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军粮不翼飞,北伐又搁浅
随着贮藏军粮的仓库一个个在众人面前打开,淳于伯的心也彻底的陷入了死寂。
他本以为能凭着那些金银摆世子一道,他也好乘着好风上青云。
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对方挖下的陷阱,如今这些仓库中竟然一粒粮食都没有。
那么,事情的结果就显而易见了——那些花船里的金银,就是淳于伯私自贩卖军粮所得的赃款。
还没等淳于伯申辩,刘胤就看出了世子的眼色,连忙说道,
“淳于伯,你监守自盗,定然是想着现在北方久旱,这些粮食能卖个好价钱。然后等到江南的春粮收获了,再低价买进,这样不但粮食还是粮食,你手中就赚出了一大笔的金银。”
“刘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昨天是去了……”
淳于伯本想拉着刘隗下水,可一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又一次把话咽了回去,
“哎,一切都是下官鬼迷心窍,无人指使,下官认罪伏法,绝无怨言。”
司马绍失望的看了看淳于伯,本来还希望借着他扯出后面的王八蛋,结果这个王八自己坐蛋上了,搞得一地狼藉。
“既然事实如此清楚,法曹可是要依法处置。”
“遵殿下谕令,来人,把淳于伯绑在在粮仓的柱子上,枭首示众。”
随着刘胤的一声令下,淳于伯的头颅滚到了地上。
他的头是落下来了,可他的血却沿着柱子逆流而上了两三丈,还在柱子上勾勒出一个粗糙的‘冤’字。
司马绍见到此景,微微的一皱眉,作为皇家子嗣,对于这种灵异现象,知道的不少——无非是在柱子上提前埋了细管子。
只是,要砍淳于伯这件事情,实在是自己临时起意,那么又是谁算在了他的前面。
居然能够算到刘胤要绑哪一个柱子,还能算到会把淳于伯枭首示众。
司马绍还在想着这个神秘的布局人,老戏骨刘隗一看柱子上出了个冤字,立马就开始了表演,
“世子殿下无德,法曹诸僚滥法,惹得上天震怒,降下警示,为淳于伯鸣冤,血逆流三丈,是冲天的怨气,看来此案必定另有隐情。”
刘隗这么一演,冤血逆流三丈的事情,一下子就在建康城传开。
司马睿多日以来经营的祥瑞频现的人设,也就此崩塌。
气得司马睿把与此事有关的法曹上下官吏都先关了起来。
又把王导、郭璞这些为他策划祥瑞的心腹之臣召集来议事。
顺便也把砍头现场的众人一起带进了殿中。
司马睿先是看了一眼大儿子司马绍,这个小子真是有胆气,不但敢绑自己,还敢私自把仓库里的粮草转手卖了,从哪方面讲都是合格的继承人。
只是这份胆气未免太大了点,急了点,照这样看,他未必有耐心等到自己寿终正寝那一刻。
司马睿收回心神,又看向一切的始作俑者刘隗,
“大连,你究竟想要怎样?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他是授意让刘隗去闹,去吓唬吓唬司马绍,让他收敛一些。
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惦记上自己的祥瑞,弄这么一出不祥之事,来故意恶心自己。
刘隗这边心中有带着火,本来就是受了王命去办事,结果事情搞砸了,本主就不认了。
好像是自己吃了疯肉,故意去找世子的不痛快一样。
好在,淳于伯死了,而且是没有留下一句多余的话。
这样一来,他回旋的余地就大了不少。
刘隗想通了其中各种环节之后,反问道,
“大王,臣不明白了,是什么人,提前在柱子上做了手脚,制造了这些不祥之相,又是什么人,贩卖了军粮却要拿淳于伯来抵罪?”
司马睿没有去反驳,反而扭头看了看王导,问道,
“茂弘,你看这个事情有没有可能像大连说得一样,是有人居心叵测,暗中做鬼,让淳于伯来当这个替死鬼?”
王导先是看了看刘隗,又望向司马睿,说道,
“大王,臣这几天没有睡好,臣妻曹氏天天在耳边说臣有负重托,把逸少弄丢了。”
司马睿见王导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询问,反而岔开了话题,也只好顺着问道,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现在找到了没有?需不需要我下令全城戒严?”
“托大王的福,全府上下找了几天,昨天终于在长干寺找到了。原来是被大连兄绑去了。”
司马睿微微一皱眉,这事情他倒是听刘隗提起过,说是绑几个王家人,逼着他们退让一些权力,看今天这个结果,应该是又玩砸了,又需要自己来和稀泥。
“哦?刘卿,当真有这件事情?逸少也是我姨母的心尖好,你就算是和茂弘有些恩怨,也不能连我的面子也不看吧?我说姨母这几日怎么茶饭不思的。你这不是要陷我于不孝之地嘛?”
刘隗一听,得,这一耙子又倒打回来了,要限制王家权柄的是他,要独宠王家子弟的还是他。
好在老戏骨的职业素养还在,刘隗迅速摆脱纠缠说道,
“大王,这都是误会,臣一家信奉佛教,出资给长干寺翻修修葺,请逸少去提两个字,这一时匆忙,忘了和右将军回禀。”
“这么说,都是误会了,既然都是误会,那就不要揪着不放了嘛。刘卿,有些事、有些人都没那么重要,你也不要认死理。”
司马睿一手熟练的和稀泥本领使了出来,想堵住刘隗继续追问淳于伯之事。
刘隗把脖子一挺,继续说道,
“大王,臣以为洛阳、长安之陷,都是因为律法不严,执法不公所导致的,如今上天为淳于伯鸣冤,如果不把这事情查清楚,那建康岂不是和洛阳长安一样?”
“刘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法曹这些人办事确实太过鲁莽了,要不要小惩大诫一番,茂弘,你怎么看?”
“大王把建康的政务交给臣处理,
王导一点都没给司马睿回转的余地,直接以辞官相威胁。
司马睿自然不能傻呵呵的同意,思虑良久,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和稀泥大师郭璞,
“郭神仙,你对这种灵异之事最熟悉不过了,你说这种事情算不算天罚?”
郭璞一看司马睿都把话递到嘴边了,焉能不知道如何回答,连忙说道,
“大王,臣以为,淳于伯不过一小吏,就算他的罪过处罚不够公允,又何至于引动天罚。况且大王之英明,使得江南祥瑞遍地,中兴之象频现……”
“哎,郭神仙,不要说这些宽慰的话了,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刘卿,你看这样可好?既然你觉得这个淳于伯死得冤枉,不如拿我的命去抵他的命可好?”
司马睿说完就要自己去撞柱子,众人赶紧抱腰得抱腰,抱腿得抱腿。
一番劝慰才把司马睿劝回座位,
“茂弘、大连,你们二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眼下胡奴势强,半壁江山陷入其手,正是我君臣勠力同心之时,切不可因小失大,这样怎么对得起武帝开创的基业?”
刘隗见司马睿决定不再深挖,也只好又问了一个能下得了台阶的问题,
“眼下的军粮被淳于伯倒卖一空,那北伐之事,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司马睿无奈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也是上天的意思。也罢,江南各州的百姓也是频遭战事,已经是勉强度日,如果再强行征粮,恐怕会引起民变。北伐之事,就暂且停一停吧,如果还有余粮的话,就给南中郎将王含和豫州刺史祖逖去运送一些,免得让他们受苦又受饿。”
司马睿说完这一段话,就把群臣都驱散,只留下司马绍还在殿上。
“阿绍,为父是该佩服你的胆色,还是害怕你的野心哪?”
司马绍笑了笑说道,
“这不正是父王心中所想哪?难道父王把督粮重任,交给这么一个小吏,不就是希望他搞砸了,好有借口停下北伐的事情,来操办登基的事情嘛?”
司马睿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得还真对,为父把那天你们兄弟俩胁迫我的事情漏出一点风去,郑家果然就贴了过来,甚至连东海王府也动了起来。”
“父王,或许这是好事?”
“为父真怕郑阿春脑子一热,在长干寺,把你乱箭射死。”
“不会的,郑妃的孩子还没有落地,她就算有那个想法,也不会现在就动手,现在要是动手,不就便宜了别人嘛?”
“你倒是想出这个好计策,让所有人都以为咱们父子失和,这样咱们父子就能操控着他们双方相互争斗,他们死伤后就会空出位置来,也能安排咱们父子自己的亲信。”
“这次有个额外的收获,东海王府得到了大将军王敦的暗中支持。”
“哦?这你是怎么知道的?阿冲也才五六岁吧?什么时候他也搅进来了?”
“长干寺,一直就是王敦大将军和东海王府的联络地,刘隗带人占领了那里,东海王府就急了,才会去找我,找我没得到想要的,才会和郑家联合起来对付我。”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刘隗也是想通过长干寺,和大将军王敦建立联系喽?”
“恐怕是这样的,儿臣甚至怀疑,那些所谓的贩卖军粮所得的金银,甚至不是长干寺的香火钱,而是刘隗故意借着修葺寺庙的机会,给大将军王敦的见面礼。”
“有道理,咱们父子这边刚刚不和,建康城的牛鬼蛇神就跳出来了,你看现在咱们还能依靠谁?”
“儿臣看来,还是得依靠王家,一来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二来是本身也是王家的势力最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可不能让王家只占便宜不吃亏。”
“你有什么想法?”
“不是儿臣,是东海王世子。”
“你说阿冲,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和儿臣来要官做。”
“和你要官?他不是应该来找为父嘛?再说他都是东海王世子了,比阿裒还在前面了,还要什么官?难道他想替了你的位置不成?”
“阿冲这话,反倒启发了儿臣,不单单是阿冲,江南的所有官员都想更进一步哪,谁想一直当丞相府的幕僚。”
“你说的是,近几天劝进的人更多了。”
“儿臣还有个好消息,刘琨也把他外甥温峤派了过来,今天这金银就是他找到的,他还带着刘琨等人的劝进信来。”
“这么说,朕是众望所归了?”
“儿臣却觉得,父王可以缓一步,先不急着登基。”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刚才不是你说大家都来劝进嘛?”
“父王请想,如果是一步登基称帝,那是不是太子之位就定下来了?那咱们父子相仇的戏,还怎么演下去?”
“那依你看怎么办?”
“儿臣以为,父王可以先缓一缓,先称晋王,反正咱们老祖宗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我虽然是晋王太子,但可以把阿裒晋封成琅琊王,把阿冲晋为东海王,这样一来,不就坐实了咱们父子不和的事情,另外父亲还可以请郭璞葛洪这些人,多给阿裒阿冲算算卦。”
“这样啊,计策倒是不错,但是不是对阿裒阿冲太残忍了?”
“父王,儿臣也不像这样,难道父王就能看着咱们世世代代受制于王家吗?”
“哎,就按你说的办吧。朕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司马绍离了王宫,没有回到世子府,而是又去了王悦的书房。
司马绍当头就一问,
“长豫,你瞒着我做了好大事,那些仓库中的粮草都去了哪里?”
“什么粮草?不是今天已经宣判了嘛?都被贩卖到北方了。”
“你和我说实话。”
“确实是送到了北方,你别急,不是和石勒做交易,是送给郗鉴这些还在抵抗胡奴的流民帅。”
“这样的话,那些银两又是怎么来的?”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嘛?”
“你怎么知道我猜到了?”
“你先问的粮草,后问的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