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忽悠大师
日上三竿，炙烤大地。
湿热的空气焦灼着每一个人的心，他们犹如被浪潮拍上岸的鱼儿妄图回到海里，几番挣扎依旧原地打转，甚至还沾染了满身的泥，悲愤的气氛一直笼罩在这片土地的上空。
赶人的士兵还在向这边逼近，张葛依旧犹豫不定。
“姐，你还记得小时候来我们家的叔叔吗？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听他们说他在江州府城那边安定，不如我们去投奔他，他不会不管我们的！”祁时率先打破沉默。
祁云顶着一双兔子眼看向他，眼底藏着些许揶揄：“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没记错吧？”
羊皮掀开不装啦？
祁时一时语塞，想要摆弄一下袖袍掩饰一番，却又发现自己还光着胳膊，旋即一脸委屈地说道：“我从小记性便不错，只是这一路上奔波劳累，我这也不是一时没有想起来嘛！”
张婶一听，泪眼婆娑中夹着欣喜地看向他，但很快那丝喜悦又被压了下去。这是他们仨的叔叔，收不收留得他们姑且不谈，带上他们是不太可能的。
“你说的可是那个长着一对横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个嘴巴一搓胡须还有美人尖的叔叔？”祁云挑了挑眉，状似认真思索了起来，成功地将众人逗笑了。
李老太嚯嚯地笑了起来：“哪有你这么形容人家的，整句话下来就只捡了个有胡须和美人尖，你这丫头惯会讨人欢喜嚯嚯嚯……”
小杜子倒是觉得这形容跟一个人很像，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哪有？我这说的可是实话。”祁云摇头晃脑地对老太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胸脯保证：“那个小叔叔我记得的，为人刚正善良，不如姐姐和李婶婶一家跟着我们一道去江州府城，小叔叔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老头和李老太笑骂她没大没小，心里也没把这当回事。
他们老了，阴郁的心也豁达了。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不必为了最后的这几天耽搁了孩子们。
祁云上前挽住张婶的手臂晃了晃，张婶被她晃得有些晕乎，赶紧止住：“妹儿，你们去投奔吧！我跟你张大哥还有亲家的便不麻烦你们了。”
李家和张婶一家连忙点点头，他们不能去打扰人家。
祁时赶紧劝道：“其实那叔叔欠了我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安顿下我们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爹娘提得少，我们姐弟几个都没在意，这一路光想着投奔姨母了，倒是把这事忘了。”祁时编故事的能力与日俱增。
小杜子也上前添一把火：“张婶你们便同我们一块儿去吧！我们初来江州若不是得了你们的照拂，这一路下来也不会这么顺利，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若是不跟着我们一块走，我和哥哥姐姐都会寝食难安的！”说着好兄弟似的一把揽过张墩的肩膀。
“这……”张婶还在犹豫，祁时冲着张葛点了点头。
张葛也静下心来，看着这一大家子，若是真的加入那什么陈家军，还得上战场拼杀。江州府城原先他们没有亲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便没有纳入考虑的范围。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和地方充满恐惧与排斥。
如今张云云姐弟三人在府城有亲戚照应，他们跟着即便没有受到他们叔叔的庇护，也能够有勇气在府城站稳脚跟，长出根来。
“就照着张大说的办！咱们跟着张大一家，到了府城咱们也算有个照应。”张葛点了点头，一锤定音，算是给大伙都带来了些许希望。
“那我们赶紧走吧，赶在天黑前还能找到之前歇脚的空地。”祁云开口建议，众人表示赞同。
在灰衣士兵走到这边前，大伙儿便将驴车识趣地调转了头扬长而去。
祁时强迫自己忽略掉一路上的悲苦难人，想要低下头认真走路，却又想要抬起头再看看他们。
-难受吧。
脑海中传来祁云的声音。
-嗯。
祁时沉闷出声。
-他们甚至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的苦难甚至不会有人记住。
祁云补充道，旋即环视了一圈，突然有些理解父皇的心情了。
大炎到她手上时虽然依旧穷苦，还有些地方动乱，但父皇已经替她铺好了大道。画作已经打好了底稿，她只需要往上添节气，决定用的是朱丹还是赭石。
祁云低头垂下眼睑，内心深处也有些羞愧。
她是有些过于高高在上了。一路上她都是以过来人自居教导着祁时，可如今看来，今时往昔情况有所不同，人的苦难怎能拿来比较。她实在不该以老师自居。
-或许我们能改变些什么呢？
祁时抬头望向她，走在前头的人脚步好像更加轻快了起来，即使穿着破旧的衣裳将自己弄得满身脏污，也难掩通身的流光溢彩。
她周身的气场也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祁时沉重的心在这一刻有了宣泄的方向。
-我们能做些什么？
-今晚我们去干大事！
随着灰衣士兵的驱赶，不少民众最终还是往来时路返还了，大家拾起了破碎的躯体，想要在寨子附近找个地安置。祁云等人赶到昨夜休息的空地时，那里又添了许多民众。
夜幕低垂，黑暗渐渐笼罩大地。
今夜的月亮躲在云头里不肯出来，夜黑风高，宜干坏事。
祁云在轮到祁时和小杜子守夜时偷偷溜了出去，二人假装没看见她。小杜子还有点担心大姐一个人出门在外会不会不安全，反倒是祁时一点也不慌张。
祁云的确不能用自己的法术了，但这不妨碍她翻墙进寨，在寨子里东躲西藏最后跟逛自家一样。她个头儿高，迷晕一个灰衣盔甲士兵换上衣服便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人她扔大通铺上了，不会那么快被发现的。
极其自然地跟许多守夜的士兵打招呼，好不容易才套到主帅的帐篷便被一个士兵拍了拍肩膀。
“你去那边守着。”来人指着主帅帐篷边上的位置。
这个似乎是专管巡防的，还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新来的？”
“哎！”
祁云低沉着声音，幸好她学过男女变声。
夜里黑，火把的光毕竟有限， 头盔遮住了她大半面容。
门边的守卫似乎也张望了过来，祁云赶紧上前接过长枪持证上岗。守卫大哥临走前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了句好好干！
祁云嬉笑地回了句好的，旋即板正站姿，样子倒是像模像样的。
她的听觉尤为灵敏，陈义就这么在她的耳边和部下大声密谋着。
“主子，新来的那些民众上交的银钱还是太少了，照着军队里现在的花销怕是撑不了多久。”
两道身影在灯影之下细声密谈，影子透过帐篷在祁云的眼前交叠在一起。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派几个人扮演匪徒将那些没有加入我们的人都劫了，应该能多撑几日。”
“小的这就去办！”一道身影正欲靠近帐篷门口，却又被叫了回去。
“慢着。”
祁云的耳朵竖了起来。
“那群牛羊都安排好了吗？”
“都关起来了，对外下面的人说是让他们安顿在了别处。”
“行事小心点，别让底下的人知道。若是实在撑不住了，这帮牛羊还能解急。朝廷那边应该快要派人下来镇压了，咱们得在十日之内攻破云城，拖太久了对咱们也不利。”
“属下明白了。”
高大的身影离祁云越来越近，最终经过了她的身旁向前走去。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注视，高大的人转身朝这边看来，门口站着的两个士兵手握长枪，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前方。
许是他看错了。
高大的身影转身继续前行，紧接着右转消失在了祁云的视线里，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帐篷里的人躺了下去，祁云赶紧朝旁边的小兄弟努了努嘴示意：兄弟，我尿急。
这位兄弟很是上道，眼神示意她赶紧到一旁解决，尽快回来，他在这守着。
祁云小心迅速地离开了小兄弟的视线，随手抓了一个兄弟给了几铜钱让他替自己顶一个时辰的班。
这个兄弟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收了起来，小声说道：“行啊！还是你小子会藏。”
他们身上的银钱在进了寨子之后便被搜身拿走了，说是禁止带危险的物品，你跟他们说是银子也无济于事，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一天都有杀鸡儆猴的戏码在上演，人们见挣扎无果便放弃挣扎了。
兄弟拍了拍胸脯，保证一定将事办好了！
祁云一脸感激地目送走了兄弟，转身冷着脸追上了刚刚帐篷里的高大个。
她刚刚在这家伙走出门的时候撒了些追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