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
一瞬间,几人傻眼了。
尤其是正深情望着乌九明的芳玲,有点尴尬。
旁边弟子忍不住笑出声,虽然不知道天机院大小姐为何笃定鸩妖会选她交换,但他们这一通表演实在是有点搞笑,这群人,戏挺多啊。
鸩妖这么一指,出乎众人意料,包括乌九明。
他道:“为何是我?”
鸩妖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老子乐意!”
乌九明:……
伯辛在身后低声劝阻道:“少主,您身份贵重,不能和游溪交换。”
芳玲反应过来后,也挽住他的手央求,“九明,这妖物一看就很凶残,你不要答应。”
乌九明犹豫了。
他看向鸩妖身后的游溪,目光深沉。
游溪的头深深低着,她怕自己演技不到家,会忍不住笑出声,憋笑憋得很辛苦。
在场大约只有荆饮月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在道藏院众人看来乖巧可爱的小师妹,唯有他知道她有多狡猾,有多少小心思。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游溪和鸩妖达成了交易,鸩妖陪她演了这一出戏,只是……为何要交换乌九明?
荆师兄目光落在游溪身上,难道,她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在乎乌九明,想借此机会试探对方有多重视她?
这念头一闪而过,荆饮月心中一阵不爽。
不对,她要做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见乌九明犹豫不决,鸩妖眼神阴鸷,威胁道,“你要是不同意,本王就杀了她!”
半晌,乌九明道:“我同意。”
“少爷——”
“九明……”
“你们不用再说,我同意交换游溪。”
鸩妖道:“很好,你过来,本王自会放了她。”
众目睽睽之下,乌九明从容走了过去。众人一阵紧张,他竟然真的过去了!
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游溪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好像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不对的,应该按照剧情走,这声音被她无视了过去。
鸩妖见状,果然舍了游溪,一阵风将他裹挟,双翅一振,带着他离开了山顶,扬长而去。
“小溪!”
“你没事吧?”
道藏院众人赶紧上前,关心她是否受伤。
芳玲等人也走上前,芳玲道:“游师妹,你……”
她欲言又止,姐妹却没这么客气:“你好自私!”
“你就一点都不考虑阿玲的心情吗?”
“考虑你大爷!”云芜道,“我问你,乌九明自愿替换小溪,这件事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你是我家小溪的朋友,还是乌九明的情人?你们在这里叫什么?”
芳玲的朋友让她一顿抢白,脸白得说不出话来。
云芜又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人啊!真不知道你们真在乎还是装出来的。”
一群人赶紧追着鸩妖去了。
游溪也告别师兄师姐,拉着荆饮月:“荆师兄,我们也去救人!”
荆饮月低头看她,小脸上闪着兴奋的光,怎么看也不是在担心乌九明,莫非他猜错了?
他何止是猜错了。
游溪简直要高兴坏了,事实证明,她被抓走这段剧情虽然是发生了,但后续发生什么,是完全可以改变的!
她可以改变自己的结局,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事?
站在荆饮月的飞剑上,游溪忍不住吃吃笑了两声。
荆饮月:“戏弄乌九明,就如此开心?”
游溪停下笑,讪讪道,“被你发现了……不过,我不是为了戏弄他,我只是想验证一些猜测。”
“什么猜测?”
游溪示意他在前方的竹林停下,自己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着,“我确实和鸩妖谈好了交易,让它陪我演这一出戏。”
她想验证两件事:一是剧情能否改变,二是观察乌九明的反应,所以让鸩妖突然提出换他,如果他知道剧情,一定会显得很惊讶。
但他表现得密不透风,游溪没有看出端倪。
她更不敢让鸩妖进一步试探他,乌九明是羽族少主,他要策反鸩妖轻而易举,只要他亮出身份,给出比自己所给更有诱惑力的利益,鸩妖分分钟就能把她卖了。她不能信任鸩妖,只让它假意将人抓走,稍后找个地方把人放了。
她看着手中的玉符,含糊道:“总之用不着去救,它会放人的,咱们在这等着就好了。”
荆饮月估计那是她和鸩妖约定的联络手段,然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音。
游溪站起身:“不会吧?妖王不放乌九明?不应该啊,这对它没有任何好处……还是乌九明太厉害,一言不合把它反杀了?”
荆饮月听着她碎碎念,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那玉符亮了起来。
游溪松了口气,“没事了,我们走吧。”
去约定好的地方,将人接回去,这件事也算是了结了。
“走不了了。”他淡声道。
游溪一愣。
抬头见半空悄无声息出现了三个蒙面羽族,漆黑的羽翼在翠绿竹林中很是显眼,竹林间还有几道妖影若隐若现。
他们被妖族刺客包围了!
游溪心神一凛,她怎么没想到,离开了宗门,正是刺客杀她的绝佳机会!光想着剧情,把妖族中还有人想杀她的事给忘了!
眼前这批刺客跟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黑羽,是来自羽族的精英。
游溪深吸口气,开始思考逃跑的办法,忽听竹叶飒飒,一股肃穆威压袭来,身后还有人来了!
她倏然回头,只见一道灰衣身影负手立于叶梢,脸上戴着一张傩面具,杀气更已经压过了那边的一群杀手。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这种时候会出现在这,截杀他们两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这下两头被堵,无路可退,游溪的心凉了半截:“想杀我们的人怎么这么多?”
灰衣人像是这才注意到另一伙杀手的存在,和羽族刺客对视一眼,双方俱是惊异。
这微妙的眼神变化没逃过荆饮月的洞察,他道,“原来你们认识。”
灰衣人眼神一凝。
“堂堂执戒堂左长老,认识这伙妖族?你和妖族勾结多久了?”荆饮月道,“你给文贤的邪功,是妖族给你的?”
游溪在旁听得心惊,她以为左长老只是居心不良,没想到他还勾结妖族?而妖族给的功法是什么意思?
“听说妖界集合三族之力解读《落月天书》,说不定已将天书解读成功,这解读出的功法,长老不敢自己练,所以让弟子先练?”
荆饮月原先不明白,为何左长老要让弟子练邪功,今日见到这些妖族,终于将事情串联起来,推测出了他的目的。
“够了!”左严冷喝一声,取下了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威重神寒、杀气四溢的脸,“荆饮月,你知道得太多了,真以为老夫不杀你?”
荆饮月道:“我正是知道左长老对我早就起了杀心,才说这么多,而长老的反应不更证明了,我猜的没错?”
游溪早在他说出《落月天书》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傻了,她一开始以为荆饮月知道了她的身份,吓得心惊肉跳,听到后来又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落月天书》怎么变成了一部功法?左长老还练上了?
情势变化太快,她都要跟不上了。
幸亏荆师兄并未联想到自己身上,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反应。
既然已经暴露,左长老和对面羽族交换眼神,“先联手杀了他们,剩下的之后再说。”
刺客头领:“好。”
荆饮月脸色凝重,虽然弄清了邪功的来源,但眼下的局势无疑成了最差的一种,他预料到左长老会出现,预料过会有妖族刺客来刺杀游溪,唯独没有料到他们双方会联手。他可以对付刺客,打不过左严但想走不成问题,但同时应对他们双方……
他传音对游溪道:“找机会走。”
“走?”左长老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让她去报信?”
他摊开手心,手中有一只粉碎的纸鹤,“来之前,你传信给莫含光,让他暗中相助,没想过信会被我截住,而他根本不在含光院吧。”
见信纸落在他手中,荆饮月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
他深知,此时唯有死战。
左长老抬手,布下了一道结界,至此竹林中任何动静,外界都察觉不到。
荆饮月不再不多言,剑已出鞘。
“找死!”左严厉喝一声,一掌对准他的天灵盖拍来!
剑起寒光,化解这一掌威势,他仍然后退半步,脸色顷刻惨白。羽族刺客同时行动,漫天的黑羽化为利箭,向着两人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游溪飞速后退,见荆饮月的剑势轻如一片轻云,将那些飞羽尽数包裹,碎在剑云中,又如明月,流光四溢间,杀得羽族尽数退避。
招来式往,转眼就过了几十招。
荆饮月要她走,她倒是想走,与其在这耗着,去找帮手来才是最有用的。左长老被他拖住,但那些杀手的目标却是她,她只要敢跑,那些羽族和暗藏的妖族会立刻扑上来,将她撕碎。
所以她不能跑,还要尽可能帮拖住杀手。
她快速取出储物袋中的晶石,在场地上布下阵法,这阵法能帮他补充消耗的灵气,牵绊住杀手的行动,让他们在阵法中团团打转。
荆饮月肉眼可见的压力减少,然而左长老依然不好对付。
此界的修士,按修为分为人阶、地阶、天阶三阶。地阶就算是迈入超凡入胜的高手境界,天阶乃是凤毛麟角的传奇人物,平时难得一见。地阶高手,就能在各宗担任长老、宗主一类的职务。
左长老寿元四百余岁,正是地阶中境的高手,荆饮月人阶九境,在弟子中已算是佼佼者,在左长老面前依然不够看。
地阶和人阶之间修为的差距巨大,对灵气的掌控、招式的威力有如鸿沟,不是临场的发挥能抹平的。
他靠着精妙的剑意与长老周旋,剑势如月升,又如潮落,精妙到毫巅,挥洒自如。左长老的掌法朴实无华,却是一掌势大力沉,要人性命。
荆饮月勉力挡下几掌,唇角渗血,握剑的手不住轻颤。
“在弟子之中,你的天资确实不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我。”左严眼中不掩欣赏,“谁让你发现了本长老的秘密,不杀了你,我寝食难安啊!”
嘭!
又是一掌落下。
荆饮月执剑化去掌威,冲击之下,单膝跪倒在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一下,想必脏腑受创不轻。
游溪心一颤,不敢看他此时的惨状,悄声道:“师兄,相信我,再坚持一刻钟。”
荆饮月回头,漆眸如墨,深深凝视她一眼。
他擦去唇角的血迹,缓缓站起,哑声道,“好。”
左严见他竟然还能站起来,有些意外,“你倒是骨头硬,老夫今日偏要打碎你这身骨头,给我死!”
他双掌在胸前收拢,化蕴全身灵气,形成一团灰团状星云,那星云蕴含着无穷力量,狂风吹得竹林齐齐弯倒,风云色变,恐怖的气旋昭示着这将是毁天灭地的一招。
荆饮月在这威压之下站得笔直,周身灵气开始暴涨,游溪能感觉到,她布下的阵法被催发到极致,阵石承受不住这种提升,轰然炸开,阵中所有灵气灌入荆师兄体内。
他的修为短时间内突破界限,跨入地阶!
游溪看得心惊肉跳,他借着自己的阵法强行提升,反噬势必严重,恐怕经脉尽断,成为废人。
然而此刻连命都要保不住了,也确实顾不上之后会怎样,先解决眼前的难关再说。
“这一剑,超越我之极限。”荆饮月缓缓举起剑,“借天地之灵,名为天剑!”
白光一闪,剑照天地。
极招相接,威力惊人,游溪什么都没看清,只在一阵剧烈晃荡后,看到左长老自竹梢落下,脚步不稳,唇角溢血。
而荆饮月的状态更差,浑身经脉如同撕裂般剧痛,全凭着一股傲气强撑站立。现在游溪轻轻推他一下,他都会摔倒。
左长老缓过一口气,想不到他竟会如此难缠,这一招竟能伤到他,但都结束了。
他抬起手,却见荆饮月唇角微挑:“到了。”
“什么?”
“一刻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