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规矩
回到苏府后,苏珮珂刚踏入院子,便立刻吩咐彩萍道:“你去门房那里打听一下,看看父亲是否在府中。若是在,我便去给父亲请安。”彩萍领命后,快步朝着门房走去。不多时,彩萍便匆匆返回,她微微喘着气,向苏珮珂回话:“小姐,老爷已经回府了,只是……只是老爷今日回府的时候,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呢。”
小绿在一旁听了,眼珠一转,赶忙凑上前说道:“小姐,依奴婢看,您今日就别去请安了吧。老爷心情不佳,您这时候去,怕是会触霉头呢。不如等老爷改日心情好了,您再去也不迟呀。”
苏珮珂心中冷笑,暗自思忖:前世便是如此,这些丫鬟表面上对自己关怀备至,实则都被柳月如暗中指使,给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向小绿说道:“哼,我房中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小绿一听,心中一惊,赶忙解释道:“小姐,奴婢不敢做您的主,奴婢只是关心您啊。您也知道,老爷平日里就对您颇为严苛,若是您在这个时候前去请安,奴婢担心您又要无端挨骂受罚了。”
苏珮珂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大胆!你这丫头,不光妄图左右我的决定,现在还敢公然议论起父亲来了,谁给你的胆子?香草,给我掌嘴!”香草得令,向前迈出一步。这香草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而春兰和香草会功夫的事,整个苏府只有苏珮珂自己知道。
苏珮珂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香草心领神会,径直走到小绿面前。小绿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赶忙“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大小姐恕罪!奴婢只是一时说错了话,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然而,香草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扬起手,一个大嘴巴就朝着小绿抽了过去。香草下手极重,一下接着一下,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回荡。她就这么一直抽着,只要苏珮珂不喊停,她便不会住手。
不多时,小绿的脸就已经肿得像个猪头一般,嘴角溢血,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此刻变得狰狞可怖。直到这时,苏珮珂才冷冷地说了一声:“停。”小绿早已被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趴在地上呜呜地哭着,身体不停地颤抖。
苏珮珂面无表情地叫来彩萍,吩咐道:“将小绿送到柳姨娘那儿去,看看她是如何调教下人的。如今她手底下的人都敢公然议论主人了,真是无法无天。小绿的身契在柳姨娘手里,至于怎样处罚,就让柳姨娘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看都不再看小绿一眼,不顾小绿呜呜呜的求饶声,便让彩萍和香草将她拖走了。
随后,苏珮珂带着春兰,神色从容地朝着苏荣景所在之处走去,准备去给父亲请安。虽说在苏珮珂心中,对这个父亲早已不抱什么希望,以往他的种种行径已经让父女之情变得淡薄如纸,但苏珮珂深知,在这复杂的府中,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滴水不漏。毕竟,女儿送母亲回外祖家,回来之后竟然不向父亲请安汇报,这在任何地方都说不过去,若是放在前世,或许她真的就听信了小绿的话,从而犯下大错。
苏荣景并不在书房,苏珮珂打听到他在柳姨娘的院子里。苏珮珂带着春兰,莲步轻移来到柳姨娘的院子。院子里的丫鬟看到苏珮珂来了,忙不迭地进去通传。
不多时,苏珮珂便进了屋。只见屋内气氛凝重,坐在上首的苏荣景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一般,那乌云密布的面容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柳姨娘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往日的妩媚中夹杂着几分委屈和愤懑。旁边的苏婉君则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是偶尔抬眼偷看一下众人的神色。
柳姨娘一见到苏珮珂,立刻开始了她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表演。只见她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哭诉道:“大小姐,妾身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你。你惩罚房中的丫鬟,却为何要将这罪责安在妾身的头上呢?这些年,妾身尽心尽力地在苏府操持,虽不敢说有多大的功劳,但其中的辛苦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啊。妾身一心只为苏家着想,只是如今大小姐这般随意地怪罪于我,日后我又有何威严继续管理府中事务呢?这让妾身以后还怎么在这府中立足啊?”说完,她便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哭声在屋内回荡,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冤屈。
苏婉君见状,赶忙凑上前去,拉着柳姨娘的手臂,轻声劝慰道:“阿娘,您不要难过了。夫人身体一直欠佳,也未曾好好管教过长姐,您一直忙于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教导长姐。如今长姐这个样子,也不能全怪长姐,想来是长姐一时糊涂了。”她边说边搂着柳姨娘,满脸都是担忧之色,那副模样,仿佛她和柳姨娘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这对母女这边刚开腔,那边的苏荣景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般,腾地一下坐不住了。他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愤怒地呵斥道:“孽障!你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整日里就知道欺负你的姨娘和亲生妹妹,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同样是我的女儿,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妹妹学学?你妹妹温婉懂事,知书达理,哪像你这般肆意妄为!”他的声音在屋内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那严厉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对苏珮珂的父女之情。
苏珮珂却不慌不忙,神色淡然地按照规矩行礼,身姿婀娜地福了福身,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道:“女儿见过父亲。今日女儿已经将母亲送回安远侯府,外祖母身体有恙,十分想念母亲,所以留母亲在侯府小住几日,也好调养身体。女儿特来向父亲请安,并向父亲回话。”
说完,她微微抬眸,看向柳姨娘,眼神清澈而锐利,缓缓说道:“珮珂实在不懂姨娘为何如此伤心。昨日在明华县主的春日宴上,我特意吩咐贴身丫鬟小红好生照顾二妹妹,毕竟宴会上人多眼杂,怕二妹妹有什么闪失。可谁能想到,二妹妹最终还是失足落水了。小红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我认为她理当受到惩罚,所以命人将小红送到二妹妹的院子里,让二妹妹自行处置,这也是为了让丫鬟们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能玩忽职守。而今日,小绿竟然当着我的面公然议论父亲,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样的丫鬟自然是留不得了。小绿的身契在姨娘您这里,所以我才让您来处置小绿,这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说完这些,苏珮珂又将目光转向苏婉君,眼神中带着一丝威严,说道:“二妹妹,你方才说的话可不对。夫人是我的母亲,同样也是你的母亲,你我都是父亲的女儿,都是这苏府的小姐。你应该称呼母亲,而不是‘夫人’这样生分的叫法。柳姨娘只是姨娘,她不是你的阿娘,这是最基本的规矩,咱们身为大家闺秀,可不能乱了分寸。就算母亲身体不好,也轮不到姨娘来教导府中的小姐。况且,你如今已经与伯爵府的公子有了肌肤之亲,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本就对咱们苏府的名声有损。你若还是这般不懂规矩,日后谈婚论嫁,又让伯爵府的人怎么看待我们苏府?又如何看待父亲呢?咱们一言一行都关乎着苏府的荣辱,妹妹你可不能糊涂啊。”苏珮珂的一番话,条理清晰,不紧不慢,却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在场的几人。
苏珮珂这一番话不疾不徐地说完,苏荣景的脸色愈发阴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空,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他心中怒火中烧,这个逆女,每次都来搅局,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可苏珮珂的话又句句在理,让他一时无法反驳。
在场的人都能轻易猜到,苏婉君这样的身份,伯爵府怕是根本就看不上。苏荣景这难看的脸色,想必是在伯爵府吃了闭门羹。他心里暗暗叫苦,本以为能借此机会与伯爵府攀上关系,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想当初,人家伯爵府的公子好心出手救了苏婉君,这本是一桩善举,可苏荣景呢,不但不心怀感激,反而妄图让人家娶了苏婉君,这行径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他满心的盘算都落了空,只觉得一阵懊恼。看着苏珮珂那镇定自若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前世的种种苏珮珂再清楚不过了,伯爵府当初之所以同意娶自己,还不是因为门当户对。自己是谁?自己是苏荣景的嫡长女,更是安远侯夫妇唯一的外孙女,身份与苏婉君对比简直是尊贵无比。
而苏婉君呢,不过是小妾所生的庶女罢了,二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苏婉君的身份在那些高门大户眼中,就如同草芥一般,又怎会被伯爵府这样的门第瞧得上呢?
苏荣景简直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被柳姨娘母女的花言巧语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他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喜爱的二女儿苏婉君,在他那被蒙蔽的认知里,仿佛苏婉君就是这世间最完美无瑕的珍宝,人人都得将她捧在手心,视若明珠般地宠爱着。
他全然不顾及这世间的门第规矩,也不考虑现实的状况,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一厢情愿地推动,伯爵府就会接纳苏婉君。却从未好好审视一下,苏婉君作为小妾所生的庶女这一身份,在讲究门第出身的贵族阶层中是何等低微。他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在这一场注定失败的闹剧中,盲目地扮演着一个自欺欺人的角色,实在是可笑至极。他的这种行为,不仅是对家族尊严的践踏,更是对贵族阶层规则的亵渎,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依旧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执迷不悟。
他这时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向苏珮珂,勉强挤出一丝关心的神情,问了一句:“你外祖父外祖母可还好?”苏珮珂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冷笑,刚刚自己明明已经说过外祖母身体不适,他却像没听见一样,现在又来问一遍,这敷衍、不上心的态度简直太明显了。不过,苏珮珂并未将内心的想法表现在脸上,依旧恭敬地回答道:“劳父亲挂心,外祖父外祖母都还好。外祖母毕竟年事已高,身体是不如从前了,但好在并无大碍。外祖父身体依旧很硬朗,精神矍铄。”苏荣景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接着,他又说道:“那就让你母亲在侯府多住些日子吧,府中有月如帮忙看管,一切事务都井井有条,让她不必惦记。你有空的时候也常去看看,代我向他们问好。”苏珮珂微微皱眉,不太明白父亲这话背后的深意,只是出于礼貌点头应道:“是,女儿明白。”
随后,苏荣景又把目光投向苏婉君,神色严肃地说道:“你长姐说的对,夫人也是你的母亲,你不可失了礼数。如今你外祖母身体不适,改日你同你长姐一同前去探望,都是一家人,要多走动,这样才显得咱们苏府和睦。”
苏珮珂心中洞若观火,她明白苏荣景的意思,他不过是想借着让苏婉君去安远侯府的机会,攀附侯府的势力,为苏婉君找一个更好的靠山,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苏婉君听了父亲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乖巧地回答:“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苏珮珂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了盘算,嘴角微微上扬,看似温和地说道:“父亲,您有所不知,外祖母一向最是喜欢热闹了。二妹妹若是能去看望外祖母,外祖母见了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只是……”苏珮珂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利,看向苏婉君,“只是二妹妹这规矩方面,的确是该好好学一学了。咱们身为高门大户之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若是在规矩上出了差错,出门在外免不得叫人笑话,这可关乎着咱们苏府的脸面啊。”说完,她用手帕轻轻掩了下嘴角,眼神中透着一丝审视。
接着,苏珮珂的目光落在苏婉君的衣服上,微微皱眉,继续说道:“就先说这身衣服吧,二妹妹,这红色于你的身份实在是不匹配。在府中穿着倒是无妨,可若是出门在外还这样穿,可就容易落人口实了。旁人见了,指不定会在背后怎么议论咱们苏府,若是传到有心之人的耳中,影响了父亲的仕途,那可就不好了。”
苏荣景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经苏珮珂这么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柳月如和苏婉君,只见她们都身穿红色衣裙。在这等级森严的礼教之下,红色乃是正妻、嫡女才能穿着的颜色,妾室和庶女穿这样的颜色,无疑是僭越之举。这要是被外人看到,定会说他是宠妾灭妻,罔顾礼教家规,对他的名声和仕途都会产生负面影响。
他心中有些懊恼,但看着心爱的柳姨娘和乖巧的女儿婉君,又实在不忍心责备,只是轻轻咳了一声,略带严肃地说道:“以后你们在外面,不要穿这样扎眼的颜色,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珮珂冷冷一笑,心中对苏荣景的偏袒行为嗤之以鼻。她微微福身,语气冷淡地说道:“父亲、若无其他事,女儿就先告退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屋内几人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