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见
袁圃又赔上一笑，客客气气地回道，“回娘娘，并无他事，请娘娘将这些冬日取暖的炭块收下，奴才这就去向彤贵妃复命。”
就这样？
“哦？那劳烦袁公公替本宫多谢彤贵妃一番美意，本宫便收下了。”轻曦回应，再平淡地朝身后小瓷说道，“小瓷你把袁公公带来的炭块放进库房。”
袁圃果然没有多做停留，常规退下之后便去了椒云殿，轻曦这才重新拿起清莲准备好的面皮与拌好的肉馅儿，专心地开始包馄饨。等小瓷小陶也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之后，轻曦才命清莲去检查一番方才袁圃送来的炭块，要一块一块地检查。
炭块数量很多，清莲许久没有回来，轻曦安静恬淡地包着馄饨，一个一个，一如秋日里古老祥和的寺庙里面手执扫帚的老和尚，一下一下，不知疲倦不会抱怨，反而看着一片一片的落叶，智者的眼睛能够穿透这些落叶循着叶子上的脉络领悟自然深处的秘密。
过了好些时候，清莲回到膳房，与轻曦一起完成了剩下的包馄饨工作。
待天色渐晚，夜幕来袭，轻曦才说有些饿了，清莲循着轻曦所说的方法，将一些馄饨烹煮好端到了殿中。
一晚温热的馄饨摆在轻曦面前，时间仿佛回到了千年以前，只是如今，她无法再去回想千年前与明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只是借着这一碗馄饨想起曾经的父皇母后，想起他们惨死皇宫的画面，她便有勇气继续安静地待在这里，便有理由说服自己，选择和亲是正确的，留在漠烟宫是正确的。
“清莲，你也去盛一碗来，与本宫一道儿尝尝这馄饨的味道。”轻曦对清莲吩咐道。
“娘娘，奴婢等会儿到后屋去吃就是，哪有奴婢与娘娘一道儿用膳的道理，娘娘怕是折煞奴婢了。”清莲拒绝。
轻曦摇摇头，“这青云殿里没有别人，你日日与本宫相伴，照顾本宫生活起居，你与本宫之间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轻曦的语气不容抗拒，清莲这才去膳房拿了碗筷为自己盛了一碗。
但当清莲从膳房出来，刚到殿中，突然两手一空，一碗滚烫的馄饨“嘭”地掉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汤汁！
轻曦一怔，青云殿多久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声响，是何事让清莲那么端庄稳重的人竟掉了汤碗？
“清莲？”轻曦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可刚一绕过屏风，她便感应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奴婢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奴婢罪该万死。”清莲跪匐在地上，旁边打翻的汤碗没有清理，她的声音尽量平稳但细心的人都听得出声音里些微的紧张不安。
南誓齐突然到来让轻曦也十分意外，他没有理会清莲，将目光定在了轻曦身上。
三年未见，他好似又魁梧健壮了一些，浑厚的身影落在轻曦眼里，让人觉得安稳却又不敢靠近，他的眼神比起三年前越发冷若冰霜，依然是能够看穿人心思的犀利残忍。这让轻曦不禁觉得先皇葬礼那一天他竟然由于身体虚弱卧病在床只是自己的幻觉，即使不是幻觉也一定是他南誓齐这一世仅有的一次。
而她在他眼里，比起以前更加纤瘦了，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她的眼神依旧如此恬淡清澈，三年前他从溪风堂将她接回来的时候，她从溪风堂走出来，她的毒分明解了，她与江易宸之间分明有些关系了，可她却依旧能够清澈地看着他，她凭什么永远都是一副满不在乎、问心无愧的样子？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轻曦镇定过后，先打破了僵局，若是他们俩在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清莲方才被烫伤的地方怕是要严重了。
她没有心思说太多类似别弄脏陛下的龙服、给殿里添了晦气的话，只觉得南誓齐的突然到访该是不寻常，方才袁公公来青云殿或许跟现在的局面有关，南誓齐此刻并没有回复她，绕过被汤汁弄脏的地板，走到大殿上座坐了下来，看得出他很疲惫，但一想到要面对南誓齐，轻曦就莫名地觉得更疲惫。
“是什么这么香？”南誓齐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缓缓问来。
轻曦不明白他的来意，依然安静立在原地，命清莲退下，说：“回陛下，是臣妾在故国冬至节常吃的馄饨，陛下若是有兴趣，臣妾即刻让清莲端些来。”
南誓齐又陷入沉静，他的喜怒无常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更让人觉得很难交流，轻曦甚至怀疑他是否坐在殿中睡着了？
“你过来，陪孤坐一会儿。”
南誓齐今日政务繁多，颇为案牍劳形，可从墨云殿出来，他却不想回紫云殿，也不愿意去皇后或是彤贵妃殿里，时隔三年，今日他却想要在她这里安静安静，休息一次。
轻曦走到案前，按照南誓齐的吩咐坐在他对面，也不做多的其他，安静地看着他。
“到孤身边来。”南誓齐没有睁开眼睛，依然是右手撑在屈起的右腿上握拳撑着头。
轻曦有些迟疑，想起以前在紫云偏殿，南誓齐拥着她睡觉的场景，还是按照南誓齐的吩咐坐到了他身边。再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南誓齐如此疲惫的模样，轻曦还是有些心软，犹豫过后，还是缓缓开口说道：
“陛下劳累，不如让臣妾伺候陛下梳洗，到里屋去休息如何？”
南誓齐这才睁开眼睛，却没有采纳轻曦的“建议”，而是直接侧躺到了轻曦腿上，说，“孤今日是有些累了，近日丽城又有些不安宁，让孤头疼，你给孤按按头。”
轻曦的手指很凉，可在这雪夜里伸出手指为南誓齐揉了一阵太阳穴，手指却渐渐暖和了。
南誓齐靠在轻曦的腿上，在这青云殿大殿中，沉沉地睡着，青云殿里很让人安心，白日里五月若娴向他提起他的曦贵妃，这个漠烟宫里即将被人淡忘的封号饶在他耳朵里，让他忽然很想见见她，尽管见到他并不一定让人觉得轻松，可她的举止仪容，似乎就有让人安神的功效。
就像这青云殿，没有丝毫纷扰，清静如庵堂，说来可笑，一座后妃寝居竟然清静如庵堂。
可这整整一夜，轻曦却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