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人之初,恶也
过了片刻,我问他:“你眼睛还好吧?等我们离开这里,找家医院仔细检查,总不能让你这样过一辈子吧?多受罪。”
他说:“眼睛失明应该是暂时的。只要离开这片矿霾覆盖的区域,短暂的暴盲会逐渐恢复。”
“没事。”我安慰他,这个时候,必须体现小爷的人格光环,“即使你真的失明了,小爷养你一辈子。”
男人说过最动听的话,不是我爱你,是我养你,还有买买买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青八子冷冷打击我,揭开血淋淋的现实。
我呼吸一滞,心中气恼,你丫都那样了,怎么还那么毒舌:“每天吃泡面不就结了,要啥满汉全席?你咋那么难伺候!”
“啧。”青八子的语气有些调侃的意味。
“我真的好奇,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我道:“该吃吃,该喝喝,有事不往心里搁。左扭扭,右扭扭,坚持锻炼身体好。做人啊,还是要学习大师兄,积极乐观,健康向上,别老把自己当救世主,这世界少了谁,地球都照转不误。所以啊,得学会享受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青八子揪着我耳朵:“嗯?你还来说教起我了?”
“我是有感而发。不过做人要像大师兄这句话是真的。”
“为什么不像二师弟?”
“你和猪的差距还是挺大的。”我心直口快道,总不能每次都是你毒舌,小爷当受气包吧?其实比起损人,小爷从菜头那学的“三千句歇后语”,那真是孔夫子尿床,一裤子文章,说也说不清。
“”青八子咬了咬牙,在弄死我与弄死我之间徘徊选择,“呵呵,这笑话真冷。”
“是嘛?”我心道,你是属凤凰大爷的,时时刻刻都要人眼巴巴看着你哄着你,亏得小爷海纳百川,心胸宽广,换个鼠肚鸡肠的,早他丫给你下砒
霜了。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幽暗密闭的地下世界,我背着青八子,轻轻哼着歌,给自己壮胆鼓气的同时,心里底气也足了。
就在我哼着歌背着人的时候,甬道一端,若有若无的哀嚎声渐渐转入我耳中。
我小心举着火把凑过去。
那些地鬼暂时不会出现。它们的寿命在地下几乎没有尽头,但长时间处于休眠状态,与尸体没什么两样。
安特勒瘫软在甬道的岩壁下。
他大腿弯曲成畸形的角度,是正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
内侧的大动脉撕裂,失血过多。他意识还很清楚,阵阵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把我叫过去。
矿霾出现时,安特勒也被地鬼袭击了。
那些地鬼只攻击有声音的物体。他的大腿被地鬼撕下拳头大的血肉,白花花青红色的血管从皮肉露出来,苍白死灰的脸一层阴气。
“快,救救我,我还没死,我还有救,求你了,快帮帮我。”
安特勒也瞎了。他两颗眼睛像白色面粉的土球,大大凸出眼眶,上面布满紫青色血管,极为恐怖朝我偏转方向。
我寻声过去,安特勒猜到是我,一个劲大喊:“我们是队友,是不离不弃的,快救救我,我会感激你的!”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冷眼旁观地盯着他:“杜因呢?”
他摇摇头:“我把他甩掉了,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没事吧。那群东西太恐怖了,简直杀不死,它们的身体就像蚂蟥!”
安特勒确定是我来了,喋喋不休说道:“电台修好了,我们可以出去和救援队联系上,再想办法回来。这里的秘密,会让我们成为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现家!我还存了不少钱,你把我带出去,我全部给你。”
说着,安特勒凭感觉抬起手臂,想让我扶起他,动作充满了无助与惶恐
。
我摇摇头,站在他面前,神色漠然,他也看不见:“不好意思,我恐怕无法带你走。”
并非我故意拿捏。
天晓得那些地鬼何时苏醒,在地底,我们时刻都处于不安全的环境。
能带走青八子,已是我冒着变成活死人的巨大风险,做出的最大努力。再带上安特勒抱歉,我不是救世主,我也仅仅是个能力有限的人!
带着两个拖油瓶,恐怕我根本撑不到下次矿霾爆发的时间。
这个时候,多个人,就意味多需要一份药品和食物,需要我多分担一份精力。
我发现,我还是自私的。
如果这人是杜因,我或许还会考虑。但安特勒害死贝卡那事,让我无法接受。
其实我也在给自己找理由。
后来我想,如果在我面前,受了重伤央求我救命的是杜因,我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因为真的,真的我没法再带个人走下去了!
“安特勒,抱歉。”我坚决道。
前途生死未卜,我不可能再带个重伤员前进:“或许是命啊。实在抱歉,我无法带你走,你只能留在这等待奇迹。嗨,哪有什么奇迹。”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也许刚才我就该硬着心肠假装没听见!
难道要我说,为了让我和青八子的求生几率增加,麻烦你牺牲自己,把自己给干掉?
太无耻了,我只好羞赧地低着头,轻声道:“希望你能理解吧。我没法拯救你,你只能祈祷有上帝,或者杜因没有受伤。如果他肯背着你走几天几夜甚至更多,可能还有希望。”
“你”安特勒面如死灰。
良久,他干裂的眼珠留下浑浊的泪水:“我不想死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别抛弃我!我有很多钱,我能有的,出去了全部给你,你要什么,你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抱歉,这不是钱的事。”我深感于人性如此,但我并没有做错
什么。
舍己为人的毕竟是少数,那叫圣人,我只是凡人而已:“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什么,如果我能带青八子出去,也许会让人,在这山脚立下一块石碑,仅此而已。”
倏忽,安特勒病态死灰的苍白脸颊,顿时潮红滚烫,他狰狞的用手撑着撕裂的大腿坐起来,声嘶力竭朝我尖锐吼叫,如狼如虎;
“你居然放弃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不,我诅咒你们,你们也会留在这陪我,你们永远别想离开!”
他像极了地下的阴鬼,面部扭曲得不像话,披发若厉鬼般从喉咙阵阵嘶咳:“带我走!否则你们也别想跑!”
他翻身堵在甬道的出口处:“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你们卑鄙,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恶徒!”
“呵。”我并未理会他,上前将他推开,“我从未把你当生死兄弟,何来背信弃义之说?”
我和青八子可以毫无疑窦的把性命交给对方。
面对安特勒,说实在,没那个交情,我犯不着同情心泛滥害死两个人:“留下来给贝卡赎罪吧,告辞,再见。”
“我诅咒,我诅咒你们!我死了,也要亲眼看着你们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你们的下场会比我惨,惨十倍!百倍!”安特勒癫狂的手舞足蹈起来,沙哑的声音痛苦而凄厉。
我沉默不言,没心思再和他瞎扯。
硬着心肠迈步跨过他,我背着青八子,往更深处的未知前进。
身后,是那阵阵咳血般怨毒喑哑的诅咒和叫骂,回音滚滚,响彻不绝
人之初,恶也。
背着青八子走了数小时。
不断向下延伸的甬道,长度和深度完全超过人类想象的极限。
据我所知,目前世界上最深的人工探洞,也才一万二千米。这点长度对于现代化的机械而言,其实很微量。
地壳的平均深度,至少有十七千米。
也就是说,目前人类的科技,哪怕能探索月球火星
,但对于地球的研究,连地壳都没能挖开!
不断往下走,我才真正见识到乌涂勒定族数千年发掘的宏伟工程,那是何等震撼。之前我所见,仅是冰山一角,连千分之一都没有!
龙眼之下的十万洞窟,规模宏大,结构复杂,却仅仅是乌涂勒定族设置的“门窗”和“透气孔”而已。
地球结构,可以分为岩石圈、地壳、地幔、地核。
地幔深处,是熔岩和泥沙的混合物,据说温度有上千万摄氏度。外围被地心岩层所包裹,形成保护膜。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人类和动物都生活在燃烧的火球表面!
我觉得再往下走,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带着青八子从地壳走入地幔。
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温度越来越炎热,空气越来越浑浊凝重。心肺负荷极大,就像驮着铁块跑马拉松,人已快要窒息,强大的气压和诡异的黑暗空间,似乎连人的灵魂和身体都要扭曲在时空缝隙之间。
如果这里长期存在某种生物,那生物的心肺功能肯定很强大。
难怪那些地鬼的速度快若闪电。
事实上,我一直在超过人体极限的范畴所活动。如果是个普通人,眼下恐怕早就七窍流血了。
这里不仅不适合人类,甚至完全不适合生物。
燥热滚烫的地下水、闷热混沌的水蒸气、黑暗无光的幽闭空间、足以撕裂毛细血管的大气压、有毒的金属颗粒矿霾
更不用说上下落差数百米的阴河、暗谷、裂缝。
任何一样都能轻易夺走人的性命。
脚下的岩层也逐渐变化。从最开始松散的石灰岩,到亿万年前凝固的玄武岩、火山岩浆,再到一种黑色如玉石坚硬,质地细腻可以雕凿砚台的地心岩。
其表面风化层能反射光线,与钻石类似,估计也是某种碳元素结晶体,有点像煤晶,但硬度奇高。
这里的深度真的到了某种临界点。