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骚扰
“他不是一位好父亲,但是一位好员工。”
“问题是没有人期许他能够成为一名好员工。”女儿出神的注视着前挡风玻璃外阴暗低垂的铅色天空,呢喃道:“从来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
“他对工作很认真。”
“他对任何事情都很认真,而正是这一点让他变得令人厌恶。”女人说,“你会喜欢一个认死理的人吗?”
黄粱想了想,摇头说道:“不会。”
“这就是正常人的想法,请离我远一点,你这个怪胎。”
“”
“我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大部分都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至少是认识他的人,在谈论到他的结局时,通常都会流露出两种情绪。”
“哪两种?”
“惋惜和庆幸。”
“”
“相信我,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我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女人自嘲的笑了笑,“如果你和我一样常年寄人篱下,你也会变成这方面的高手。”
“你很擅长说谎。”黄粱平静的说道,“这一点让我尤为惊讶。”
“你的观察能力也很敏锐。”女人点头说道,“当然,我的确很擅长说谎。这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几乎没有人能一眼就看穿我的谎言。”
“我无法分辨你是否在说谎。”黄粱坦然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情流露,但也可能只是说谎的技巧太过高明而已。”
“我没有骗你。”
“你这是在骗我。”
“好吧,我承认我说的话不全是真话。”女人耸肩说道,“但是绝大部分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无论是我初恋男友是暴牙,还是我父亲被人逼死。”
“”
“他本可以不死的。似乎从来没有人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女人说,“或许有吧,但是我没打听到。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去试图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一觉醒来,突然就成了孤儿。”
“你找到答案了吗?”
“不算是找到的,是在那些人的闲聊中听到的。”女人说,“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大人们在你面前聊天说话的时候,通常不会顾忌到你的存在。我的记忆力从小就不错。”
“这样啊”
“就是从这些亲戚熟人的口中,我逐渐拼凑起事件的拼图。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一个被我父亲送进派出所中的男人出来了。”
“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没错,有很多,但是这一位不一样,这一位的名气更大,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虽然可能还达不到令小儿止啼的程度,但他的确是恶名远扬。”
“王满林”
“对,就是正值事业上升期的王满林,他当年的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但已经是能让人闻之色变的人物。”
“令人头疼的人物。”
“大部人都会绕着他走,你为何要去理会一个软硬不吃的地痞流氓呢?你总是要生活的,不是吗?而一旦招惹到这样的混蛋,你的生活就脱离了正常的范畴。他们有太多的手段和阴招可以让你每天活在恐惧之中。而你却那他没有一点办法。”
“但是你父亲是个例外。”
“没错,所以他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女人苦涩的笑了笑,“老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我父亲就是那个楞的。”
“王满林害怕他吗?”
“至少恨他。”女人说,“比起因为我父亲的缘故蹲了几个月的监狱,我想更让王满林怒火中烧的是我父亲对待他时的态度吧。”
“蹲监狱对于他这样的
混蛋而言,与回家探亲没什么本质区别。”
“没错,但是他因为这事儿跌面儿了。你应该清楚,他们这种社会的蛀虫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如果让他们这种人感觉自己丢了面子,你就会看到他们最凶残的一面。”女人边说边活动着僵硬的脖颈,她的两条手臂插在披在身上的外衣的两个袖管里,“我父亲让他在那条街上丢了面子。如果是他一个人去仓库偷东西的话,被我父亲逮住可能也就没什么了。问题是那一天他身旁带着别人。他的面子根本不好使,我父亲丝毫没有惯着他。”
“他必须把场子找回来,否则就混不下去了。”
“应该就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吧。”女人说,“不过王满林没有直接冲上来把我父亲打成残疾。他这个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有脑子,懂得动脑子。有些人又坏又蠢,但是他并不在这个行列内。”
“大部分的人都蠢,少部分人又坏又蠢。只有极少的人又坏又聪明。感谢老天爷没有让他们这样的人太多,否则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
“你是哪种类型的?又好又聪明?”
“我?我是懒。”
“懒得犯蠢?”
黄粱回答道:“懒得犯坏。”
“那你这人是真的懒。”
“大家都这么说。”
“遗憾的是王满林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女人低吟道,“现在的他几乎足不出户,但是年轻时候的他似乎是一名行动派。”
“能想象得到。”
“他并没有伤害过我父亲。可能那种手段他早就玩腻了吧。也可能是他认为痛打我父亲一顿并不解决问题,他的面子找不过来,我父亲也不会屈服。”
“认死理的人就是这点最令人畏惧。”
“是啊。而且王满林不可能对我父亲下死手。一
旦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是第一个被怀疑调查的人。”
“他为人谨慎。”
“非常谨慎,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我父亲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之中。这其实并不难做到,尤其是对一名独自一人带着年幼女儿生活的鳏夫。”
“”
“你被人砸过玻璃吗?”
“有。”黄粱点点头,“而且不止一次。”
“所以你那间事务所的窗户上都安装了金属栏杆?我就知道是这样。”
“有时候我的工作性质还挺危险的。”
“保险公司一定不欢迎你。”
“他们从来没有欢迎过任何真正有需求的人。”
“也是如果不是听那些人的回忆,我几乎都想不起来我父亲死前的那段时间中,我家经常被人砸碎玻璃。而且都发生在后半夜。”
“这事适合黑天干。”
“可能吧,咔嚓一声,你被吵醒,茫然的寻找响动传来的源头,发现的只是破碎的窗玻璃和地上的一块砖头。这很影响睡眠质量。”
“而且还会惊扰到邻居。”
“是啊,的确是这样。无辜的邻居因为你的缘故而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女人说,“我拜访过那些曾经的邻居们,幸好我去的早,没过几年那儿就拆迁了。”
“这个世界变化很大。”
“所有人、所有街道似乎都在变。在我的央求下,那些我只有模糊印象的邻居们施舍给我最后几块拼图。我是从他们的口中第一次听到王满林这个名字。”
“一个家喻户晓的人。”
“至少在那几条街上的确如此。他们回忆说在握父亲离世前的一段时间中,总是有人半夜扒我家窗户。那时候的夜晚和现在不同,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非常安静,即便是人的走动声也会很醒目。有
些人睡觉很轻,会被这种脚步声吵醒。”
“确定是你家吗?”
“肯定是。我家在那一趟房子的西侧把头,脚步声每隔几晚都会在我家房子的后窗户那儿停留一段时间。有时候会伴随着一声咣当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有时候则不会,那人只是静静的窥视着房间内。”
“这一幕有点像是恐怖电影中的桥段。”
“是吧,所以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女人苦涩的笑了笑,“那时候人们都是三班倒,上夜班或是下夜班的人们几乎都在我家附近看到过可疑的人影。鬼鬼祟祟的窥视着我家的窗户。事实上,如果当时我年龄大一些的话,就会从邻居们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但你又能指望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参透多少生活的秘密呢?”
“王满林在伺机而动”
“对,这就是他最阴狠的地方,他不会当着你的面儿去威胁你,或是把刀子抵在你的面前,明白无误的告诉你你t要死定了。他不是这样做的,他可能去找我父亲说过话吧,我不知道,没打听到类似的传闻。我个人倾向于在他出狱后到我父亲上吊自杀前,他们两个人没有面对面的正面交锋过。”
“为了避嫌。”
“对,王满林是为了避嫌。”女人说,“那些传闻肯定都是出自他之口,但是你不可能指望他会承认这些话。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扬言要干掉某个大家都不喜欢的仓库保安呢?他的目的很简单。这些话你永远也找不到源头,但是包括我父亲在内的生活在那片街道的人们都听到了。”
“他把恐惧的种子种在你父亲的心中”
“没错,这个人真的是太会玩了。”女人叹了口气。“我父亲被他彻底的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