堂英语课上，老师提问他的时候，将他答不出的答案写在纸上，她曾和他们一起作过弊~~现在，她还活着吗？
他也不期然想起，哥哥开始有秘密的时候，瞒着他，瞒着全家，瞒着整个世界。
人，早晚都会有秘密的。现在，轮到他有了。
不知为何，在这节地铁车厢里，觉悟到秘密这件事儿的春儿，觉得他身体里，有一小部分，好像死掉了，而有某一部分，开始别别扭扭的，生长起来……
“哥，”春儿嗫嗫道，“哥，我见过……”
“什么？”系青喝水，望着弟弟的表情，恬静，年轻，好看。
春儿指着街边的一张广告宣传海报，“这个很眼熟，好像见过……”还是不要说了，哥现在也拥有着爱情，他怎么能确定，破坏了哥现在的爱情，他和计然仍能回到从前？现在，比较重要吧？
系青现在的女朋友，苏珊，非亚混血儿，纽约大学法律系的在读生，父亲是名外交官。怀家父母得知苏珊的家世背景后，高兴了一会儿的，倒是怀家爷爷不喜，“外国人？”
青儿善解人意，拍拍爷爷的膝盖，“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不急不急。”
八字虽没一撇，可起码也开始打算写了啊，计然之后，哥哥肯再找的女友，肯定不同凡响，春儿好奇的很。可是到了哥哥寓所住下整整五十个小时，春儿还是没看到哥哥的女朋友。
直到某日下午，系青领春儿去报他的语言课程回来，公寓楼下，站着一位身材柔软姣好到令春儿流口水的漂亮姑娘，有着都市女孩儿固有的清雅气质。春儿毫不客气，下车就对着人家吹口哨。
美女见着怀家兄弟，先楞了楞，然后笑了，哇，这一笑媚入骨髓，却并不俗腻。系青介绍大美女给春儿认识，“苏珊。”嗯，传说中的苏珊终于出现了。
应该是和情人很久不见的系青，与苏珊只是浅浅拥抱，无甚情绪的礼貌寒暄，然后接过苏珊递来的一只大纸盒箱子，并交还给苏珊一把钥匙，两人叽里咕噜，表情很值得玩味的聊了几分钟，苏珊告辞，上了路边一辆保时捷，居然和司机亲昵一吻，便绝尘而去。
春儿摸不着头脑，到底什么状况？
系青给弟弟简单解释：分手了，苏珊阑尾炎的时候，他没在她身边，她觉得不被重视，正好苏珊的前男友出现，两个人爱火重燃，再续前缘……
这不等于怀家的老大被女人甩了吗？春儿愤愤，一拍楼梯栏杆，“我找丫算账去，这叫横刀夺爱！太他妈不人道了。”
“神经病嘛你。”青儿不以为然，不痛不痒，拉弟弟，“神经，回屋去。”
话说春儿不是很想回屋，怀系青失恋后的表现一向很吓人的，跟他在一屋压力大着呢。前车之鉴，他决定这几天最好乖点儿，养好精神，照顾失恋的人，陪他喝酒，陪他聊天~~但其实他弄错了，这个失恋的人头脑清楚，笑容清新，在每天清晨起床做运动，并将早餐和晚餐都料理的清淡可口，营养丰富。
而事实上，吓死人的，是没失恋的怀系春。他神思恍惚，夜梦频频，梦里都是某朵毒罂粟的泪眼朦胧，珍珠儿样的泪水，顺着她如玫瑰花般美艳的面孔上落下来，砸的他脑子里每根神经都隐隐生痛。他还总是在梦里，回到医院去找小珍珠，找啊，找啊，找到了，美滋滋叫她的名字，“小珍珠？”女孩儿放下挡在脸上的书，抬起头，是计然？！计然瞬间变成青面獠牙的厉鬼，吓得他嘶嚎着醒来，“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